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男人谢大海
谢颖家穿过门前的小树林,走个百来米的距离就到谢大海家了。
他家的房子是两间新建的瓦房,旁边用茅草搭了一个小厨房和柴房,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枇杷树。
此时,谢大海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搓着手在房门口来来回回地走,时不时抬头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谢山河坐在枇杷树下的石墩上,猛吸了一口老旱烟,吐出烟雾,
“大海,快消停些,别老晃,眼都被晃花了。”
谢大海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提起桌上的水壶就往嘴里倒。
咕噜咕噜地喝完,又伸着脖子往屋里张望了一下,犹犹豫豫地问:
“山河哥,娟儿不会有事吧?都疼了一天了。”
铛……铛……
谢家营小学早上七点半上课的铃声响起。
谢山河抬头看了着刚升起的太阳,心想天亮才发动的,到现在咋就一天了呢?
年轻人就是不经事。
“没事,生孩子都这样,你嫂子生幺儿,秋莲生小博,都是疼了两天才生下来。”
“哎哟哟……”
屋内刚歇下去的呻吟声又响起,黄娟疼得满头大汗地在床上打滚。
谢大海心里一紧,从石墩上蹦起来,绕着石桌转了好几圈,然后跑到房门口,整个脑袋紧紧地贴到木门上:
“娟儿,你别怕,我在门口。”
“臭小子,喊什么,你媳妇才刚阵痛,还没开始呢,而且头胎孩子更慢,还有得等呢。”
屋里的接生婆王大娘头上戴着一朵大红花,髻上插着一双银挖耳,朝着屋外喊一声,然后趴在黄娟肚子上听了一会儿,笑眯眯地说:
“估计是个大胖小子,头胎,得慢点。”
王大娘的母亲是接生婆,后来她女承母业,也成了接生婆。
现在她是谢家营唯一的接生婆,村里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是由她一手接生的,经验非常丰富。
“大娘,我媳妇没事吧?”谢大海急急地问:“娟儿,还好吗?”
“好啥好,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走一趟,一边去,别添乱,早着呢。”
余贵琴坐在床头,拿布巾给黄娟擦了擦汗,打趣道:
“娟儿,你听大海的声音比你还颤呢,村里人说得没错,大海就是全村最疼媳妇的男人。”
王大娘点头附和,“就是,我活了五十多年,还没见过哪个男人给媳妇洗衣做饭的。
就我家那位,你王大爷,别说洗衣做饭了,就是酱油瓶倒了,他都懒得扶一下,大海媳妇,你嫁了个顶顶好的男人了。”
黄娟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对于这句话,她是完全赞同的,大海确实对她很好。
王大娘接着又说,“我接生了一辈子,什么人都见过,有的女人生孩子,他男人都不当回事,连接生婆都不叫。
说生孩子不是女人天生就会的吗,要接生婆做什么,转头还下地去了,好像生孩子就跟拉屎尿尿一样简单,不值得男人多花一点心思。”
王大娘冷笑,许是想到了什么,满是褶子的老脸又挂上笑容:
“大海可不一样,半个前就提着红糖去我家找我了,三天前又来了一趟,还问我能不能来你们家住下,要不是我拦着,他都要自己动手给我收拾包袱了。”
“大海是个好的,以前看他毛手毛脚的,啥事都不上心的样子,没想到娶了媳妇就不一样了。”余贵琴说。
黄娟羞得疼得发白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大娘,嫂子,你们就别打趣我了。”
谢大海和黄娟是谢家营出了名的恩爱夫妻,也是村里碎嘴的女人们最喜欢谈论的对象。
俩人闲来无事会手牵手在村里散步,那些碎嘴的女人就说这俩人不知羞,把外面的坏习惯带回来,会教坏村里的孩子。
这些女人语气嫌弃,但是眼神却都带着羡慕。
谢大海趴在门上听了半天也没听到啥动静,急急地喊了起来:“娟儿,我在门口,你别怕。”
王大娘和余贵琴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谢大海听到笑得,有些莫名,“嫂子,娟儿没事吧?”
