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柔宜县主
回到自己的院落，宋蔷脸上的颓意与不甘再遮掩不住，她看也未看沈府的回礼，将点心与珠花皆赏给身边的丫鬟后，在矮榻上静坐许久，方起身取出一只上锁的多宝盒。
多宝盒共有三层，最底层铺着一层柔软锦缎，锦缎里夹着一幅丹青小像。
虽寥寥数笔，却将那人一双清冷长眸勾勒出神韵。
宋蔷自幼学习丹青，笔触皆是诗情画意，唯有这一幅，凛冽杀伐如透纸笔。
自从四年前在表哥府中，与之偶然相逢，这份悸动便开始滋生，成为她心底隐秘而甜蜜的期盼。
她知道沈郅是不同的。
他不似洛京的世家公子，或书香意气，或锦玉堆砌；他像一柄无鞘之锋，漠然于天地，不染风花雪月，却格外引她向往。
宋蔷曾想过，自己若是嫁了他，定然会全力襄助，以她宋氏一门的清名与资历，定能重振沈家门楣。
然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她实在胆怯，连这份心思都藏着掖着，不敢让人知晓。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宋蔷做不出违逆父母的举动，亦不想自己这份隐秘的心思被人发现，为宋府蒙羞，她捏着小像，狠心靠近烛台。
可在烛火即将燎到小像的刹那，她又格外不舍。只好又将其塞进锦缎中藏着，重新锁上多宝盒，眼不见为净。
宋蔷将多宝盒交给身边的大丫鬟，命其将之收起。
大丫鬟应了一声，垂眸敛目上前接过，如过去一般将多宝盒放到红木箱内，在宋蔷失神发呆时，那只掩在袖中的手极快地抽动了一下。
……
几日后，少帝赐婚柔宜县主与乐安郡王世子的圣旨发至安国公府。
因安太后不满送嫁事宜交由衒机司，又觉亏欠安佳期，圣旨下发后不久，便特地以姑侄之名私下添了不少嫁妆。
如今宫内并无适龄公主，安佳期以县主身份出嫁，嫁的又是镇守青石关，手握兵权的郡王世子，规格直逼公主，令洛京无数世家女子羡艳不已，羡慕她有个尊贵的好姑母，即便样貌一般，也能嫁得如意郎君。
安国公府一时间风头无两，很快压过了前些日子容国公府与宋大学士嫡长女结亲的话题。
而舆论的中心，被羡艳的安佳期本人则显得十分平静，始终挂着得体娴静的笑容，偶尔露出一二羞涩，游刃有余地应付源源不断上门恭贺道喜的亲友。
自接到圣旨的一刻起，她便知晓自己将来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或者说，自懂事起，她便知道自己的命运。
赐婚，只是一桩明码标价的交易，目前这一阶段而言，她只能暂且做一个交易的物品。
安国公与国公夫人金氏皆对长女的懂事颇为满意，待客人散尽，金氏在安国公示意下，关起门来与长女说体己话。
金氏高坐在太师椅中，接过嬷嬷沏的茶抿了两口，方转向下首的安佳期。
在金氏夫妻心中，这个长女品貌一般，唯有性情温顺拿得出手，是太后看重安国公府，这门众人羡艳的亲事方才落到她头上，少不得在出嫁前好生敲打她一番。
“太后促成这桩婚事，皆因你是我安国公府嫡长女，切莫辜负太后对你的期望。嫁过去后可得放机灵点，手脚勤快些，别再整日抱着你那些没用的书看，伺候好世子与郡王妃才是要事。 ”
“娘知道你不是拈酸吃醋的女子，世子虽是风流一些，但不管那后院有多少莺莺燕燕，你始终是正妻，要与世子好好过日子。”
乐安郡王世子风流之事，还是萧勖担心表姐受欺负，方派张德全来安国公府提醒一二，命沈郅送嫁，也不乏震慑之意。
但在金氏与安国公看来，少帝这么做，不过都是偏信沈郅的藉口，这天下哪儿有不偷腥的男人呢，特地派大监传话，仿佛她们家佳期是个善妒的女子似的。
真要是不放心，更应该让他们安国公府自家人掌事！
金氏不敢对少帝有怨，这份怨气便都落在沈郅头上，连带着看长女都有几分不快，她也是个榆木脑袋，不知道替昊儿向少帝向太后争取，她可就昊儿这一个嫡亲的弟弟，不为着他谋划，将来谁能给她撑腰！
想到这儿，金氏的语气也冷硬了几分，分明是出嫁前母女的体己话，却被她变成了说教。
“如今你皇帝表弟被那沈郅蛊惑，对昊儿大不如从前，你莫跟外头那些人学，分不清好歹，忘了自己的根本。嫁过去后，头一件事便是早日生下嫡子，稳固自己的地位，将来扶持昊儿！”
“娘与你说这些，也是为了你打算，你与昊儿是嫡亲的姐弟，只有昊儿出息了，你才有依靠，才能在夫家有底气。”
安佳期如过去十八年一般，低眉敛目听着，没半个不字，挂着温顺的笑，一一应声点头。
“母亲放心吧，女儿得您与父亲数年教导，明白是非人情，定不负您与姑母所托，将来勉力照拂阿弟。”
如此，金氏稍稍放下心来。只要长女谨守本分，小意温柔，不愁讨不得得郡王世子欢心，更何况她也早为这个木讷的长女准备好了东西。
金氏命嬷嬷上前来，取出一只丁香褐色香囊，附耳与安佳期悄声说了几句。
闻言，安佳期眸光微闪，含羞带怯地点点头，直到金氏叮嘱完，方双手接过那香囊。
香囊外绣着莲纹，角落有云台寺的纹样，散发着一阵格外甜美的浅香。
“女儿听闻云台寺的静明禅师佛法高深，母亲如此为我悉心谋划，我也不能全无孝心，待明日女儿便上山添进香油。”
金氏见长女目露感激孺慕，心中越发笃定事情能成，遂道：“云台寺除了静明禅师，还有一位华明禅师，华明禅师佛法更是高深，但他喜好清净，轻易不出山，你莫要去打搅。”
“你有这份孝心，不如好好听娘的话，早日生下嫡子，帮扶昊儿，为娘便心满意足了。”
“女儿省得。”
面对金氏的耳提面命，安佳期不疑有他，直到金氏与嬷嬷离开，她方重新看向掌心的香囊，面上温顺不再，眸光冷静。
她隐约察觉出一丝诡异，却无法探清异常的来源。
片刻后，安佳期恢复如常，温声叫来丫鬟替自己收好香囊。若换作旁人送嫁，她或许还没这以身试法的胆子，但表弟既下定了决心，她也势必要抓住这个摆脱掌控的机会。
……
自从得了新身份与任务，知道乐安郡王府或许隐藏着未知的危机，江春和越发忙碌起来，每日跟着府里的府卫一道练拳，还将那张从霍相处顺来的弓利用起来。
她展露出与外貌全然不同的习武天分与力气震惊了整个沈府，府卫们本就感念她为公子做药膳调理身体，这下更是对她充满了敬佩与好奇，但凡空闲了，便教她几招。
虽然学的杂，但这些都是实用的招数，江春和学的如痴如醉。不过每当她想请教骑射时，府卫们都推拒，劝她不若请教公子，放眼整个大楚，骑射功夫能比得过公子的，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江春和倒不是不想请教恩公，而是这段日子沈郅忙的像个陀螺，不仅大理寺前后找了他两次，甚至还在腊月底跑了一趟青州，药膳都落下了几日。
她隐约听说是为了一桩贪腐案，便没有多问，欢快地在沈府学武，筹备年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