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这两句话，只有莫琳听到了。
因为是甲板二层，工作的都是些粗鲁的后勤洗菜工或厨娘。他们仿佛享受了践踏主人的满足感，忘记弱者的身份尽情羞辱认为的弱者。
“中校。”
什林微微朝她颔首，
即便是这个时候也还是高高在上的清冷模样。
可那双上挑的眼睛似乎哭过。
现在还泛着红。
他哭了。
脑海里浮现这个念头，
莫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莫琳没有移开脚步，她甚至没有下楼的打算，只是这样俯视着望向男人：“先生可以站在门口等待，尸检是必要程序。”
表面是一个铁面无私的军官，甚至一个多余的、心软的目光都没有给予这个omega男人。
什林没有被击退，他拢了拢被风吹得四处飘荡的风衣领子，那只白皙到透明的指节当做简单的扣子将锁骨处贴合。
视线落在莫琳身上。
“我是尤婕上校的omega，按照婚姻法典只有伴侣同意才能进行婚检，中校是要违背法典吗？”
有些出乎意料，毕竟omega天性大多是容忍退缩的。毕竟omega脆弱的性征注了贤惠、温良甚至柔弱。
他们没有似乎不属于“勇气”这一卦，莫琳开始认真审视男人，她有些不解，但她是敬佩的。解释话依旧没说，周围看惹热闹的服务生、议论声越来越大甚至不加以控制。
“这里不是omega该来的地方。”
莫琳声音冷漠突然提高了音调，原本那些渐渐大起来的声音一瞬间都停滞，胖厨娘们畏畏缩缩将头收了回去，而那些本该传到楼下难听的话也掩盖。
她招手示意：“送奥黛先生回去，限制活动范围。”
得到指令的士兵小跑着靠近什林，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先生。”小兵没忍住偷看了两眼男人，如果上校还活着时，小兵是不敢的。
什林看了一眼阴冷的解剖室，
抿抿苍白的唇瓣。
“我要写信上报组织。”
海风很大，吹过衣襟的时候甚至能让人看见那块红色的疤痕。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莫琳想到了程翊伯会议室的话：“无论凶手是谁，上报给组织只能是什林·奥黛，这是命令。”
莫琳觉得有些冷漠。
可这是命令，虽然滑稽又真实。
alpha们想将罪名压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身上。
莫琳不解，非常不解，
以至于她短暂的怀疑了自己的信仰。
加上勋章的丢失，她心里一直空落落的。
换班之后，检测报告依旧未出。
贺蕊来得及时，带了自己的结婚申请结果，远远笑容满面随手丢了袋东西抛物线到她手里。
红色布袋装着，莫琳看了一眼：“什么？”
贺蕊喜上眉梢，晃着手里的纸得意洋洋：“喜糖。”
解开布袋，隐约能看见五颜六色包装的糖果，糖果在船上一直是紧俏货。莫琳系上布袋，目光却落在贺蕊手里报告上，一张a4纸写了条条框框，最下角却端正签着“贺蕊”两个字，显得庄重。
“申请结婚审批时间是多久？”莫琳问，喜糖隔着布袋发出塑料摩挲的声响，有些频繁。
贺蕊把申请报告小心翼翼叠好，特地放在胸口的口袋里:“3-5天，怎么？你想结婚了？”
莫琳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上校登舰之前，未登记结婚。”永远可以相信厨娘的八卦，简单查了一下很快出结果，没有登记结婚。