“没事,疼过一阵好了,大海,你别慌。”黄娟的脸更红了,羞得都忘记痛了,硬着头皮大声安慰丈夫。
“大海,没事,娟儿才刚开始阵痛,你看着厨房里的火,热水要备足。”
想到谢大海现在魂不附体的,余贵琴又改口喊道:
“算了,山河,你回去看秋莲忙完没,让她过来看着厨房,鸡也要先炖上了,娟儿得多吃点东西才有力气。”
“好!”
谢山河麻利地收了烟杆,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秋莲急匆匆地进来了。
“秋莲,你娘让你炖鸡。”
“知道了,爹。”秋莲说。
这时,小博嚎叫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声,简直要喊破天。
没一会儿,谢温就抱着小儿子小博,牵着大儿子小渊出现在门口。
小博两眼泪汪汪,一看到秋莲就伸着小手扑腾起来,“妈,妈,抱。”
刚才小博起床没看到妈妈,就不管不顾地扯着嗓子嚎起来。
谢温实在搞不定儿子,脸都没给他洗,就赶紧送来给媳妇了。
他宁愿下地翻几亩地,也不乐意带孩子,实在是搞不定。
这小东西说他又不懂,没法沟通,只会嚎得让人头疼。
秋莲一接过小博,他就不哭,蔫蔫地趴在怀里,打着哭嗝 “妈妈妈”地叫个不停。
简直是一夜不见,如隔三秋。
“小坏蛋,妈刚出门,你就起来闹人,走,妈去厨房给你喂奶。”秋莲拍拍儿子的小屁股,往厨房走。
小博的脑袋埋在妈妈的脖颈上,使劲往里钻。
整个人都要贴到门上的谢大海,终于从媳妇身上分了一些神来,转头对秋莲说:
“秋莲,厨房有红糖鸡蛋,我煮了很多,你快给小博小渊喂点。”
“知道了,大海叔,你也别贴门上了,你要没事就带温哥去杀鸡吧,等会儿我炖上。”
谢大海又趴回门上,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实在没听到什么声响,才磨磨蹭蹭地鸡笼的方向走,脑袋伸进红砖垒起来的鸡圈里挑了起来。
这只鸡太瘦,没几块肉,不行。
这只太肥,会腻,不行。
这只毛都掉光了,太丑……
谢温站在一旁看着他嘀嘀咕咕半天,也不把鸡抓出来,也伸长脖子往鸡圈里瞅,“大海,你挑什么呢?”
谢大海的眼神嫌弃地飘过那只屁股都要垂到地上的老母鸡,伸手把旁边那只毛发油亮光泽、一看就很健康又漂亮的老母鸡逮住:
“叫叔,小温,虽然我年纪比你小,但架不住我辈分比你大呀。
就像我儿子一样,虽然比你儿子小,但他一生出来,你儿子就得喊他叔啊。”
谢温:“……”
好像挺有道理,完全没法反驳。
谢山河吐了一口烟,呵呵笑起来。
谢山河不是谢大海的亲哥哥。
虽然谢家营大部分人都姓谢,但是好多都是隔了好多代的,数都数不清是哪一代的血缘了。
谢大海和谢山河就是这样的情况,按辈分,俩人是堂了好多代的堂兄弟。
但他比谢山河小了二十来岁,是他爹娘的老来子,将近五十才生的他
他七八岁的时候,年迈的爹娘陆续走了。
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吃得最多的就是谢山河家。
余贵琴常打趣说自己生了四个儿子,养大了五个。
等谢大海能独自养活自己,又离开村子去外面“漂”了几年,一开始是跟着村里人去县里挖运河,后来建纺织厂,他在厂里给厂房砌墙。
再后来又参加修铁路,一直在各个工地上打零工。
直到前两年谢大海带回来一个漂亮小媳妇黄娟,用这些年打零工攒下的钱,推倒自家摇摇欲坠的老破屋,在上面建了两间红砖瓦房。
说以后踏踏实实在村里种地,媳妇孩子热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