第十五章:审判者(三)
“该死!”
一段时间以前,阿贝尔带着茜娜成功逮捕了本次案件的主谋。
加里克举着手从车里出来,他身上似乎没有带枪,显得惊慌而畏惧。但阿贝尔知道接下来也许会是一场肉搏战,只是目前对方还不知道自己是实习生而已。
阿贝尔看着惊恐的黑手党成员,想到了被轰炸的房屋。他决定再疯狂一点,他要让曼斯克死在无知里。
“我们来谈谈吧。”
阿贝尔随手把枪丢了。
什么?!茜娜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她没想到朋友会这么轻易的就投降了。“等等,阿贝尔。”她试图拉住对方。
“这是我妹妹,她不懂事。”阿贝尔立即对茜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转而对敌人露出谄媚的笑容。
这不像阿贝尔的作风。
车内还有一个人,托马斯,他躲在角落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开枪。
“后面还有几分钟就会追上来,你们就算杀了我们也逃不了多远,而我,却能给你们指一条明路。”阿贝尔坦然说道。
“我们凭什么信你?!”
“随你,反正就只有这一个机会了。”
两个贼寇对视一眼,选择了相信。
阿贝尔从小就和哥哥流浪在贫民窟里,对于这种复杂的地形,他非常了解。“我们抄小道,汽车是跟不上的。”他撇下路边捡的自行车,钻进最狭窄的巷子。
茜娜担忧的看着阿贝尔。
男孩的脸上已不再是自信和率真,他让茜娜感到陌生。
贫民窟分为许多条小道,大约十几分钟左右,他们就找到了一处没有监控的出口。
加里克观察了一下周围,这地方很隐蔽,就算是防卫处的侦查科也要花一段时间调查,可以说是藏身的绝佳地点。
“现在你们总归可以相信我了吧。”阿贝尔得意的说道,“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我想和你们的老大聊聊。”
这一点似乎不存在什么问题。
托马斯半信半疑的拨打了电话,在冗长的一串忙音后,一道略带笑意的慵懒男声在电话中响起:“嘿,兄弟们,你们成功逃脱了吗?”
“是的,准确来说,是找到了后援。”
阿贝尔代替他们回答道。
“声音听起来很陌生呢,是新加入黑手党的朋友吗?”
“也不算是。”
“那么,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一笔交易。”阿贝尔解释道,“我想用防卫处的资料来交换你的援助,至于信用问题,这一点你们大可以放心,反正我哥哥是你们黑手党的人,我身上也没有带枪。”
谁都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
“很不错的交易,对吧?托马斯。”
两个倒霉蛋面面相觑。
仿佛一切都在阿贝尔的预想中,他满意的点头,对黑手党的两位先生频频微笑。
“我当然是同意的。”电话里的boss突然话锋一转,“托马斯,加里克,动手。”
“什么?”
“他们没带武器,那就先揍一顿吧,让他们先了解一下咱们黑手党的规矩。”
“还有一位女士……”
“那就弄晕好了。”
两个倒霉蛋,不,两个壮汉活动一下筋骨走向阿贝尔。“快跑,茜娜!”阿贝尔立即挡在女孩前面。
然而加里克已经一拳将他击倒,他爬起,随即又是一拳,他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托马斯则揪住了茜娜的衣服,往她嘴里塞了一粒药片,女孩立即昏倒了。“放心,只是点强效安眠药而已。”托马斯把茜娜交给阿贝尔。
阿贝尔仰头呆呆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孩,顿时,杂乱无章的糟糕情绪一个接一个的逐渐涌上心头,阿贝尔头回有了事态无法掌控的恐惧。
“你们……”他喘息着,在黑手党面前,他就是个无知的小孩子。当然,这没什么好解释的,地痞谈条件总要先立威,他听见电话里肆意的笑声。
那是来自魔鬼一般的声音,讥讽,得意,不屑,猖狂。
“现在明白你和咱们黑手党之间的差距了吗,年轻人?”
电话里的男人在嘲笑自己。
不过确实,这就是普通人与黑手党高层的一条鸿沟,阿贝尔还是太年轻了。
“咳咳,不过看在你哥哥的份上,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h·k·林。”林先生嬉笑着说道,“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假如你要耍我的话,我随时都会杀了你,不论你哥哥在黑手党是什么职位。”
“等等,先生,我能提供一些你想要的情报,商人不都是优先考虑利益的吗?我这条命你大可以随意拿去。”
阿贝尔急道。
“你很聪明,也很有勇气。”
林称许道。
“但是很遗憾,我们不需要什么防卫处的情报,再见了。”林先生一边调侃着,一边嘱咐下属们离开。
“不,你需要。”
阿贝尔抱着茜娜,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高明的领导往往厌恶无意义的事情。
曼斯克是这样,林先生也是这样。阿贝尔对此非常清楚。
“哦?”
“我是说,曼斯克你听说过吧?防卫处第七小队执行官,我是目前唯一一个离他最近的低层人员。”
“接着说。”
“你们想举行一场更有意思的袭击活动吗?”
