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离奇黑斑(一)
即便有萧诚遮挡,张氏的目光依然犹如实质,直直扎向沈郅。
江春和直觉对方来者不善,那阴毒怨恨的视线,仿佛世子之死是恩公的错一般,下意识向前一步。
这回她倒是没再被推向后方,可沈郅却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泰然走至萧诚身前。
无法,江春和也只得拧眉跟上。她就不信,郡王妃还能莫名其妙当众对恩公动手不成?
“郡王不必担忧,出了这样的事,陛下与太后定亦心痛难当,下官即刻命人修书一封送至御前,必不会令世子无故蒙难。”
沈郅平静地安抚着萧诚,待表明了洛京的态度,方转而道:“听闻世子妃亦昏迷不醒,事急从权,还请郡王准许下官携医探视一二。”
萧诚背对着张氏,暂且只期望着妻子莫要再执着于动用私刑,听闻沈郅此言,也略略松了口气。
可他将将要张口时,身后沉默的张氏却又突然暴起,如同一只暴躁发狂的母狮,冲着前方猛地扑去。
“谁准许你们带走她!”
“凭什么我的寰儿没了,那安氏却还苟活着!她新嫁初日克死了我的寰儿,合该陪葬,岂容你们带走——你莫拦,放开!”
张氏被萧诚紧紧抱着,无法再向前,心中的怨恨攀上了顶峰。见自己的夫君竟向着对方,连带着也恨了起来,对着他又踢又打,还不忘紧盯着沈郅咒骂:
“就是你蛊惑少帝,才害死了我的寰儿!丧门星就是丧门星,什么送嫁,明明是送瘟,就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寰儿,你们都要给寰儿偿命!”
这一席话说的极为刻薄,江春和气的心头提了起来,而沈郅就如后脑长了眼睛般,不待她挤出来,就将她按了回去。
与此同时,萧诚的脸色亦沉了下来。
“婉娘,我看你是伤心糊涂了!”
即便他对妻子有再多愧疚与爱重,也不能再放任她继续发疯,立刻举掌劈昏了她,将软下身前的张氏递给一旁待命的嬷嬷丫鬟等。
“王妃惊惧过度,情绪不稳,你们务必照顾好她!”
萧诚警告的视线一一扫过去,方重新转向沈郅,满脸愧疚与歉意,主动俯身作揖道:
“内子膝下唯有寰儿一子,寰儿这一去,于她不喾于毁灭,今日冒犯,本王替内子向沈大人赔罪。”
沈郅仍是来时那副神情,也不知有意无意,待萧诚弯了大半的腰,方托起他的手肘,沉声道:
“郡王言重,王妃哀痛乃人之常情。只是下官身负送嫁之责,如今世子妃无故昏迷不醒,恐陛下问起,下官不便回禀。”
闻言,萧诚疲惫的面容显出几分难色,视线不自觉向新房院落偏移,为难道:
“虽说柔宜县主身份尊贵,但既已嫁入郡王府,便是府中世子妃,若搬出府外于理不合。沈大人放心,本王已请了乐安最好的大夫为县主看诊,若有进展,定立即命人通知沈大人。”
这番话虽说的客气,却也透着不愿放人的意思,原本沈郅料想郡王不会在此事上与自己为难,不想事实与之相悖。
这般反常,倒是令他对这桩突如其来的红事变白事又多了几分探究。
如今他们人在乐安郡,也还未从郡王妃处试探得先仁康时东宫旧事,确实不宜硬碰硬。
想罢,沈郅也顺势而下,转而扫向院落中被鞭笞得遍体鳞伤的安国公府陪嫁等。
“郡王之意下官明白,既如此,那这些人便由下官带回吧,以免王妃触景伤情。”
触景伤情四字说的缓而慢,透着暗讽。
因张氏发疯羞辱,萧诚婉拒在先,哪怕他知道妻子苏醒后定会闹个天翻地覆,也只得立即点头,任衒机司的人将安国公府陪嫁带离。
……
半个时辰后,衒机司别苑。
沈郅命人请了乐安郡的大夫来,依次为客院受刑者看诊。
早在郡王府时,这些人便大多因伤重昏迷不醒,他将人带走可不是心善。这其中有安佳期的贴身丫鬟,想必多少知道一些内情。
书房内,江春和正接过司卫递来的大夫诊方,樊楼与卢归山皆有事在身,指挥使身边便交由她帮衬。
将之呈上时,她也一并瞧了眼,陪嫁无一逃过郡王妃的私刑,有人的双腿从此废了,还有些年纪大的嬷嬷,如今高烧不退,能否扛过今夜还未可知。
江春和也不是那等温房内养出的花朵,幼年与爹娘在幽州时见过不少奸恶宵小,饶是如此,她也不能明白郡王妃这一出是撒的什么疯。
“恩公,我见乐安郡百姓生活安康,治安严明,郡王也并非那等蛮不讲理之人,为何郡王妃偏要将世子之死怪罪在儿媳妇身上?不说这可是在他们自家地盘,安姐姐远嫁而来,本就无依靠,这又是天家赐婚,她更不可能不顾家族性命,刺杀世子啊!”
江春和不说多了解安佳期,却明白对方是个聪明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儿,那世子可能犯蠢,可安姐姐是绝不会的。
想到先前郡王妃那一席话,她便忍不住恼怒,圆润凤眸平添了几许凌厉。
“还有那什么祥不祥的,诸天佛神都未曾开口,她凭什么随意批判他人,呸呸呸,也不怕闪了舌头!”
沈郅听得她话中难掩的气闷,视线自诊方中抬起,恰望见那双眼眸,似有火光在其中窜动,而火光中隐隐晃动着自己匿在黑暗中的身影。
若是旁人如此说,他只觉对方言不由衷,心怀鬼胎,可江春和说这话,他却有种莫名的笃定。
她不是嘴上说说,而是真心如此。
沈郅长眸微垂,指尖无端生出些痒意,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待靠近时方止于诊方前,顺势抽走。
“多思无益。”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要等柔宜县主醒来方知。”
手上一空,江春和垂眸一瞥,再抬头时,只能见到沈郅隐在眼睫下沉静淡漠的长眸,遂点了点头,心中却又一番思量。
恩公总是这般冷静,好似任何言语中伤都不能伤他分毫。
可不论恩公受伤与否,恶语便是恶语,不该因后果轻重而论善恶大小!
似有一团种子渐渐于心中发芽,二人各自思量间,门外传来通传——那唤作香檀的侍女已醒,急于求见,应是有话要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