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背后的交易
春天的夜，相对是寂静的。
当人们已经进入梦乡的时候，小刘村的支部书记刘双全却没有休息，自天黑
开始，他就一家家的走动，已经去了十多家，具体做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给
这些计划外怀孕对象家里通风报信。在夜里 12 点的时候，他最后走到了一家的
房门前。这次，他没有敲门，而是拿捏着嗓子学猫叫：“喵呜，喵呜！”这刘双
全学发情的猫叫还真像。
房门开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小媳妇打开门后，还不忘伸出头向左右查看。
刘双全一把抱住她，低声说：“不用看，没有人。”之后，两人相拥着回到
屋里面。刘双全从兜里掏出一千元钱递了过去，说：“这一千块钱你先拿着花，
这些天我很忙，过来的话都会很晚。”
小媳妇接过钱压在了被子底下，然后撒娇道：“你来多晚我都等你。”
这个小媳妇名叫李春香，三十二岁，丈夫常年在外打工，有一个男孩七八岁
了，在三间房的西头那间睡着。李春香在东头的这间。有人说，这个男孩不是李
春香的丈夫的，是刘双全的。李春香还是姑娘的时候，就与刘双全有一腿，那时
候刘双全在东沟镇供销社上班，承包了一个门店，挣了一些钱，这李春香经常去
供销社买东西，刘双全卖的又是女孩最需要的东西，这一来二往的就熟悉了。有
一次，刘双全邀请李春香去城里转转，问李春香愿意不愿意去，没想到李春香满
口答应了。在上河县城玩了一天，晚上在宾馆开了间房，两人就苟合到一起了。
刘双全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不能娶李春香为妻，李春香也不在乎。但随着年龄的
增长，女孩必定要嫁人，有一天，李春香找到了刘双全，告诉他，家里父母给他
寻了个婆家，明天媒人就要带着男孩到家里见面。刘双全一听，心里不是滋味，
他思考了一下，说：“这个男孩你不要愿意，我给你介绍一个合适的。”李春香
一听就问：“你就这么急着让我嫁人吗？”刘双全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刘双全要介绍给李春香的男孩是他家一个远门的侄子，小伙子长得很漂亮，
但就是家里穷点。刘双全之所以要介绍这个男孩给李春香，目的他自己知道。因
为供销社随着市场经济的冲击不再是过去那种垄断性的经营了，人员要精简掉一
部分，先是让大家报名，供销社主任告诉刘双全，他已经给东沟镇党委领导沟通
过，如果刘双全愿意买断工龄回家，可以让他出任小刘村的党支部书记。没想到
刘双全答应了，也就在这两天就要举行欢送会了。刘双全告诉她，他准备回小刘
村当村党支部书记去，以后小刘村这几千口人就他说了算了。他要给李春香介绍
自己的远门侄子，就是以后方便两人鬼混。虽然这个远门侄子家里穷点，如果刘
双全愿意帮衬他们家，很快就会翻身的。再者说，刘双全告诉李春香，家里穷富
不要紧，有他呢，怕啥？李春香也就听从了刘双全的意见，见了几个男孩她都不
愿意，唯独刘双全的远门侄子刘新房她同意了。事情很顺利，刘双全作为媒人也
作为村里的最高职务者为刘新房、李春香主持了婚礼，刘新房娶老婆的钱还有一
半是刘双全借给他们家的呢。刘新房婚后不久就出门打工去了，因为农村很多孩
子娶老婆不愿意跟父母住在一起，刘新房的新房也是婚前新盖的，距离父母住的
地方有一段距离，这也是刘双全为什么要借钱给他们的原因。刘新房只有逢年过
节的回家与老婆团聚，李春香还挺会演戏，弄得刘新房一点都不怀疑她。平时，
刘新房不在家，刘双全总是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地钻到李春香的被窝里。后来为了
方便，刘双全就让李春香当了第六村民组的育龄妇女小组长。刘双全让李春香监
视村里的妇女，谁家有人怀孕了及时告诉他，好借此向这些怀孕的家属要钱。
