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不死不休
政事堂内，赵祯和几位相公已经等候多时，并不是专门等候的，也在谈其他事情，尤其是范仲淹主持的新政。
范仲淹自从被赵祯急匆匆的召回朝堂后，就和富弼一起提出了十项改革主张，看着好像大话一套，却切实指出了当前朝政弊病。
当然，以周跃的眼光看来，宋朝的弊病何止这些，封建社会只税收一项就能研究很久，更不说官吏的问题、农业问题、军队问题，还有贡举问题，贡举也只有这时才会提高到和前几项并列的地位，放在后世，高考怎么会成为国家难题？
见周跃几人回来，原本说话的几人停下，赵祯迫不及待的问道：“周卿，如何了？”
“臣列了几条，强迫西夏答应，应该能成。”
周跃不敢打包票，李元昊的心智坚毅，不是能轻易吓住的。
鸿胪寺的官员将抄录的条款呈给赵祯，赵祯展开细细看，内容并不多，短短七条，却把赵祯看得呼吸急促。
“陛下，这是战胜国应有的待遇，失败者是没有权利谈条件的。”
周跃提醒道。
赵祯不知道该说什么，随手把扎子递给几位相公，自己却陷入沉思，又站起来来回踱步。
忽然转头说道：“若是能成，也不枉四年辛苦。”
他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以往都是别人来宋朝敲诈，何时见过自己敲诈别人。
他是君子，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没什么经验，还在犹豫，感觉好像不太仁道，但是又极想这样做，一时间处于患得患失的状态。
几位相公传看了条款，面面相觑，也是没经历过。
都还在犹豫要不要赞同，或者反对。
老好人晏殊却急切的说道：“陛下，不成啊，这种条款若是提出来，西夏怎么会答应？若是李元昊看到这样的条款，觉得是我朝在羞辱他，又来犯边，如何是好？国家疲惫，打不起仗了。”
又对周跃道：“周跃，你太莽撞了，你可想过激怒西夏人的后果？国家大事怎么能如此儿戏，为所欲为。”
周跃微笑的听着晏殊的指责，还偷看了一眼富弼，就像在说：“看到了吧，我要开始输出了，勿谓言之不预也。”
“晏相公，您老成谋国，按您的意思，该如何？”
晏殊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赶快去追上夏使，更换条款。”
“怎么更换？我们应该提出哪些条款？”
“要有诚意。你让他进贡，却不提回礼，哪有大国的样子，而且进贡太多，我朝也不好回赐，减少些。”
“那按照西夏的意思，不要进贡，每年我朝岁赐西夏银、绢、茶各五万如何？”
晏殊尴尬，看了看赵祯。
赵祯叹了口气，却没说话。
“先如此定，看西夏意思如何。”
晏殊看赵祯不拿主意，作为首辅，他自然要定标准。
“还有元昊已经是西夏国主，我朝若只是封其为节度使，已然不合适，也不用自欺欺人，该给他个国主就给个国主的名分，只要他称臣，都好说。”
“那他要自称‘巫卒’也允吗？”周跃看似试探的问道。
晏殊尴尬，又看了看赵祯，只见赵祯又叹口气，不说话。
“能不允自然不允，如果实在不行，由他吧。谁知道他们西夏是不是真的有此一说。”
周跃哦了一声，也不等晏殊继续说，问道：“那张元、吴昊也不能斩了？”
“当然不能，吴昊不知道，但是张元是元昊股肱之臣，你要他斩自己的大臣，他如何能肯？除了就他，别无他用。”
吴昊攀附张元，此时在西夏很出名，但是宋朝这边还不知道。原本吴昊也是凭借着定川寨一战成名的，现在被周跃断了成名之路，也不知道李元昊会不会因为战败责怪吴昊，应该已经不会受到重用了。
“那是不是还要给张元在我朝这边的亲属也加个官，以显示诚意？”
张元投奔西夏后，逐渐受到元昊重用，也许是想贿赂张元，让张元感念大宋的好，劝说李元昊不要与宋交恶，也许是大宋朝堂为了显示仁德，顺便向西夏递交善意，便封了张元的家人一个不大不小的官，没有实权，却享受到了大宋官宦的实际待遇。
