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吃官粮了
沈郅来到江春和住处时，她正坐在书案前，在一本账册上写写画画，将今日收到的礼物一一记好，账册旁整齐地码着十来个小匣子。
见到恩公来，江春和有些惊讶，不过想到这原本就是恩公家，他来去自如，遂很快搁下笔，上前招呼。
“恩公可是有事找我？桌椅有些乱，我还没收拾好，你先坐这儿。”
她玩了一天，面上却不见一丝疲惫，仍是活力满满，面色红润，从里屋搬出一张椅子放到书案旁。
沈郅面色淡淡，也看不出在自己家里被人热情招呼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他顺势扫过账册，将上头圆润的字迹尽收眼底，翻手拿出那只木匣子，推到对面。
江春和从善如流地拿起，打开发现是一本古法食谱，正是自己寻了许久却毫无头绪的那本，顿时双眸发亮，双手将其捧起，眼巴巴瞅着沈郅。
“恩公是要将这个送我作生辰礼物吗？”
被那双晶亮有神的凤眸盯着，沈郅短暂地默了默，微微撇开脸，“别人赠的，你收着吧。”
他说的含糊其辞，江春和也只以为这是旁人曾送给恩公的藏书，他用不着，转而送给自己，毕竟自己兢兢业业养他呢！
得了回答，江春和放心地翻看起来，那爱不释手的模样，仿佛捧着的是个绝世美人。
听着书页簌簌声，沈郅莫名有几分不如心，眸光一转，又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
“还有一事，即日起，你便以铁卷参事的身份留在衒机司，之后护送柔宜县主出嫁，你与我一道。”
柔宜县主便是太后为联姻铺路，赐封安佳期的爵位，虽无食邑，但名头上好听，也显处这桩婚事的重要。
江春和也知道这位新鲜出炉的县主，闻言讶异地捧起那枚古朴的铁牌，左摸摸右摸摸，想不到她刚及笄，就要吃官粮了！
她有点新奇和激动，但还是按耐住，先问道：
“恩公，这么做会给你惹麻烦么？”
她虽没参加过科考，不清楚衒机司究竟是个什么规制，但也多少知道官粮不是那么容易吃的！
沈郅闻言，垂眸瞥她一眼，幽深长眸在昏黄烛火映照下融化了几许冰冷，瞧着比平素放松不少。
“可能会。你读过书？识字？”
实际上铁卷参事虽是官职，可领一份俸禄，却并无品级，没人会拿这个攻讦他，但见江春和那小兽一样试探又依赖的眼神，那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搭错了哪根弦，就觉得不说些什么好像亏了。
反正今日已经撤了一个谎，再扯一个，如指诸掌。
他提的随性，江春和却较真起来，觉得自己好像被看扁了，激起了浓厚的胜负欲，不由得扬声为自己辩驳：
“我交过束脩的！虽然不太爱读书，但四书五经，史策论判我也都学过！”
江春和的娘莫氏学识出众，尚在世时，常常亲自教导她，也就是莫氏去后，她阿爹也是个不爱读书的糙汉子，舍不得太管教她，她的课业才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学是学过，但许多典籍都还给娘亲了。
不过这些江春和没敢和恩公说，决定往后偷偷地用功，不给别人抓住恩公小辫子的机会。
沈郅又瞥了眼账册上圆润的有些滑稽可爱的字迹，对此不置可否，转而恢复了熟悉的淡漠冷脸。
“此行送嫁前途未知，乐安郡王妃曾是先仁康皇帝身边的女官，或许她曾见过你养父，所以到了乐安郡王府后，你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旦发现任何异常，都要及时告知于我。”
事关自己，江春和比任何人都知轻重，也明白过来恩公如此安排的原因，立刻收敛情绪，重重点头。
见她如此乖觉，虽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因素在，沈郅仍是莫名有些手痒。
他克制地将视线从对方毛茸茸的发顶挪开，起身离开这间格外烛明照暖的屋子。
江春和瞅着沈郅迅速消融于夜色的身影，复又拿过账册，提笔在上头写下一行字，送礼人署名——小白菜。
这大半年来发生了太多，以至于及笄生辰与自己曾经想象的大不一样。但不论如何，这一日如期而至，她还好好的活着，并未愧对娘与阿爹的教导，即便未来的路充满了未知与危机，江春和也打定了主意与之搏斗到底。
……
是夜，宋宅西苑。
宋嘉正躺在矮榻上躲懒，翻看着玉树书生写的江湖话本子。
这书生行文风趣，尤其思想开阔，不以出身性别论英雄，所著话本子是她近来心头好，正看的如痴如醉，忽然小云掀帘而入，声音里有几分紧张。
“二小姐，大小姐来了，您快起身吧！”
话音刚落，宋嘉便是一个咸鱼挺身，脑海飞速运转，盘算着自己近来是否遗漏了什么嫡姐布置的功课，一边想，一边藏好话本子，端正坐在书案前。
宋蔷很快行至屋中，一贯不疾不徐的步伐显出几分急躁，甚至没发现庶妹藏话本的拙劣掩饰，迎面便问道：
“今日去过沈府了？可还顺利？沈大人……没有指责你们玩闹吧。”
闻言宋嘉便松了口气，笑道：“沈大人并未插手此事，许是懒得管吧，都是沈府的管家夫妻还有丫鬟小厮们为江妹妹布置的。今日人虽不多，但氛围极好，我原本还紧张呢，生怕梳不好发髻，还好最后没辜负江妹妹所托。”
她知道嫡姐与容世子的婚事约莫是板上钉钉，这些时日难免注意着沈府。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何她爹还能轻易答应自己赴会沈府，对于嫡姐专程等自己回来后问及此事亦并未多想，转而道：
“沈府管家送的那匣子点心味道很不错，姐姐可尝过了？”
林叔做事妥帖，特地为她准备了丰厚回礼，宋嘉也不是个愣头青，回来后便将回礼分作三份，往主院与宋蔷那儿各送了一份去。
宋蔷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了，可心里还是卡着根刺。
知道沈府小办了一场及笄宴的人并不多，她也正是因着庶妹与与那位江姑娘交好才知晓。
明明赴宴的还有即将成为自己未婚夫的容世子，但宋蔷的关注却不可控地落在了留在沈府，得沈郅如斯宽待的江姑娘身上。
“我还从未听过，有哪府厨娘能邀请别家小姐入府做客。”
宋蔷忍不住喃喃道，此话一出，她又觉得自己太过尖锐，手中帕子紧了又松，认命般叹息了声，垂下眼帘。
“罢了，既然你们交好，日后往来也没什么，反正我亦没有任何机会了……”
最后一句如云烟消散，不待宋嘉听清，她便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