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假药之谜
刘玉玲看到自己的亲侄女在这起大面积感染的事故中因破伤风死去了，心中
的悲痛难以掩饰。常立新看到此情况，感觉事情的发展很严重，不仅是刘玉玲要
追究这起事故的原因，恐怕很多人都会受牵连。
刘玉玲虽然悲伤难耐，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因为刘丹丹是自己的侄女就表现
的情绪失控，就掏出手绢擦了一把眼泪，忍着悲痛说：“贾镇长，你在医院再盯
一下，保证重病号都送到县城去，其他的就在医院救治。我回计生所看一下。”
常立新坐上了刘玉玲的小轿车随同回到了计生所。刘玉玲走下车后对常立新
说：“你们镇政府抓紧拿出一笔钱救治重度感染者，在这个节骨眼上，必须保证
不再出现死亡事故。我侄女的事情，你们党委政府看着处理，我不方便过问，我
尽量给她们家里做工作不闹事儿。但这次事故原因必须查清楚。”
常立新也已经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就说：“我们会全力以赴的，我看计生
所的手术和孕检工作先停下来吧，待有所好转后再继续进行。”
刘玉玲说：“不要停，引流产下一步全部送到县站去做，结扎、接生先交给
第二人民医院，孕检可以派技术员下村去进行。全县的进度不会因为东沟镇停下
来，你们的名次还是要排的。我给你提前说一下，东沟镇这回我是要抓典型的，
问题太多了。”
常立新说：“抓典型我没意见，毕竟事情已经出了。”
刘玉玲说：“我说的不只是手术感染这一件事情，还有别的事情。”
常立新不知道马振德等人已经获得的举报线索，只知道李坚给他汇报的情
况，也想不到东张寨村群众举报的计划生育问题竟然达到一百多条，但刘玉玲心
中已经有数了，这个东张寨村的典型必须要抓。
常立新说：“东张寨村的事情，李坚已经给我汇报过了，这个村支部书记太
不像话了，等你们查完之后，如果问题属实，我就免了这个村支部书记职务。”
刘玉玲说：“问题可能比你知道的严重的多，现在先不说这个，几天后就会
有分晓。当务之急是处理手术感染问题。”
刘玉玲走进手术室时，桑金枝和手术室的几个技术员与李坚一起正在检查室
内的设备和药品。旁边站着计生委分管技术的副主任黄艳珍。见刘玉玲和常立新
进来，都站到了一边。刘玉玲看着桑金枝满脸焦急的都流出了汗，问：“找到问
题了吗？”
桑金枝打开一个柜子，指着说：“可以说我们是严格按照操作规范进行的，
根本不会有啥问题，你们看看这里的用品吧。”说着拿出几瓶普鲁卡因：“这是
去年买的，麻药肯定没问题，否则手术没法进行。”
刘玉玲问：“其它药品呢？”
其它一位技术员说：“我们都是当天手术，当天领药，因为贾副镇长把的很
严，就连泡手的戌二醛也不例外。”
这时刘玉玲眼尖：“那是什么？”伸手从柜子角落的普鲁卡因瓶里面拿出了
一支注射用的针剂，上面依稀看出蓝色字迹：精制破伤风抗毒素。找到一只塑料
袋包了起来。然后交给了黄艳珍：“这个你拿着，我们走的时候要带回去。”黄
艳珍明白了刘玉玲的意思，看到刘玉玲这么仔细，也走到洗手消毒处，从药柜里
找出两个小的空瓶子，分别在泡手筒和瓷盆里灌满了液体。分别包了起来。
刘玉玲又问李坚：“药房管理员在不在？”
李坚回答：“在，正与县站的医生一起给患者做检查。这两天他随马股长下
村了，也是天黑了才回来的。”
刘玉玲说：“把她叫过来，我问她几句话。”
李坚答应一声就出去找人了。
不大一会儿，方雪跟着李坚来到了刘玉玲面前。刘玉玲看到这个漂亮的小丫
头就问：“你是药房管理员？”
方雪回答：“是我，我接手管理药房两年了。不过，我们技术员都是一身多
用的，哪里需要就去哪里。”
