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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乌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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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杀手组织尼威克部队的缉拿方案,防卫处第七小队队长曼斯克制定的计划是:利用诱饵,巧妙周旋。

    “你是哪个专业的?”

    “文学院卡切语。”

    安德鲁十字街的面包车上,曼斯克换了阿贝尔多余的一套校服将自己伪装成学生,而给该隐“赎罪”的五百金质币也由曼斯克个人提供。他很大方,没有让对方多少天后还款。

    说实话,曼斯克很喜欢这个叫阿贝尔的年轻人,如果可以,他愿意将其收作徒弟。

    “听说文学院的学生上辈子都是迦塞派的圣徒,他们的口中都是上帝的真理。”

    “您谬赞了。”

    阿贝尔话很少,比起谈吐上的奉承,他有的更多的是行动上的配合。

    曼斯克就喜欢这种性格的人。

    “下次给我寄本你们文学院出的书,孩子,我希望能在腰封里看到你的名字。”

    他今年刚满三十,虽然外表上看不出来,但他说什么都有股长辈的味道,哪怕是玩笑。

    阿贝尔点点头。

    十五分钟后……

    ——废墟。

    在圣安德鲁十字街,地形复杂的废墟往往是秘密交易的地点。这边的烂尾楼已经荒废了许久,出于无人管理,抢劫犯出没已是家常便饭。

    阿贝尔踩死了一只蟑螂,沿着铺满碎石的小路口,他缓缓的通过前行。

    尼威克·鲁切说,只要给钱,他会把人质安全的送回来的,阿贝尔别无选择。

    “小毛头,你果然来了。”

    这时约定好运送人质的雇佣兵站在街角,他浑身全副武装,枪口对准了阿贝尔和曼斯克。

    两个小子立即把手举起。

    “这位呢?你的朋友?”雇佣兵吐出嘴里的口香糖,指了指阿贝尔旁边的曼斯克。

    “是的,先生。”曼斯克举着双手,老实的答道。

    “真不巧,伙计。”

    对方轻笑一声,转过身,扬长而去。

    骗子。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该隐在哪里!”阿贝尔想要上前拉住他,然而,下一秒,一发子弹立刻擦身而过。

    他第一次看见枪支发出子弹。

    “砰”。

    阿贝尔本能的用双手抱住头部。

    恐惧和慌张爬上他的脊背,入目是大片大片的红色,在晕血症的影响下,他立即昏了过去。

    天旋地转,橙色的天空之下,曼斯克漠然的站在原地,血花四溅,沾染了被他别在腰间的第七小队队徽,乌鸦,阿贝尔在不断的干呕和眩晕中望着对方,突然想起在旧州的古老神话里,记载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正如迦塞读本的第七章:“乌鸦的泪水”。

    ——象征着死亡的乌鸦毫不犹豫的吞下了少女尸体的眼泪。

    该死,阿贝尔真想捶捶他的脑袋,他在乱想些什么呢。他感受到了幻觉,空洞,以及乱七八糟的重影。

    他没中弹,他告诉自己。

    “拉尔维,醒醒。”

    似乎陷入沉睡只是刹那间的事情,阿贝尔在梦中听到了詹妮的声音。学校里,同伴们正在等待着他。

    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病床上,阳光直直的照射在他的脸上。桌上摆了许多药品和水果,在这旁边是该隐。他没看到詹妮,但他貌似等来了他所找寻的答案。

    “该隐,你回来了?”