就在刘双全在给李春香一夜温柔的时候，没有想到，他家的门天不亮被人敲
响了。来敲门的是一个计划外怀孕妇女的公公，名叫刘锁，自儿媳怀孕开始，没
少给刘双全送钱，刘双全也就极力的保护她，这几天因为形势紧张，他一家家安
排尽量先找地方躲一躲，过去这一个月就没事了。但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怀孕妇
女躲到了亲戚家被人给举报了，让别的村驻村的镇干部给带到了镇政府去了。
刘双全没有在家，他走的时候告诉老婆今晚要去县计生委技术站送引产队
象，不回来了。急的刘锁蹲在地上哭起来了：“这可咋办哪？钱也花了，要是儿
媳妇做了引产，俺可是人财两空了！”刘双全的老婆也是见惯了农村这个小世面
的人，就连哄带唬地告诉刘锁：“你说的什么话？你家儿媳妇要是躲得好，咋会
被人抓走？你说花钱，谁家生孩子不花钱，别说你家是没有证的怀孕，就是有证
的，不花钱也过不了关，你以为那准生证那么好办呀？你别在这耗嗓子了，先回
去吧，双全回来我会给他说的。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
刘锁见不到刘双全，心里没有底，就摸黑骑上自行车向东沟镇政府赶去。一
路上急急火火，慌不择路。
刘锁正骑着自行车往前走，前面一道亮光刺来，一辆摩托车从对面疾驰而来，
他把握不住自行车的车把了，不知道往哪边躲为好，左右晃动。就见摩托车稍微
减了一点速度冲了过来，撞在自行车前轮上，人随之摔倒在路边，所幸的是，人
并没有大碍，栽了个跟头，有点疼。骑摩托车的人停下了车子，没有管被撞到的
人怎么样了，拎起被压弯了前轮的自行车扔进了路边的沟里。嘴里骂着：“你他
妈的没有长眼？不会躲路？”说着就要用脚去踹刘锁。被身后的女孩拉住了：“算
了吧，大晚上的路这么黑，车灯这么亮，反应有点慢，是正常的。犯不着”
原来，骑摩托的人是计生办的庄信求，拉他的女孩是计生所刚上班不久的付
红。付红是镇政府一位副镇长安排上班的，之前她在县招待所做服务员，是个临
时工，买了个户口办了招工手续就到东沟镇计生所上班了。上班不到三个月，就
多次受庄信求邀请一起吃饭，去大酒店唱歌跳舞，慢慢地，庄信求就强行把付红
给占有了。这两个人是晚上去了相邻的乡镇大酒店玩耍去了，晚上自然少不了一
场肉搏战。玩够了，想着上午八点还要点名考勤，就早早地一起回来了。没想到
路上遇到了这事儿。
刘锁赶到镇政府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他的自行车不能骑了，只能用肩
膀扛着，一路上累的气喘吁吁。所幸的是，刘锁刚赶到镇政府大门口，就碰见了
刘双全。立即将儿媳妇被带走的事情向刘双全说了一下。刘双全一听这事儿，告
诉刘锁：“你在一边等着我，我过去看看。”
把刘锁的儿媳带到镇政府的是片区长李先彬带队的几个包村干部和计生所
办的包村人员。这个村就是玉皇庙村。
昨天，张赖孩与李坚一起吃了午饭，张赖孩当时有心要摸李坚的底儿，但李
坚对工作的原则性让他觉得很难从这里打开缺口，要找李坚搞点假孕检、假流产
的想法打消了。还对李坚挑明他们村双女户不要作假的话表示不理解，以往各个
村都是这样做的，无非是把计划生育台账登记情况做个修改而已，不就是在计划
生育户口簿和各类登记表上把男孩性别写成女孩吗？至于这么认真吗？张赖孩
见李坚不好说话，也不贪图什么好处，无计可施。但最后还是又问了一个问题：
“你说如果别的村计划外怀孕对象躲到我们村，我们抓到做了引产，算不算我们
村里完成的任务？”
李坚就问：“以前这样的情况是怎么处理的？”张赖孩说：“对这样的情况，
以前都是以罚款为主，哪个村抓到的人，罚款归哪个村，一般没有让引产的。毕
竟不降低自己村的人口，能罚点钱就不错了。”
李坚就说：“要站在降低人口出生率的角度上来说，计划外怀孕做引产，不
论是哪个村的，谁做的工作应该算谁的成绩。以前，我在别的乡镇，就是这么算
的，但这里党委政府如何安排这类情况，我还不太明白。”