……
时间回到现在。
阿贝尔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可不是什么救世主。他不需要管那群混账克桑族的死活,是的,这是复仇,曼斯克应得的报应到了。
“我哥哥和林先生有点恩怨,所以我为了公报私仇就私自带着茜娜去逮捕他们,可没想到他们还是逃了。”他随意撒着谎。
毕竟迟早有一天他会让曼斯克自食恶果。
“我有一个疑问。”
此时曼斯克突然把目光移向了阿贝尔胸前挂着的白水晶项链,那是埃及圣十字学院每年都有的反恐知识竞赛特等奖的奖品。
他记得今年比赛的主题是“守护”。
“你明明知道这只是一场小型袭击,为什么还要用那么大的火力呢?你究竟是真的喜欢鲁莽行事,还是……”
“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呢?”
阿贝尔冷笑起来。
这显然是蓄意报复,因为维护经费和人员补偿都是算在防卫处头上的,曼斯克能察觉的到,阿贝尔就是想一边完成任务,一边让上司背锅而已。
“我认为我们之间似乎存在了一点小小的偏见。”曼斯克主动示好般伸出他的手。
但少年却没有半点心思收下这枚橄榄枝。
“曼斯克先生,恕我直言,您就是个滥用职权的杀人犯。”
然而曼斯克不觉得意外,他反问道:
“杀人犯?呵呵,是啊,很有意思的称呼呢,你还打算说些什么呢。你明明是个通缉犯的弟弟,何必对什么事都有那么强的责任感?”
是啊,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孩子,没有什么生活上的额外烦恼,成绩优异,爱好繁多。照理说,也无非是个爱装英雄的中二病少年。
“你放屁。”
然而此刻,阿贝尔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他不得不承认他累了。
还愤怒吗?
突然就不愤怒了。
“我根本就没有什么狗屁的责任感,我只是在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东西,我是一个自私的人。”
对。是这样,于是他就成为了哥哥所希望的样子,一个有主见的人,同样也是一个自私的人。他不再相信广泛的公义了,他只相信他自己,身边的人能救一个是一个,他恨的人,能杀一个是一个。
以自己的价值观为评判标准,高高在上的评价所有人。
曼斯克听到这句时,不由得发出了嘲讽般的笑声,小孩子的玩具坏了也会发脾气,原来他看中的人选,如此幼稚。
“我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你一定会觉得我很蠢,反正随便你吧。”曼斯克有句话说的很对,我们不是哲学家。审问室的门被打开,一道刺眼的光照进来,那是现实,亦是空虚,阿贝尔留了个背影就走了。
他没必要和一个混蛋解释。
监狱的外面还是监狱,天还是蓝色的,地还是棕色的,人和人组成了庞大的建筑,你看不见的东西,你始终看不见。
“你们侦察科的人员还真是忙碌呢,真羡慕啊。”车上,司机没话找话道。
防卫处的专车载着阿贝尔驶往学校。
“是啊,不过没什么好羡慕的。”他边说边拨打着电话。
“年轻人不用谦虚成这样,你看大叔我原本也想成为正式成员,可惜……”
司机十分向往的调侃着。
无趣,红绿灯交错映在阿贝尔的眼中。
大概是遇到了高峰期,一路上很堵。黄昏勾起一个个剪影,像他的大脑中反复闪回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轰炸开始之时,他确实对周边的人没有半分怜悯。就连自己在贫民窟随芬里厄他们逮捕逃犯,有的也仅仅是恨意。
从前还是个到处演讲的正义少年,现在已是冷血的人形武器。
多么可笑啊,他闭上眼睛,心中涌起一阵无法控制的自责和痛苦。那个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声音不断质问着他,质问他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信念,为什么要变得如此冷血无情。
突然,电话铃声打破了沉默,另一头是茜娜活泼的声音,阿贝尔的心情更加复杂起来。他感到无比羞愧,低声问道:“茜娜,你怨恨我吗?”
他指的是那次与敌方狼狈的妥协。
“啊?”
对方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笑声响起。
“阿贝尔,我一点都不怪你。”
眼泪,顿时涌出。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那么想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公义与仇恨,其实,他就是个自私的胆小鬼。
“阿贝尔。”茜娜温柔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哽咽地咬住袖子,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我以为你会找我单独聊这件事,不过现在说也没什么。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可靠,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但这和你是不是天才都无关。”
她悦耳的声音就像林间流动的溪泉,令人格外安心。
这大大的世界,有两只小小的怪物,他们好像隔了很远,但又好像离的很近。
车辆在红灯前突然停下。
人行道的旁边,有一对年轻的情侣正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大型的婚礼广告牌成为了他们的背景板,周围盛开着粉蔷薇,对面有人在给两位拍照。
“喂,你在听吗?”
茜娜觉得说的有点多了,她清清嗓子。
阿贝尔没有回应。
灯火点点升起,忽入白夜,街道嘈杂一片,有人在和朋友闲聊,有人在独自寂寞的抽烟。他在哪里,又即将去往何方?他瞪着红绿灯。
司机对着车窗外唾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