    “是的。”

    该隐依旧穿着劣质的防尘风衣,黑色的头发完全没有打理过,浑身乱糟糟的站在角落里。“阿贝尔。”他说,“去学校吧,好好读书,干你该干的事情。”

    是人都会逃避,那不是你的错。

    一瞬间,阿贝尔忘记了该隐叛变的消息,他不想读书,也不想追查他们所谓的正义和真相,他只想和哥哥回家。

    你在做梦,心里,另一个人格的他说。

    “谢谢您,曼斯克先生。”

    他确实醒来了,但不是在病床上。

    曼斯克替他一枪崩了雇佣兵仇人的脑袋,尸体倒下,鲜血如溅开的水花般绽放。第七小队的作战风格就是如此,简单粗暴,却一击毙命。

    队长曼斯克像看待一只死老鼠般,从尸体上方跨步走过。

    “等等,先生,您为什么要这样做?”阿贝尔回过神,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明明您可以刑拘逼问,可为什么要杀他?”

    晕血症所导致的眩晕感还在继续,阿贝尔单膝跪地,你能从后方看到他那像干瘪的虫子一样起伏的背部,那是他在不断的干呕。

    “小子,这是在圣安德鲁十字街,刑犯到处都是,既然他早就没价值了,那就没必要再审问他,浪费时间。”曼斯克收好手枪,不耐烦的说道。

    他好像对这种败卒有种莫名的嫌恶,语气里尽是不屑。这也许是看不起吧?谁知道呢。

    废墟附近没有其他人,他们俩绕着那座破房子走了一圈,确定了不是敌方的诱饵,便离开了此地。

    曼斯克打开电子屏幕,翻找着资料。

    “你哥哥应该不在此地。”资料显示,“该隐·拉尔维上一次的作案记录是和联手的通缉犯本·维奥多一起抢劫了防卫处某区的弹药库。”

    阿贝尔呆呆的坐在车里,听曼斯克先生接着说道:“你哥哥应该是在抢劫的路上和尼威克部队产生了些矛盾,所以尼威克才只挟持了电话号码,而没有人质。”

    阿贝尔呆呆的望着后视镜。

    其实他明白那个死去的诈骗犯想干什么,无非是钱,还能有什么。

    钱是人们心中最大的宗教信仰。

    烂尾楼的废墟附近分散着大小的贫民窟,在发臭的土石间,高低错落的板房和窝棚堆成一丛丛小山,面包车经过时也免不了会受到那几群失业贫民们疯子般的袭击。

    车辆很快被一个无知的孩童拦截。

    孩子长着一头乱糟糟的黑色头发,衣衫破烂,和任何蜷缩在这里的乞丐一样,瘦弱单薄。他拦住车,摆出可怜的样子,他只想要点钱。

    又是钱。

    阿贝尔默默的望着那个孩子,摸了摸口袋,他知道这个可怜的孩子需要帮助,哪怕只是一个铁质币也好。太像了,他和该隐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随后空中响起了枪声。

    孩子仰面倒下。

    “收好你的钱包,阿贝尔,反正被遗弃在贫民窟的孩子长大后也会成为不法分子,你是个学生,有些道理也该明白了,听我的,不用怜悯他。”

    曼斯克嫌弃的看着地上的尸体,继续驾驶着面包车向前开去。

    一枚硬币见证了一个孩子的死亡,却仍然安静的躺在阿贝尔的手心里,后者还在刚刚的恐惧和惊讶中没有缓过神来。

    “不,先生,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用杀戮实现裁决?到底什么是我们执行的正义?”

    曼斯克笑了。

    他扶着方向盘,右手贴在胸口处,做了一个标准的迦塞礼,是的,他引用了一句迦塞读本里的名言:

    “命运使然。”

    高低贵贱,命运使然。

    命运给予了对方惩罚,而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则获得了代替上帝赋予其命运的权利。

    “假如在一场灾难里,有人给了你一大碗普通的沙拉和一小碗美味的沙拉,两个你会选哪个?”曼斯克笑道。

    阿贝尔可没心情做选择题。

    曼斯克便代替对方回答道:“你会选美味的沙拉,不是吗?”

