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红事变白事(一)
嬷嬷的反常惊得堂上两位主子再也坐不住,萧诚二话不说,立即起身,大步向萧寰的院子而去。
张氏落后几步,却是先走到嬷嬷面前,不悦地质问起来:“怎么回事,难不成是那安氏受不得一点委屈,与我寰儿动手了?”
“不,不是的王妃,是,是世子……”嬷嬷此刻已然面色惨白,浑身抖如筛糠,面对主子的逼问,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几个字。
这般反应令张氏心中也泛起了恐慌,唯恐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伤了去,当即一把掐住身后的丫鬟,怒道:
“快,还不快扶本妃去!”
大丫鬟不敢耽搁,赶紧搀扶着她快步离开。
等张氏赶到萧寰院中,外头已跪满了丫鬟与长随小厮,每个人都惨白着一张脸,伏在地上浑身颤抖,而萧诚则是立在门边,一动不动。
“这究竟是怎么了,好好地大喜日子,是闹得什么事!”
如此场景,令张氏心头发悬,脚步都虚浮了几分,她怒斥一声,再顾不上什么脸面,急忙推开挡着视线的萧诚。
萧诚本想阻止,奈何此刻他亦惊惧痛心不已,一个不察,竟当真被推开了去,待他回过神来,耳畔便响起发妻哀恸的尖叫。
“啊——寰儿,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是谁,是谁害了我的寰儿!”
萧诚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从未有过的沉重蒙在心头。
他再度将视线移向软榻上的嫡子,即便不用伸手探鼻息,也能从那青紫的面色与冰凉毫无起伏的身躯中得知,嫡子已然身亡。
可昨日大婚时嫡子还好端端的,府里上上下下皆有府兵把守,乐安郡在自己治下太平已久,到底是谁能悄无声息害死了他!
瞧见嫡子尸身的刹那,萧诚甚至想过这是否少帝与衒机司的阴谋。可此举对少帝并无任何益处,反而是将天子与藩王的首次联姻破坏殆尽,他不信少帝与沈郅是这般短视之辈,只得强忍着悲痛走到张氏身边,试图将她扶起,请她去瞧瞧尚未露面的儿媳。
“婉娘,你先起来,此事蹊跷,我定会查清给寰儿一个公道。”
“公道,什么公道!”
张氏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拂开萧诚,像只护犊子的老母鸡般伏在床边,面上伪善不再,只剩下凶狠。
“好好地洞房花烛夜,寰儿怎会无故丢了性命?是谁!是谁害了他!”
她满脸涕泪,怨毒的目光扫向在场每一个,仿佛这些都是害死萧寰的凶手,“那么多伺候的人呢,都死了吗!来人,给我将世子院中所有人都捆起来审问!”
忽然间,张氏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起身,向屏风后而去。
“世子妃呢?为何不见世子妃?那安氏人在何处,昨夜唯有她与我寰儿搭同处一室,是不是她害死了我儿!”
“回王妃,世子妃没……唔唔,放开唔!”
香檀等陪嫁担忧不已,想要上前求情辩驳一二,却被张氏手下的人堵了嘴按在一旁,动弹不得。
显然张氏惊怒之下,是不会放过任何人的,尤其是一夜之间,红事变白事,她最怨恨的恐怕就是安佳期。
实际上自郡王妃的嬷嬷亲自前来,世子没有发话,她们一行人包括世子身边的长随皆不敢擅自进入屋中。
直到那嬷嬷敲门进入,她们才发现出了这么大的事!
可如今她们身在乐安郡王府,主子还昏迷不醒,若郡王妃当真要拿主子问罪,她们这些陪嫁又如何阻止得了!
安国公府陪嫁焦急地不住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郡王妃及其手下进入内室,而后便听到几声短促的尖叫,丫鬟急急地扶着郡王妃出来。
张氏惊魂未定地喘着气,骤转跌宕的情绪令她面色狰狞,险些跌坐在地上。
萧诚心头一沉,下意识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妻子,“婉娘,你怎么了?莫非是世子妃也——”
“什么世子妃,那浑身黑斑的怪物怎会是我儿的世子妃!”
世子妃三个字如同针尖扎在张氏心头,而那黑斑更像是什么可怕之物,令她什么都顾不上,脱口而出便是一句晦气,也不理睬萧诚的疑问,疯了似的喃喃道:
“那安氏也浑身黑斑,她定也是糟了天谴,对,她是不祥之人,所以克死了我的寰儿!”
“婉娘,你在说什么?可是世子妃也遭了不测?”
萧诚听得她只言片语,越发觉得不安,可碍于身份,他身为公爹,总不能贸然闯入儿媳榻边。
可他话音刚落,那头喃喃絮语的张氏便惊叫一声,用力掐住他双臂,尖尖的指甲几乎戳破了皮肉。
“那不是世子妃!”
“她是不祥之人,就像那个晦气东西一样,她克死了我的寰儿!”
“婉娘!”萧诚眼见她越说越疯魔,终是忍不住高呵一声,将她的身子掰正,担忧且警告地望了她一眼,沉声安慰道:
“你受了刺激说胡话了,来人,扶王妃回去歇息,请仵作与大夫入府。”
“切记,此事莫要声张!”
亲眼见着丫鬟搀扶着张氏离开院子,萧诚方将视线转回被扣押在院内的一应陪嫁与长随,他沉吟片刻,到底也没有将人放了。
他走到萧寰躺着的矮榻旁,静静坐着,一贯冷肃的面上终是染上哀色。
方才张氏情绪失控,他亦不敢露出伤心之色,以免她哀恸过度。这个嫡子虽说不成器,却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之所以选择与少帝结盟,为其聘安国公府嫡女为世子妃,也正是为了自己百年后,这不成器的儿子还能受些照拂。
半个时辰前,他还想着逆子成家了,有了一位贤惠持家的妻子,总该有些上进心,让他担起乐安郡王府的担子,却不想只一夜之间……
萧诚哽咽着扭过头,粗糙的掌心擦去泪水,痛心过后,他的理智也重新回炉。
他久久望着萧寰青紫的脸,忽然间,便瞧见那婚服的交领下露出一片宝蓝。
——怎会是宝蓝里衣?
他再不管后宅事,也对嫡子的婚事颇为关照,知道二人成亲的吉服乃云锦所制,里里外外皆是正红色,怎会变成宝蓝里衣?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萧诚脸色骤变。他犹豫着是否揭开萧寰的吉服,宽厚的掌心竟不自觉捏出了层汗。
所幸没过多久,府卫便请来了大夫。
萧诚猛地缩回了手,仿佛不愿再想方才那个猜测,沉声向屋外的嬷嬷道:“你也进去瞧瞧,世子妃究竟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