刘玉玲又问：“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药房是你一个人管理的吗？”
方雪回答：“中原医科大毕业的，毕业四年了。药房自我接手后，就我和前
任所长刘乐有钥匙，刘所长死后有没有人把钥匙交给李所长，我不知道。”
李坚说：“还没有人给我钥匙。”
刘玉玲说：“你现在想办法把药房的钥匙换掉。自己留一把，其余的交给李
坚。记住，换完钥匙后，不允许任何人再进药房。”方雪答应一声就走了。
刘玉玲又问了一下黄艳珍现在的人员病情，黄艳珍一一作了回答，最后说：
“一部分刚做完手术的感染轻一点，做手术越早，感染的越严重。几个得了破伤
风的基本都是第一天的手术对象。”
这时候，县第一人民医院的五辆救护车开进了计生所大院，黄艳珍、徐淑丽
安排把感染较重的妇女抬上救护车，一辆车原来只能装一两个患者，这次一辆车
抬上去四个。包括在李坚屋里住着的两个也抬走了。
眼看重病号都转移到在县城的第一人民医院了，又有一些转到了在东沟镇的
第二人民医院，留在计生所的还剩十来个人。这时候，刘玉玲说：“走，到李坚
屋里坐一会，安排好所有人员后，我们也回城。”
常立新说：“要不先到我办公室坐会吧。”
刘玉玲说：“现在都夜里两点多了，就不过去了，有些事咱们电话沟通，我
们稍坐一会就走了。”
一行人上了三楼，李坚的屋里一片狼藉，看到这个情况，常立新说：“还是
到我屋里坐会吧。”
刘玉玲说：“不再过去了，就在这说几句话就行了。”转过脸对李坚说：“我
们走后，你的任务很重，安排技术员做好护理，徐站长一会也回去，天亮上班后，
会安排车辆把剩余的十来个感染者拉到县站去，所有手术你们都先停下来，我已
经和常书记沟通了，流产的都到县站去做，结扎、接生、上环都先交给第二人民
医院。明天你们把节育环送到第二人民医院去，不够的话及时到计生委去领取。
另外我问你几点，手术室里的药品，是谁负责购买的？都是什么时间购买的？都
经过了谁的手？”
李坚回答：“听别人说，计生所的药品都是计生办庄信求负责购买的，买回
来后交到药房的。各科室需要用的时候，由各科室手术医生签字领取。这些都是
在我来之前都备好了的。我也不经手这些药品的。”
正说着，方雪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我跑到人家配锁的家里，人都不愿意
来，我多次哀求，多给人家加了几倍的钱，才肯过来换锁。这是新锁的钥匙。”
说着，把一串钥匙交给了李坚。李坚取下来一把交给了方雪，说：“这几天谁也
不要让进药房。”
方雪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常立新从今夜的情况中看得出来，这次的大面积感染绝不是手术的问题，可
能是药品的问题。不然刘玉玲、黄艳珍不会一直盯着药房的事儿不放。正要说话，
就听刘玉玲转向他说：“常书记，计生所的事情让计生办全管，有利也有弊啊，
外行终究不能管理内行的，下一步得考虑考是给计生所放点权了，不然以后还会
出问题的。”
常立新说：“这个，我回头给贾旺财说说。”
听完常立新表态，刘玉玲又对黄艳珍说：“都安排好了吧？好了的话，我们
也回城。”
让刘玉玲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刚回到家准备休息的时候，又接到了李坚打
来的电话：“东沟镇计生所药房失火了，后窗玻璃破碎，怀疑是人为的，现在大
家正在救火。”
刘玉玲感觉事情不那么简单了。这火应该有问题，来的也太巧了。就问李坚：
“报案了吗？”
李坚回答：“还没有，大家只顾救火呢。我也是刚从现场出来，火势已经控
制住了，我才给您打这个电话。”
刘玉玲说：“那些感染的病人没有受到伤害吧？我建议你先到派出所报案，
常立新什么态度？”
李坚说：“病人没有事。常书记可能听到动静了，现在就在现场。”