很没有水平的策略，张元和西夏也没有感念宋朝的善意，反而张元不断鼓动李元昊侵宋。事态发展到现在，也没有人提过剥夺这些人的官爵。
弱宋的弱不只是软弱，还有懦弱。
晏殊第三次看向赵祯，见赵祯还是不表态，拱手说道：
“陛下，为显诚意，加官也可，我朝也不差这两个低品小官。”
赵祯皱眉叹气，周跃带给他的希望好像又一次破灭，国用不足，对外战争没有底气，想着就要答应。
周跃这时缓缓摘下官帽，说道：“陛下要答应？”
赵祯一滞，又迟疑起来。
周跃又问在场的几位相公和官员：“诸位大人也答应吗？”
这时朝堂上的首相是晏殊，兼任枢密使，章得象、贾昌朝为参知政事，王贻永、杜衍、富弼、韩琦、范仲淹为枢密副使，这就是如今在朝的东西两府。
范仲淹也不知道该听周跃的还是听晏殊的，周跃的条款自然很好，却激进，晏殊的看似实际，却屈辱懦弱。
韩琦不说话，他看出了周跃先是附和晏殊，却似是要辩驳，富弼心里最清楚，这是要“不死不休”了。
章得象、王贻永、杜衍也看出了周跃要放大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坐看周跃表演。
欧阳修、余靖、蔡襄等人也犯了难，看似谈判时周跃处处占据上风，但实际是宋朝除了周跃，都没底气。
鸿胪寺、大理寺的官员想开口反对的，但是没资格说，他们是管礼仪的，邦国大事却插不上嘴。
周跃看都不说话，又看向赵祯。
赵祯躲不过去，只能说道：“周卿，你的条款自然是好，但是太冒险了，西夏疲敝，物产贫瘠，怎么可能答应？”
周跃疑惑道：“陛下去过西夏？”
“自然没有。”
“那陛下怎么知道西夏物产贫瘠？”
赵祯语塞。
“西夏疲不疲敝关我朝何事？我朝疲敝还没有解决，您怎么还担心起别国死活？您让臣负责此次和谈，臣据理力争，为我朝争取利益，现在您又不信臣，那臣只能辞官了。”
说着将管帽放在地上：“还有几句话要说。”
盯着赵祯，大声道：“陛下若是用晏殊的建议，我不仅是辞官，不再是你宋帝的臣子，从此我也不是宋人，不是你赵祯的子民。”
这句话如同炸雷一般，引起轩然大波。
“周跃，你放肆。”范仲淹出口喝道。
周跃冷笑：“我放肆？我们理论理论，到底谁放肆。”
“巫卒、巫卒，人家都要当大宋皇帝的祖宗了，你们还在自欺欺人？你们儒生说主辱臣死，我作为臣子不能为主争利，还让主受辱，那是要以死谢罪的。我争取了，是你们不争气啊，我不想死，那我只能不做你大宋的臣子，贵主辱不辱与我无关。”
这话稍显诡辩，却有理，范仲淹又不能反驳了。
“你们呢？什么时候死？”
晏殊怒道：“荒唐。”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周跃先前的附和都是在等这时的刁难，心中自然有火气。
“荒唐？是谁荒唐的？你晏殊自幼有才名，如今身居帝国宰辅，不能为民请命，不能为国分忧，却在朝堂为西夏人争取利益，说得好听是怕激怒李元昊，一个太守的实力就吓死你了，你怎么主持国政？
你列出的各种条款是在做什么？这时卖国。一个张元在外做汉奸，一个你在内，配合得天衣无缝啊，国贼。”
晏殊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周跃怒道：“你，你……竖子……”
富弼赶紧上前拉着周跃：“周跃，过了。”
周跃甩开富弼的手：“我跟你说过了，不死不休，你当我说笑的吗？”
继续对晏殊道：“其他还好，这‘巫卒’你也能答应，不要脸的吗？官家叫别人祖宗，你是不是也要叫西夏人祖宗？张延寿还没走远，你快追上去认祖归宗吧。”
又对着范仲淹说道：“我无所谓的，你呢？新政刚刚开始，先荫封汉奸的家属，你的新政怎么实施？庆历十条第一条是什么，明黜陟，第二条是什么，抑侥幸，放屁呢？”
范仲淹急道：“我并未答应。”
“那我刚才问你意见你不说话，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