张赖孩说：“这种事从来就没有拿到桌面上说过。镇领导也没有明确过。”
李坚就说：“从大局观来看，以降低人口为目的，本村包庇的，别的村做的
工作，就应该算数。”
李坚不知道张赖孩在套他的话，就把自己的观点亮明了。而张赖孩却把李坚
的话当成了借口。
张赖孩吃完饭就赶回到村里，他也不想让自己村的计划外怀孕妇女都去做引
流产，都做了，社会抚养费任务咋完成？平时的罚款任务咋完成？谁还给自己送
礼求照顾？他就想到，干脆，让躲到自己村的外村人来顶替这个任务。于是在村
组干部会上说了想法后，真的有人举报了，刘锁的儿媳妇就是这样被抓的。
刘双全先是找到了包片领导李先彬，李先彬很圆滑地告诉他：“这个事是包
村的干部和村干部一起查出来的，你找我，我可没有办法给大家交代，你还是给
张赖孩协调吧？”刘双全在李先彬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张赖孩，
这时候的张赖孩正在贾旺财的办公室里给贾旺财说这件事情，张赖孩给贾旺财
说，李坚说了，别的村计划外怀孕对象在自己村里被抓到，做了引产就顶自己村
里的任务，贾旺财问：“李坚真是这么说的？”张赖孩说：“就是昨天中午，我
们一起吃饭时，他这么说的。”张赖孩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把李坚出卖了。
可李坚还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个观点竟成了别人的把柄。李坚本身没有任何意
思，只是随口的探讨，也成了村干部的依仗。
贾旺财说：“他有什么权力这么说？书记镇长都没有这样说过。”
张赖孩耍起了无赖：“你们计生办怎么定的，我不知道，反正李所长说了。
我们就执行，你们不能让我们忙了一天，把人平白无故地交给刘双全顶任务吧？”
两人正说着呢，刘双全推门进来了。刘双全也是听人说张赖孩在贾旺财的办
公室里，顾不得敲门就进来了。刘双全直接向张赖孩说：“我说赖孩啊，你可不
能抄我的后路啊。”
张赖孩笑着说：“我说双全啊，我咋能是抄你的后路啊，我这是按照计生所
所长的指示办事的。”
刘双全心里很生气，但又不能表现在脸上，苦笑着说：“你这可是坏了规矩
啊，几年了，大家都心照不宣遵守一个潜规则，井水不犯河水，你要带头把手伸
那么长，那我们这规矩可就乱了。”
张赖孩说：“我可没有坏规矩，这是有人举报给包村干部了，人家能不去查
吗？别说是同一个乡镇的，就是其他乡镇的，其他县的，有人举报，又确实属于
计划外怀孕，你说怎么办？”
刘双全见没有什么余地，张赖孩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说：“赖孩，你
也别给我装了，我也不为难你，我给你一千块钱，你把人交给我，我带人去县里
让她做引产，按老规矩处理，行吧？”
张赖孩假装为难地说：“双全，不是我的问题，我好说，是包村的干部愿意
不愿意的问题。毕竟李所长也说了，在我们村里发现的计划外怀孕做的引产就算
我们村完成的任务。”
刘双全说：“李所长说的？他给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张赖孩说：“昨天，我专门问他这类事情怎么处理，他就是这么给我说的。”
刘双全急了：“他说了算还是贾镇长说了算？贾镇长，你说句话吧。”
贾旺财见火要烧到自己头上，就和稀泥：“这事儿，还是你们两个商量吧。”
刘双全说：“那行，赖孩，我给你一千五，把人交给我，行吧。”
张赖孩随机而上：“双全，别这么了，为了堵住包村领导和包村干部的嘴，
你让这怀孕妇女的家里拿三千块钱的罚款去球了。”
刘双全摇摇头：“这家人穷的家里啥都没有，从哪里给你弄这么多钱？我说
的一千五还得我出，不过是给村里顶个任务罢了。你真要磕着不交人，那就算了。
如果这个能给你村里顶任务，那下一步，我也翻个底朝天，把不是本村的人全都
查个遍，兴你也兴我！”
贾旺财眼看两个村支部书记要翻脸，又出来打圆场：“你两个别吵了，各让