刘玉玲说：“火救灭后，保护好现场，一切等天亮了上班后再说。”
这时候的常立新也气坏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救火的计生所办人员，有几十个，庄信求、王丰收都在现场，但他们来的比
其他人晚些。一个个浑身脏兮兮的，先是用灭火器从窗口对着里面喷，灭火器用
完了就用水浇，最后总算是把火灭了，但药房里也弄得面目全非了。
方雪这时候吓得不知怎么办好了，李坚刚打完电话下来，她就找上来了：“所
长，我换锁的时候，后窗的玻璃还好好的，救火的时候玻璃已经碎掉了，像是被
砸烂的，这药房里没有放任何易燃物，这火起的有点蹊跷。”
李坚低声安慰道：“这件事情你不用怕，与你无关，应该是人为的，早晚会
水落石出的。”
等一切平息下来，东方的天边已经出现了朝霞，东沟镇计生所和镇政府大院
里的干部很多人都没有睡成觉，又一天已经到来了。
等到人们上班的时候，李坚就到了派出所报案，要说这派出所与计生所离得
是最近的单位，都是在镇政府的最前面，计生所在大门东侧，派出所在大门西侧。
昨晚的动静他们值班的干警和治安队员都听到了，还有人去帮忙救火，但看到计
生所办人员有那么多，自己插不上手，就回了。今天值班的副所长李耀华给李坚
的报案做了笔录后说：“我们先去看一下现场，等一会所长就来了，我再给他们
汇报看能不能立案。”
李坚领着李耀华来到计生所药房门口时，已经有很多人围在一边指指点点
了，不仅有机关里的公职人员，也有社会上的一些人。所好的是，周围李坚用线
绳拉起来的警械线没有人碰。
李坚用钥匙把门打开，让李耀华带人进去查看情况，不一会李耀华等人就出
来了，他告诉李坚：“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后窗的玻璃是人为砸烂的，不是被火
烧崩的，里面有被人浇上了汽油的痕迹，但由于救火时都把现场破坏了，脚印太
杂，根本无法提取相关证据。药品基本上被烧完了，也没有发现完整的精制破伤
风抗毒素之类的药品。你怀疑的有人想烧毁药品是可以成立的，但苦于难找证据，
恐怕短时间内破不了案。”
李坚把李耀华拉到一边小声问：“能不能从计生办购药的渠道上查找证据？”
李耀华低声回答：“等我们的所长黎涛来了，我给他汇报后再说。估计不好
弄，黎涛和你们计生办会计庄信求关系不一般，查购药渠道就等于是查庄信求了，
难度可能比你想的要大，不一定能进行下去。除非你能把黎涛搬倒。”李耀华的
意思很明显，要查庄信求购药问题，黎涛肯定会阻拦的。如果有人能把黎涛拿下，
他这个副所长就有可能当上派出所所长，但难度很大。如果庄信求真的在药品购
买中有购买假药的情况，计生所造成大面积感染并且死了人，那是要判刑的，如
果因为黎涛包庇犯罪嫌疑人，那也是会被拿下的，这样的话，就顺理成章了。李
耀华是想通过李坚追着这事儿不丢，希望他想象的结果出现。但自己又不想与黎
涛发生矛盾，还得做出一副一切服从于黎涛的样子。
李坚低声回答：“我会想办法查下去的。希望你能帮我。”
李耀华低声说：“我可以帮你，也是在我权力范围可控之内，仅限于我们俩
人知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在帮你，特别是在我们派出所。”
李坚说：“好的。”
李耀华回派出所后，县计生委技术站开来两辆依维柯，把在东沟镇计生所的
十来个感染者拉走了。计生所院子里这才安宁了下来。李坚根据刘玉玲的安排已
经通过贾旺财与第二人民医院沟通好了，凡是来计生所做结扎、上环、接生的全
部让送到了第二人民医院。个别村干部带着来做流产的，让他们带着去了县站。
剩余的就只有孕检了，计生所四个 b 超室没有停，让继续工作，查出来该上环没
有上环的一律让去第二人民医院去，以医院开具的上环证明为准。
