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套兔子
最近谢家营村头巷位各个树底下的话题又多了一个。
谢大海丢了。
谢温去县里找了五天,还去市里找了,都没有找到人。
村里人提起谢大海的儿子小宝时,表情更加讳莫如深了。
扫把星,讨债鬼,丧门星,天煞孤星,晦气……
大家动动嘴皮子,就把一切恶毒的词语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身上放。
这些人完全没有想过,这个小孩也有人心疼有人宠爱,疼他宠他的人听到这些恶毒的话,心里是何等的难过。
……
太阳升起又落下,村里人唠嗑的话题换了一个又一个。
可谢大海还是没有找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小宝一岁,知道认人了。
他平时除了谢颖、余贵琴和方秋莲三人,谁都不让抱。
小宝不但白了点,小脸也白嫩嫩胖乎乎的,嗓门儿更是大了很多。
尤其是傍晚的时候,要是余贵琴和方秋莲忙着干活腾不出手抱他,而谢颖又没放学回来,不得不让谢温或谢山河抱着他的时候,他总是哭得声嘶力竭、震天撼地。
谢颖上四年级了,明年就毕业班了,老师已经开始有意识的为升初中的考试做准备了,不再准时准点的放学,总要多讲几个知识点,多布置几道作业。
这一天,老师又拖堂了,谢颖放学后还去生产队的牛圈那边挤牛奶了,回来就比往常要晚了一些。
以前都是他和三哥谢和一起去挤牛奶的,可这学期开学,谢和去镇上读初中了,得住宿。
于是,现在来牛圈这边给小宝挤牛奶的活,就只剩下他自己干。
半个月前生产队的一头母牛生下了小牛犊,现在正是牛奶最多的时候,谢颖很快就把牛奶挤满两个玻璃的输液吊瓶。
“小么小儿郎,背着那书包进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只怕先生骂我懒,没有学问无脸见爹娘……”
谢颖哼着小曲,提着两瓶用输液吊瓶装着的牛奶还没回到家,远远的就听到了小宝嘶哑的哭声。
谢颖一下急了,曲也不哼了,撒腿就跑,还没进院子就开始喊了:
“小宝不哭,小哥回来了,不哭了。”
余贵琴抱着小宝站在芒果树下晃着,哄了大半天,小宝却是越哭越大声,嗓子都哭哑了,她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听到谢颖的话,余贵琴像是沙漠里看到了水源,“小宝不哭,你小哥回来了,不哭了,小宝,乖。”
小宝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下子就停住了,扭着身子顺着声音找人。
谢颖一跑进院子,小宝就冲他张着两只小胳膊:“啊……咿呀呀……”
谢颖把牛奶和书包一股脑放在石桌上,跑过去抱住小宝:“小宝不哭了,小宝乖,不哭了。”
“咿咿呀呀……”小宝抱着谢颖的脖颈,直往他怀里钻。
余贵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坐在石墩上给自己捶着肩膀。
“幺儿,你说你们俩是怎么看对眼的,他怎么一到傍晚就只愿意要你抱了,连我和你大嫂都不给抱,半个小时前他就开始哼哼唧唧了,我和你大嫂轮流哄,越哄哭得越凶,嚎得我头都大了。”
谢颖看着小宝一脸的鼻涕眼泪,小嘴巴一瘪一瘪的还在委屈,时不时抽一口气,顿时心疼得不行,用自己的袖子给小宝擦了擦脸。
“小宝,小哥不是说了吗,小哥是去上学去了,放学去给你挤完牛奶就回来了呀,不哭了,给小哥笑一个。”
谢颖以前就不喜欢上学,有了小宝之后,就更不喜欢上学了,他就想着二十四小时呆在家里陪着小宝。
就是什么都不做,他也觉得开心,可是不行,他只有努力读书,考上大学,走去大山。
才有可能把小宝也带出去,带小宝离开这个对他很不友好的地方。
咯咯咯……
小宝抬起小脑袋,冲谢颖笑了起来。
余贵琴看得稀罕,“幺儿,你就这么单手提溜着抱,他也高兴,我抱着他在院子里晃悠半天,手臂都酸了,他还是一个劲儿地嚎,这小孩啊,不知道心里想什么呢!