如果只是3-5天可以申请报告，长达近3个月的岸上生活完全可以完成登记这件事，。婕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基本不可能未登记就带omega上军舰，这甚至属于非法关系，告到□□部门处罚将十分严重。
还有刚才什林提出婚姻法的质问，他似乎也不知道未登记这件事。
贺蕊一点就通，眼神复杂的看向莫琳：“你是说，那位是情人，不是伴侣？”
任凭谁知道都会大吃一惊，尤婕喜欢omega，婚姻时期就有不少绯闻，可鲜少被人逮到证据，这次光明长大带了什林·奥黛上军舰，明显送把柄给人，实在不像她的处事。
事情发展走向十分复杂，
莫琳仿佛走近了死局。
破局的大概只有什林·奥黛。
她不得不再次跟这个男人交集，其实她是想避开的，毕竟莫琳出现了很多不正常的举动。
“喏，先吃颗喜糖冲冲晦气。”贺蕊也察觉不对，简单送补给前往哈森彼岸而已，什么时候多出这么多事。
糖剥好送到莫琳嘴边，她避开了。
“太甜。”
惯性皱皱眉。
贺蕊“切”一声，把糖又给自己塞回来，咀嚼着道：“程翊伯又下了见不得光的命令？”
贺蕊顿了顿玩笑似的道：“还是像王葵淼说的，昨晚厨房里你跟他……”
莫琳沉默，因为风耳廓分了几缕碎发。
看向贺蕊眸底还是惊诧：“他是上校的伴侣，我能做什么。”
对于种种绯闻，莫琳一向冷处理，可贺蕊的话让她想起昨晚生理反应释放的alpha信息素，本能的意外会让人难堪，甚至有些像个流氓，她对自己不够正直的做法产生了愧疚感。
贺蕊毫不不在意：“不是没结婚吗？纯粹是个情人，还是死了的情人，更何况结了婚现在也就是个寡夫而已，俗话说的好……”
贺蕊左右看看没人，拍拍莫琳肩膀：“小寡夫上花轿”
眨眼：“喜事来了。”
莫琳冷着脸推开贺蕊，扯着大袋的喜糖。
“嘿，你不是觉得甜吗？”贺蕊眼看紧俏货被拿走。
留下一挺拔脊背的莫琳毫不留情：“你的便宜，我要占。”
贺蕊哭笑不得，可看着莫琳离开笑渐渐平静，开玩笑是看玩笑，但这个寡夫她是真不希望朋友牵扯。
-
侧面西边尽头的一间卧室，远远能嗅到淡淡香水味。
香水都是omega用的，绵延又温柔，莫琳经过的时候鼻尖不适皱了皱，看着这扇门，她顿了顿。
大概3分钟左右。
敲开。
男人穿了一件纯黑的西装，修长又紧实贴着双腿，外套确是敞开的，依稀能看见男人的细腰，布料看上去有些凌乱，很显然男人刚刚才从床上起来。
什林见门口是莫琳，狐眸清冷的模样缓和三分，他指节松开门。
“是你。”
声线怏怏的，径直走回房间。
门大开着，莫琳站在门口，
进退不是，短暂局促。
什林坐到沙发上，双腿随意交叠，他摸了桌上银丝镜框戴上，莫名透出一股知识分子书卷气，就是有些单薄。
男人眼皮轻抬：“中校，这里不是厨房，你怕进来吗。”
这句话意有所指，莫琳以为他想追究昨晚信息素冒犯的事，只是坦然道：“先生，很抱歉。”
“但我冒犯您与上校的尸体解刨不会形成关联。”
什林眼眶还有红血丝，肿肿的。
脸色苍白：“所以，您觉得我在用那件事，跟您套近乎？”
他有些羞愤，咬了下唇。
莫琳审问犯人的时候一般选择敲碎缝隙，然后抓住弱点攻击，大概真的没有经过大脑，她脱口而出。
“难道不是。”
甚至没有疑问语气，
陈诉的语气更有力量。
在正常程序下，她大概是胜利了，可她没想到这只是跟omega的一次对话，这样的语气实在过于锐利。
什林看着她。
漆黑的眸子一点点下垂，锁骨的碎发有些凌乱，有种摄人心魄的漂亮与脆弱。
他缓缓开口：“那你想上我吗”
……
莫琳站在浴室，冷水从上直下淋到地板，她耳垂甚至还泛着红，将这个正直沉闷的年轻人内心暴露。她伸手薅过遮在眼前的碎发，低头看向自己的，生理反应，但是令人羞耻的生理反应。