    “因为只有没受过教育的穷小子才会选择大碗沙拉填饱肚子。食物存在的意义是让人享受,并非饱腹。而像我们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你懂的,我们总是能追求到体面的生活,因为我们早已摆脱愚昧无知。”曼斯克补充道。

    “不,我听不懂。”

    “没关系,我们不是哲学家,这类东西我也不清楚。”

    停车点到了,曼斯克踩下刹车。

    “跟我来吧,孩子,我们防卫处还需要你再提供一些关于你哥哥的材料。”

    破碎的石板路前就是防卫处的安保局,警车停在路边,铁栅栏门口闪着蓝白双色的旋转警灯。

    一切井井有条。

    就像防卫处死板的制度一样。

    曼斯克随身携带的乌鸦飞落在地上,察言观色般看着主人和旁边的毛小子。

    阿贝尔紧盯着乌鸦,他的瞳孔失焦而无神:“假如我也是那群贫民窟里的一员呢?也会被那样杀死吗?”

    实际上,在失去秩序的世界面前,无论什么道义伦理都是狗屁。

    “够了,玩笑结束了,阿贝尔。”

    曼斯克有点不耐烦的说道。

    现在什么事也没有,那就再好不过了。他不明白阿贝尔为什么要再三强调那个无聊的话题,婆婆妈妈可不是个好习惯。

    然而阿贝尔在做一个很疯狂的决定。

    “我很抱歉,曼斯克先生。”阿贝尔脱下了象征知识分子的校服外套,“其实我也是那群贫民中的一员,并且,从来都是。”

    他掏出了手枪,枪口瞄准乌鸦。

    “砰”。

    ……

    仿生监察器,在阿贝尔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他就已经接触过了,那是一种能装在动物身上的驱动探测器。在曼斯克现身帮助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个一直跟踪监视他的东西。

    事实上,文学专业只是阿贝尔的第二专业,而他的第一专业,其实是电子信息。

    别忘了,阿贝尔是拉尔维家族唯一的族长,一个家道中落的天才少年。

    随着一阵枪响,叛逆的天才开始了他的行动。

    第一次用枪的感受真不好。

    阿贝尔被震的手臂酸麻,他狼狈的跑出大街,躲进细窄的巷子里。

    树荫庇护,此时一辆摩托车横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上车吗,伙计?”

    一个带着墨镜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他看得出对方很着急的样子,于是把叼在嘴里香烟吐出来,拍了拍摩托车的后座。在安德鲁十字街,逃命是家常便饭,毕竟黑帮可不是好惹的。

    男人显然曲解了阿贝尔的意思,可后者确实是想摆脱身后的危机。

    “五十铁质币,去圣安德鲁十字街的火车站,谢谢。”

    阿贝尔把钱掏出来给他,然后迅速的跳上了摩托车的后座。

    男人身高大约一米八的样子,他穿着黑色的紧身衣,结实的肌肉线条让人联想到远古时期的猛犸象。从后面看去,他的后颈留有一个小小的伤疤,跟该隐很像。

    摩托车老练的疾驰着,风在面前刮过。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

    “阿贝尔·拉尔维。”

    男人听到这个名字后立即吃了一惊,但他仍然用平稳的声音说道:“像你这样的学生应该好好待在学校里,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出来?”

    “我得找我哥哥。”

    阿贝尔的语气严肃而郑重,像是在宣誓什么。或许,他在宣誓他的哥哥无罪?

    在这段对话后,便是冗长的沉默。

    男人的表情看上去很微妙:“你觉得你哥哥为什么会突然成为叛徒?”

    “贫富之间必须得是对立的吗?”阿贝尔盯着对方,反问道。

    “不必须,但确实是。”

    “那么,暴力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不知道。”

    “抱歉,那么我认为我哥哥无罪。”

    阿贝尔的想法是,既然个人立场的对立导致了无数灾难的发生,叛乱显然是毫无意义的,因为那无非就是暴力的纷争罢了。

    可是他似乎想的太简单了。

    ——这世间,除却暴力,还有太多不公。

    男人轻笑了一声:

    “你以后会明白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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