下午的时候，刘玉玲给李坚打来电话，告诉他：“我派人去市质监局做了检
查，我夜间从你们计生所带走的那支精破抗已经超期两年，严重变质，戌二醛浓
度太低，还达不到千分之一，且含有杂质，质检人员说的很清楚，精破抗是过期
药品，你们使用的戌二醛本身浓度很低，是伪劣产品。”
李坚问：“那下一步怎么办？”
刘玉玲问：“你报案没有？”李坚就把李耀华给他说的话向刘玉玲说了一遍。
刘玉玲听后说：“你私下与常立新汇报一下，让他先拿个意见，我这边也考
虑一下，下一步怎么办。”
李坚挂了刘玉玲的电话，就直接找常立新去了。常立新没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他在召开班子会，就计生所出现的大面积感染事故给班子成员作了通报，同时开
会商议这笔治疗费用的支出问题。为了第一时间让常立新掌握情况，李坚就直接
到了会议室，推开门走到常立新跟前，把刘玉玲告诉他的药品检查结果悄悄地告
诉了常立新。常立新听后，说：“我知道了。你们先继续工作，我们商量一下再
说。”
李坚从会议室离开后，常立新向班子成员通报了李坚汇报的情况。班子成员
对此事都不敢表态，谁也不想去惹庄信求这个混球，既然常立新把庄信求提拔成
计生办副主任，那这件事情，让常立新说话。
常立新见大家都不发言，就说：“关于结扎对象大面积感染问题，症结已经
找到了，所需要的治疗费用都由镇政府从征收的社会抚养费中支出，在这次集中
服务活动的最后阶段，我们必须把征收工作做好，不过，这是后期的话，当务之
既是既要完成县里分配给我们的任务，还要处理好这次的大面积感染事故。贾镇
长，你把庄信求找来，让他当着全体班子成员解释一下购买药品的事情，如果这
次是他的原因，我们绝不留情，他就等着蹲监狱吧。”
贾旺财出去找庄信求了。常立新又给在座的班子成员说：“所幸的是，这次
感染事故出现死亡的仅有一例，又是计生委主任刘玉玲的亲侄女，刘主任深明大
义啊，已经给家属做了大量的工作，不让家属闹事。但是，对于死者的赔偿，我
们不能不重视，我建议给死者三十万赔偿，也由镇财政所从社会抚养费中支出。”
张世礼接话道：“那这笔开支可不小啊。大概需要多少钱下来？”
常立新说：“据王耀院长的估算，送到县第一人民医院和县计生委技术站的，
和第二人民医院的加在一起，再加上刘主任侄女的赔偿，估计不小于一百万。”
张世礼惊讶地：“啊？！需要这么多，咱们镇财政现在哪来这么多钱？”
常立新说：“没有钱？社会抚养费专户如果没有钱，就从别的地方先借用，
等这次活动结束，再用征收的社会抚养费补进去。”
常立新说完，大家都不吱声了。倒是贾旺财领着庄信求的到来打破了尴尬局
面。
常立新见庄信求跟在贾旺财后面进来了，就说：“让你来，是有件事情要问
你，当着班子成员的面给大家说清楚。你经手购买的药品是从哪里买的？”
庄信求看起来是有充分准备的，拿出一张纸说：“这次结扎用的药品是经刘
乐的手买的，本来是我要去县医药公司进货的，正好刘乐去县城办事儿，我就把
钱给他了，他买回来的药品交给我，我交给了药房管理员。这是刘乐交给我的药
品购买的清单，上面有刘乐的签字。”说着，将购药清单交给了常立新。
常立新一听，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要不是你小子亲手买了假药，我就
有台阶下，不然提拔你这个混球，我没法给班子成员交代。于是说：“那好吧，
你把刘乐签字的购药清单给我留下，先回去吧。”
常立新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怕影响自己的副县级竞选。凡是出了的事
情，能压就压能盖就盖。这也为他自己埋下了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