此刻除了水声，莫琳似乎还能听到男人那句蛊惑人心的话，她晃头，彻底将自己沉浸在冰冷里，然后清醒。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见桌上大红的喜糖袋子，莫琳用浴巾揉了湿发，走到面前。
“贺蕊的喜糖。”王葵淼咬了一口巧克力，将帽子随手拆下结果停滞在尾飘的部分，时下最流行的海军军官装扮，时髦的alpha都这样编。
王葵淼解的不耐烦，随口道：“还是你方便，不用尾飘编头发，随手就扯下来。”说着看向莫琳床上的帽子。
“对了，那顶是你送干洗舱的帽子，说缝好了给你送来的。”
莫琳点头，望向帽子，不知道想起什么楞了楞，淡淡道：“嗯。”
走向床边，伸手想拿帽子，结果掌心在床上摸到方块样的手机，手机表面有细微的裂痕，她想起是跟梅布莱从海里争抢拿上岸的手机。
放下浴巾，打开手机。
之间在屏幕滑动。
王葵淼不太喜欢寝室的安静，想起昨晚跟莫琳闹的不愉快，加上程翊伯对莫琳的赏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开始和稀泥。
“那个……昨晚的事你别放心上。”
莫琳找到了那个文件夹，之间停顿。
抬眸看了一眼王葵淼。
“没事。”
王葵淼像松了一口气，在莫琳点开那个文件夹的瞬间道：“其实我后来有点后悔，那位奥黛先生确实是有些可怜，我是不该这么说他……”
莫琳捕捉到了“可怜”这两个字，
将视线追过去。
王葵淼说：“只是今天下午，听说军舰上不少alpha去敲门，上校才死多久……真是过分。”
alpha敲门。
莫琳很明白意味什么，omega跟alpha天生有相互吸引，军舰上的那些暗处的腌臜事从不会少。
所以，他才会说那句话吗？
他以为她下午去找他，也是因为想羞辱他？
莫琳指尖触摸到屏幕，她甚至能从余光清晰的看见自己晚宴上侧脸。
那样的眼神，像极了一个“爱慕者”。
这样的误会，其实应该解释清楚，更何况她因为那句话产生了奇怪的生理。
莫琳将手机关闭，塞入口袋。
抄起外套。
王葵淼诧异，问：“你去哪？”
人走的很快，只留下一句：“清点库舱。”
“轻点库舱？”王葵淼不解，清点库舱这么晚了也没必要带上帽子去吧。
房间门口的灯有些暗，甚至在轻微摇晃的甲板上频频闪烁。什林指节揉了揉眉头，马甲将身上的白衬衫束出了弧度，微卷的黑发朝后，鼻梁在灯下投射出弧度。
莫琳到的时候，
他拿了根烟站在卧室前的围栏里，指节夹着，很优雅风情。靠着栏杆却让人看不清表情，只有微翘的弧度线条。
莫琳走近，伸手板正了自己帽檐的角度。
才开口：“奥黛先生。”
带着姓会体现的更尊重一些，
像是一个迟到的补救。
男人侧眸望向她，昏黄的灯光，
他的五官还是不太清晰。
他挑挑眉，还是清冷的模样。
“有火吗？”
莫琳走近，打开了火机。
但火机可能是没有气了，指腹蹭了好几下只能看见些许火星。
什林盯着面前这个年轻人，以为下午吓退了她，或者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个彻头彻尾浪荡的模样。
因为这个他刚刚睡得不太好，疏远了“危险”，不代表解决了“危险”。
星火在两人之间频闪。
他看着这个打火机，眸色朦胧。
“为什么来？中校。”
中校两个字，男人口中咬的很好听。
却像锐利的刀尖锐的掀开这个年轻alpha的掩藏，什林甚至以为自己会看见些肮脏的念头。
但他混着海浪声只听见了。
“送糖。”
“哗”一声，摩擦的空气在小孔点燃了火。
光一样落在两人脸上，五官渐渐清晰。
什林微微睁大了眸子，
眸色倒映出莫琳的模样。
一个沉默的alpha。
干净地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