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盛夏
盛夏总是要由一场急骤的雷雨开头，唯有如此才能叫人们轰轰烈烈地感受到它的到来。
青州的盛夏雷雨并不多见，雨势却是急的。李云逸被李府里那些顽固不化的人，弄得焦头烂额，此刻他只想放空自己，瘫坐在椅子里，听一场雨水与屋檐的协奏。
当精神得到空闲，有些被刻意扔在一边的东西，就会不守规矩地跳出来。它们不合时宜，却又叫人无法忽视。
就好比李云逸闭上眼睑，昏暗之中冒出的一个身影。想直接忽视，却越发清晰。
“青山。”李云逸皱着眉，端正了身子。
“家主。”青山从房梁上落下，立在条案前。
“安京可有消息传回。”
“有的。”青山将今日方收到的消息取出“丁掌柜回信，在安京置办的酒楼已经选好了，择日就可以动工。说是若速度快些，年底就可以开业的。”
“嗯。还有吗？”
“没有了。”
但是感受到前面冷飕飕的目光，感觉好像家主不是想听这个。青山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整圈也没想起还有什么。他干脆在身上摸了一个来回，还真在怀里找到了一封好几天前传回来的消息。
青山将信打开一开，又瞄了眼李云逸。心想家主应该不是问这个吧，但是除了这封也没别的了。怀着忐忑的心，青山还是把信的内容念出来了。
“五月十五，镇北军步军都头纪七，由庆德帝亲命为御前司步军都虞侯。”
“没了？”
“另一张说，纪都头好像在找宅子。”青山扫了眼，压在后面的一张纸。
“找宅子？”李云逸垂眸思虑了一瞬，也就明白了纪七这么做的原因。“她找到了没？”
“还没消息传回。”
“知道了。”李云逸将搁在一旁的笔，重新拿起。从一叠金粟纸下抽出了张空白的，提笔不知写了什么。将其吹干后，折了三次后才交给了青山。
“将信给丁掌柜，嘱咐他信上的事，我需要他亲自办妥。”
“是。”青山领命，为及起身，颈后便传来阵阵凉意。
“日后安京来的信，直接呈递给我，一封都不许少。”
“是！”
“下去吧。”
颈后的凉意消失，青山才如释重负。躬身退出了房门，垂目端详着手中的信，须臾，他将这信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
听雨，不是李云逸一人在做的事，纪七也在。不过她没有李云逸那般舒适，她得站着听雨。
今日早朝和这雨一样，带着沉闷和喧嚣。尽管纪七站在殿外，里面也时不时地飘出几声争执。一直到辰时末，在皇帝的震怒下，才结束了这场没有休止的纷争。
皇帝步下龙椅，朝臣们又从方才的大事中抽离出来，有的与同僚说着自家的琐事，有的还在执着地抒发着自己的意见。纪七朝这些高谈阔论的士大夫们扫了一眼，便在人群里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不知对方是有所察觉，还是偶然转眼。他与纪七的眼神在同一时刻相撞，可他的眼神冷漠，不过一瞬便移开了眼睛。
纪七望着消失在雨幕里的纪思贤，忽然发现自己内心对于他的不识，竟毫无波澜。
“纪虞侯。”庆德帝身边的闻公公甩着佛尘，站在纪七面前。
“闻总管。”
“皇上命老奴来寻你，请你去昭德殿一趟。”
“是。”
纪七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挺胸抬头地跟着闻公公走了。只是在她走后，淅淅沥沥的雨幕中总有些细碎的声音传出。
“这就是新晋升的都虞侯。”
“好像还是镇北军出身的。”
“你们说，这朝会刚散，皇上不招内阁大臣把事情定下来，却叫了个虞侯，皇上是什么意思啊。”
这人说话莽直，他身旁的人连忙往旁边跨了一步，纷纷朝他投了白眼。
你可闭嘴吧。
众人都要散尽了，却还有一人站在大雨里，望着纪七消失的方向。
“小侯爷，咱们该走了。”杜九最近很疑惑，小侯爷以往在军中与纪都头关系很好，怎么回了京总是回避他。回避也就算了，事后又要叫我去打探人家的消息。有什么不能直接说吗？
“小侯爷？”
“走吧。”
关于纪七为何成了殿前司都虞侯，林墨前几日就去问了赵昶。他也只说是因为，纪七立了军功，得皇上赏识。但若要论军功，纪七所立军功还不足以到达从五品得官职。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是他忽视，却很重要的事。
纪七到昭德殿时，庆德帝许是被朝臣吵得头疼，正在自己捏着眉心。闻公公瞧见了，快走了几步，在一旁轻声请示着
“陛下，让奴才替您揉揉吧。”
庆德帝没有说话，却撤了自己的手。倚在官帽椅上闭着眼，在闻公公的按揉下，紧缩的眉头终是舒缓了。
“纪七，你这些日子适应得如何？”
“回陛下，该熟悉的都熟悉了，该认的也都人得了。”
“是吗。”庆德帝挥开了闻公公的手，神色依旧带着些许疲惫“那陪朕去个地方吧。”
“是。”
纪七跟在庆德帝身后，绕过了几座巍峨的宫殿，沿着高耸的宫墙一路往深处去。走着走着，墙壁变得斑驳，宫道上生长着田野里才能看见的杂草，四周的气氛也变死气沉沉，行走的宫人更是不可见。
在绕过不知第几个转角，可以望见有重兵把守的宫殿时，庆德帝叫停了轿辇，命跟随的众人等在原地，如同初次见面一样，仅带着纪七与闻公公来到了宫殿门前。
“纪七，你可知这是哪里？”
纪七抬头望了眼高悬的牌匾，其上以正楷仔细地书写着‘思梧宫’
“回陛下，此处是先帝爱妃，先太妃德妃娘娘的的宫殿。”
“看来您还是做了些功课的。”
庆德帝走在前面，纪七瞧不见他的神情，听声音倒是有几分赞赏的意思。
“那你再猜猜，此处关着的是谁？”
先太妃德妃不仅是先帝的爱妃，也是长公主赵元珟的生母。这个早就荒废的思悟宫，如今却是重兵把守，若是关押了什么人，想来只有那位谋逆的长公主了。
“臣斗胆以为是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