好了,我去给小宝煮点牛奶喝,哭这么久,该饿了。”
说完,余贵琴提着牛奶往厨房去了。
这时,谢山河扛着锄头回来了,谢温也扛着一把锄头跟在后面。
“爹,大哥,你们回来了。”谢颖喊。
“嗯。”谢山河把锄头放墙角,去水缸边洗手,往厨房看了一眼,然后坐到门口抽旱烟去。
“哟,幺儿跟小宝玩呢。”谢温也把锄头放墙角,洗了手,一脸稀奇地凑上来,点了点小宝的小鼻子。
“小宝这是刚哭完吧,这小鼻子眼睛都红红的,真稀奇,幺儿,他怎么就喜欢你抱,我连摸摸都不行,来,再给我试试。”
谢温说着就要去抱小宝,本来咯咯咯笑的小宝,立马就变脸了,抓着谢颖的衣服,哼哼唧唧的不让谢温抱。
“大哥,你就别逗小宝了,我没有回来之前他嗓子都哭哑了,乖,小宝,大哥不抱,大哥逗你玩呢。”谢颖赶紧把小宝揽进怀里,拍着小宝的小屁股哄着。
小宝抱着谢颖的脖子,小脸也埋了进去,咿咿呀呀地叫着。
“真是个小哭包,还真就只认你小哥。”
谢颖不高兴了,梗着脖子说:“大哥,不许这么说小宝,我们小宝可乖了。”
“是,小宝只在你这里乖,你去上学不在家的时候,他可是嚎着要把咱家屋顶掀翻的。”
谢颖的手不受控制地摸向了耳朵,仿佛又听到了小宝的魔音
他站在一旁看着谢颖抱着小宝闹了一阵,才说:“幺儿,你还没写作业吧,快去写吧,天黑了你又该嫌弃煤油熏眼睛。”
“大哥,你说咱村什么时候才能通上电啊?”谢颖一脸期待地问。
谢和去镇子上上学,回来说教室里有灯泡,晚上上自习的时候一打开,整个教室就跟白天一样亮,谢颖羡慕极了。
“快了,村支书说上面已经在安排这事了,最晚三年内就能把电线拉到我们村里来,到时候咱也在院子里装上灯泡,让你们晚上也能在院子里玩,写作业还不怕煤油灯熏,还不臭。”谢温说。
谢颖更期待了,抱着小宝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叽叽喳喳地跟谢温说灯泡要装在哪里。
电线的影子都没见到,就开始计划灯泡怎么装的问题了,谢温乐了,打开他放的书包,把课本全都掏出来放石桌上。
“好了,幺儿,这个到时候我们再商量,你快写作业吧,我和爹也要去山里看前两天的套。”
谢温在山里下套逮兔子,他用铁丝套索野兔,既简便效果又好,野兔有个怪癖,就是爱走老路。
只要不被打扰惊吓,天天来回出窝进食都走同一条路,走多了,就踩出一条依稀可辨的小路来。
用细钢丝圈出一些比兔子头稍大一点的活套,拴在木橛子上钉到小路旁。
调整钢丝套的高度使它离地四五厘米,好让兔子在经过的时候恰好能把脑袋钻进去。
兔子脑袋一钻进去就被套牢了,它只知道使劲往前窜,却不懂得往后退一步就海阔天空的道理,结果越挣扎就越套越紧,直到失去知觉。
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套到一两只兔子。
谢温进堂屋拿了手电筒,背着一个背篓叫上坐在门槛上抽旱烟的谢山河,父子俩一起走了。
谢家营没有通电,谢家唯一的电器,就是谢故从部队带回来的这把手电筒了。
谢颖看着大哥和爹走远了,这才抱着小宝坐了下来,开始写作业。
小宝也许是哭的时间太长,累了,谢颖把他抱怀里,还没写两个字,他就睡着了。
睡梦中还时不时地抽噎一下,把谢颖给心疼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