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引蛇

    皇家猎场位于安京西南三十里外的萧山，其山为一个半合围之势，在其北面圈出一大片平缓的草地。山体北面山势较缓，植被茂密，其中被人刻意圈养的猛兽较多。山体南面山势险峻，植被相对稀疏，野兽和飞禽亦多。

    萧山北面的平原便作为了狩猎营地，庆德帝的营帐为主营，其余随行人员按照爵位和官阶依次往后。营地守卫问题，由禁军与殿前司共同负责。为了便于管理，殿前司负责皇帝近身护卫，禁军则负责营地的巡防。

    田猎活动按例举行七日，第一日为皇帝的开场祝词，操演弓马，追逐野兽，期间王公大臣都将紧随其后，以示天子独尊。在这一日纪七就发现了，那日在昭德殿的大臣都未带女眷前来。

    第二日便是各位皇子和大臣们狩猎的日子，庆德帝则只需要坐在看场上，观察各位皇子和大臣的表现，再依据他们所获猎物的多少，赐下相应的奖赏。

    但这一切活动纪七都无法参加，她的任务是守住庆德帝，寸步不离。所以当她瞅见崔秦和陆宣跟着赵昶一道，领着十来人的小队往林子里去时，心中无不羡慕。在这样广袤的草场上，她也想纵马疾驰一番。

    可她无法，只得压着腰间的佩刀，守在庆德帝一旁，眼看着第二日的余晖淹没在山腰里。

    赵昶十四岁参军，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七年，狩猎的手段自是京中皇子们无法比拟的。第二日的头筹毫无疑问地，落在了赵昶头上。夜间篝火旁，在他身边亦聚集了不少贵族的公子。皇帝的宴席上，也有不少夸赞他的大臣。庆德帝听了这些称赞脸上的笑就没合上过，但偶尔也会向太子赵洵那处投去一道平和的目光。

    每当这时，纪七都能瞧见赵洵略微蹙起的眉头，而后有无事般地加入这场虚伪的盛宴。

    第三日，辰时刚到，太子与赵昶便率先进了林场。最让纪七疑惑地还是三皇子，这两日下来他都显得萎靡不振的。无论是狩猎，还是骑术，赵晟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庆德帝的反应上。瞧那模样纯像个受了委屈，想找父母安慰的孩子。然而三日里，庆德帝则是全程无视他。瞧他那快碎掉的样子，纪七都替他感到心疼。

    未时方过，天上的太阳还有些晃眼睛，纪七就瞧见三殿下赵晟领着人，拖着所得的猎物从林中西面出来了。只是瞧着跟在后面的数量，想来收获不丰，可他依旧笑容满面。

    这让纪七重新将赵晟观察了一番，只见在其马背上挂着一簇火红的绒毛。瞧那耷拉着的四肢和脑袋，纪七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一只火狐狸。

    难怪赵晟能高兴成这样。

    赵晟三两步便到了庆德帝跟前，双手将火狐狸托起，笑道

    “父皇，这是儿臣猎到的火狐狸，儿臣将他献给父皇。”

    “你有心了。”庆德帝这次没有再无视他，不过样子还有些严肃。“闻枞收起来吧。”

    闻枞知道因长公主的事，庆德帝多少有些气赵晟。眼下愿意接了他的礼物，想来便是愿意过去了。他笑着将佛尘往肩上一撩，正要去接醒目的火狐狸时，一道疾风擦着他耳边，削掉了他一撮鬓发，朝着庆德帝急射而去。

    “叮”泛着寒光的刀身挡住了箭矢的去路。

    纪七沉声喊道“护驾！”

    看台上还未反应过来的大臣，霎时慌作一片。负责守卫的殿前司众人，瞬间将庆德帝护在正中。

    对方见一击未中，埋伏在四周的杀手从林中蹿出。密密麻麻的杀手蹿进围场，遇人便砍。很快与天同乐的盛宴，便被哀嚎和恐慌占据。

    站在最前方的殿前司指挥使元尚，吹响了口哨，隐藏在四周的殿前司侍卫，冲了上去，双方很快拼作一团。各家的护卫也将自己的主子，护往了安全区域。

    “陛下，臣等先送您避一避。”纪七手持尖刀，背对着庆德帝。

    “不必，既要引蛇，总是要有饵的。”早已过了花甲之年的庆德，负手立于人群，似一株参天的树，无人可撼动。

    未等纪七再说，一柄长剑便从前方刺来。纪七以刀挡剑，缠住来人，往前扑去。不过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每一个杀手旨在求快，落刀的力度快且狠。这些是养在京中的殿前司所不具备的，因此他们人数虽多，但被打得节节败退。

    与纪七对打之人功夫极高，不过十招，纪七就显得吃力。这面纪七刚挡开对方从腰间横扫过来的剑，下一瞬他的剑就要落在纪七眉心处。

    纪七回手已然来不及，泛着寒光的剑尖逐渐在瞳孔中放大。就当纪七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儿时，“铮”地一声，一柄银剑挡开了无常的锁链。

    “纪七，去护着陛下。”元尚与对方交上了手。

    纪七跑了不到两步，一把宽四指的铜环大刀，便从纪七头顶砍下。只须纪七再往前进一寸，她的头便与身体分了家。

    刀上的寒意使汗珠在纪七鼻尖凝固，她紧握手中的佩刀，手腕灵巧一抖，刀身便发出震颤。但对方眼里始终带着戏谑，好似看着手舞木刀的孩童。

    纪七脚尖发力，冲向了对方。对方不仅刀法迅猛，身形也十分灵敏。两人数个回合，他便砍中了纪七三刀。纪七刻意拉开彼此的距离，他就会欺身而上。又一次，他斜刀上削，纪七垂刀下压。但这一次，纪七不退反进，在仅剩一尺距离时，纪七抽出腰间匕首，斜抹向上。

    那人几乎在纪七抽刀的同时，便向后跃去。待他站定，脸上火辣的疼痛，让他开始正视纪七。他手腕使了股巧劲，铜环铁刀就旋转着嗡嗡作响。四平马稳扎地上，左腿前挑，后收点地，身体便成了螳螂势。铜环铁刀挂于肩背，只与纪七对视一眼，身体便如迅疾的弓箭，射向纪七。

    “噌！噌！噌！”三个回合，纪七的佩刀便有了豁口。对方出手狠辣，丝毫不给纪七留喘息的机会。见纪七有了败势，大刀在手中一绕，便到了左侧腰腹，右腿往前一跨，顺势抽刀而出。

    对方速度太快，纪七仅能以刀挡在胸口处。两把带着寒意的兵器，在那人的加持下，摩擦出了一串火花。纪七被对方的撞击，连连后退了几步。

    蒙面之人不等纪七站稳，足尖发力跃入半空，举刀便向纪七劈来。纪七后退发力，强行稳住身子，打算以力拼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抹银光在混乱的人群中闪过，阻拦了蒙面之人下落的趋势。虽不过一息，却也足够纪七挥刀刺入对方的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