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好戏
女子的鬼号绕过影壁传了进来,惊得众人放下手中茶盏,循声望去。
只见身着品红缎面齐胸襦裙,外穿同色长袖绣牡丹褙子的妇人,被两名膀圆腰粗的婆子推攘着,跌跌撞撞地站到了院中。
那妇人还没站稳,堂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便都认出了此人是谁。
“李云逸,你这是什么意思”拍案叫嚣的是李家老大,名李仁,去岁便过了不惑之年,身形却是健硕有力,相貌亦算得上仪表堂堂。
满屋子里,七个长辈,唯有李仁愿意正视他这个透明人,李云逸难免对他有了一丝好意,却也只是给了他一个眼神,并未开口说什么。
站在李云逸身后的李忠,成了他的发言人“大老爷,也莫急。这人啊,还是没到齐呢。”
这次李仁却不买账了,怒视着李云逸“你今日不说明白要做什么,我定要将你告到府衙,治你不孝之罪。”
“大伯如此急躁作甚,堂下站着的可不是你的夫人。”李云逸眼神都没扫向李仁,垂着头,用茶盖撵了茶叶,品着自己杯中的茶。
“李云逸,你爹难道就是这样教你的!”李仁气得手抖,却说不出什么狠话来。
“你们怕是对我和李松柏有什么误解。”李云逸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就当真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冰冷得很。
“混账!你爹的名字是你能叫的!”稳坐高堂的白发老人发了怒,满堂便静了下来。
堂下站着的苏氏,大清早刚梳洗完毕,还没来得及用早饭。自己院子里就突然冲进来四五个小厮,什么也不说,就把自己身边的婆子丫鬟,尽数赶到了偏房。这两个婆子是最后进来了,也是冷脸冷神地架着自己就往这里带。
苏氏站在院中,瞄了眼堂上的情况,眼睛便定在了李云逸身上。本含着委屈与不安的眸子,忽然变得凶狠恶毒。
“你…”苏氏正想说些什么,影壁后传来的声音却将她打断。
“你们轻点儿,本公子自己会走。”
只听声音,苏氏就能想象到那人一边生着气,一边整理自己衣衫的模样。蓦然,苏氏心里生出了巨大的不安。而后传来的声音,更是叫她惶恐地凝视着堂上的李云逸。
“爹,你怎么也…”李云羡的话没有说完,想来是被李松柏制止了。
李云羡其实比李云逸更像李松柏,两人站在一处,无论是气度,还是眉眼,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习惯都相差无几。
两个人站在庭下,既是环境窘迫,也要先将衣冠整理好,将自己的颜面维持好。
李云逸单手支颐,隔着一丈的距离望着几乎同步的两人。突然,牵唇笑了起来,笑里有嘲讽,有苦涩,唯独没有羡慕。
“现在总可以了吧。”李族长沉稳地开口。
“自然。忠叔开始吧。”
李忠步伐稳健地站到了堂上,笑容敛去,神色郑重道“为李氏一族的长远发展考虑,从今日起,将有公子云逸接手李氏一族的所有生意。”
李忠此话一出,满堂神色皆异。
“做梦!”苏氏往前急走了两步,眼里全是滔天的怒火“这些年你吃我们李家的,用我们李家的。怎么!现在不满足了,还想吞了我们李家的不成!”
“苏氏,这家何时你做主了。”李云逸一句话,就把苏氏噎了下去。满堂的人眼神无不充满嫌弃。
“我…我是在替家主抱不平。”苏氏虽是内宅妇人,却也掌管了几年李家,不是一两句就能打发的。
“是吗。”从李松柏父子进来开始,李云逸就带着了笑脸面具“可我要说的,便是李松柏没有资格做李家的家主。”
“逆子!”有苏氏在前面出头,李松柏本是不愿意参和的。但眼看着李云逸都踩到自己头上了,又怎么能忍。
“你今日擅自请了族中长老,已是无礼。如今又直呼我的姓名,诬陷为父有错。你母亲带你视如己出,你却将她请在堂下。你这是不孝。
我将你养大,你不仅不学无术,还整日酗酒烂醉。对家族更无贡献,你这是不忠。
像你这般不忠不孝之徒,我李松柏就当没这么个儿子,今日便将你逐出李家,划了你的名字。”
这下满堂皆静,唯有晨风吹过廊庑的呼呼声,以及李云逸的笑声。
他是真的笑了,细长得瑞凤眼里带着赞赏道“好,不愧是经商多年的老狐狸,还是懂得先发制人的。”
“李云逸,三弟说得没错,就该将你逐出族谱。”李二叔是个合格的出头鸟,所有人都瞧出不对,埋头当鹌鹑的时候,他总会第一个站出来发声。
李云逸却懒得与这胖胖的憨憨说话,抬眉朝着李忠示意。李忠便转身进了内堂,没多久四个家丁,抬着两口檀木箱子放在了屋子的正中。
“诸位看看,我说的对还是不对吧。”李云逸抬手,李忠便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从里面抱出了一摞账册,给在场的七人,一人手边放了几本。
李松柏瞧见那账册,脸色就变了,嘴唇都白了许多。
堂上的几人更是面面相觑,谁都没先去拿来瞧。
“都看看吧。”李族长厚重的声音在庭中响起,起了褶皱的手伸到桌上,拿了最面上的扫了眼。仅一眼,脸色就变了。
其他几人见状,也都纷纷拿起来瞧。只是瞧着瞧着,脸色都差得像是染了墨,翻看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啪”地一声,李家大老爷径直将账册,摔在了李松柏的脚边。粗而有力的手指,隔空朝李松柏点着。
“你…你这个畜生,你是想将我们李家败光啊!”
李云羡看着众人越来越差的面色,将地上的册子拾起来,随意翻了一篇,其上写着。
庆德十一年,四月初七,李松柏于淮州鼎晟坊输黄金百两,自愿以淮州城外三百亩良田作押,以抵欠债。
这一看,李云羡脸也黑了,他扫了眼身旁面色惨白的父亲,再翻了一页,其上书写。
庆德十四年,七月初一,李松柏于盛城岳莱坊输白银一千两百两,自愿以怀庆楼作抵。
一本账册上两笔帐,就是如此大的数额。李云羡看着那慢慢的一箱,手里的账本忽然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