一步好不好。”然后给刘双全偷偷比一下手势，意思是两千行不？刘双全没吱声，
假装生气。贾旺财见刘双全并没有完全拒绝的意思，就对张赖孩说了出来：“张
书记，这样吧，你也别难为刘书记了，罚款两千，行了。”
两个支部书记都沉默了。贾旺财就表态：“就这样了，刘书记你去筹钱去，
张书记你准备交人给刘书记带走。但是有一点，刘书记，这可是搞明了的，别把
人带走放了，不去引产，别人告你，我可不给你兜底。”
刘双全说：“我一定让你看到她的引产证。”
就这样，一场私下交易在贾旺财的调停下成交了。
刘双全从贾旺财办公室里出来，找到了刘锁，告诉他：“人家非要三千块钱
的罚款，你看能不能行。不能行，我也没有办法。给你说了好多次，要注意隐藏，
结果你们还是没弄好，这一次我想包庇都难啊。”
刘锁落下了眼泪，半天才说话：“唉，我去亲戚家里借借看吧。”
刘双全说：“你要借到啥时候？眼前必须把人带回来，夜长梦多。”
刘锁就哀求道：“要不，双全，你先给我垫一步，晚上无论如何我给你索家
里去。”
刘双全说：“那行吧。等一会你听我的安排，看眼色行事。”
刘锁只有答应的份，没有任何办法。
当刘双全从镇政府小会议室里把刘锁的儿媳妇马兰香带回来的时候，马兰香
见到公公与刘双全，禁不住哭了。
刘双全说：“别哭了，自己不小心。一会你们听我安排。”
刘双全把村里的干部张涛叫到跟前低声对他说：“你们两家是亲戚，我交给
你一个任务，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一会，我让你带人去县技术站引产，半道上，
你假装睡着了，让马兰香逃跑。”
张涛会意：“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张涛就领着人走了。到了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张涛满脸是汗地在
小刘庄村委会办公室找到了刘双全，当着包村干部和其他村干部的面说：“马兰
香跑了。在车上，我不知道咋了，有点困，睡着了，到我醒来时，不见马兰香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下的车。”
包村班子成员镇党委宣传委员李伟柱，一听这话，当即火了：“我说张涛，
我不管你是怎么把马兰香弄丢的，我限你今天下午五点以前找回马兰香，否者，
县委和镇党委都说过了，我可以先斩后奏，免去你村干部职务，开除你的党籍。”
张涛一听吓得脸色变了，偷偷地向刘双全看去，意思是想让刘双全讲情。刘
双全也会演戏，顿时大声批评张涛：“看你办的事，就这一个事情都办不好！现
在只有一条路，找人，一会大家都去忙了，张涛你给我去一趟马兰香家，找找线
索。”
张涛知道刘双全要与他商量对策，就等着。
刘双全和张涛到了马兰香家里的时候，刘锁在家，马兰香不在。刘双全假惺
惺地在马兰香家转了一圈，就告诉刘锁：“该办的事情，抓紧点。现在镇里领导
正在追究马兰香逃跑的事情，我正在想办法应付，这次千万别再被人发现了。”
从马兰香家出来，刘双全就对张涛说：“你现在抓紧去县计生委技术站，找
找朱副站长，给她两千块钱，让她想办法弄一张进站引产的证明拿回来，要写上
马兰香的名字。以前你给朱副站长打过这方面的交道。知道该咋办。争取五点以
前回来。”
张涛领命而去。但当张涛在县计生委技术站找到朱副站长说明来意的时候，
朱副站长说：“今年形势比往年严峻，各个关口把的都很严，一张引产证办下来
要经过五个人的手，还必须有真人出现，不好办。”张涛失望了，但还是不死心，
就又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千元钱，把三千块钱塞给了朱副站长，朱副站长犹豫了一
下，说，你等一会，我想想办法。
过了不大一会，朱副站长领着一位孕妇过来了，告诉张涛：“一会我负责把
关查看证件，你领着她，这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刚才来的，其他乡镇的，已经
打过利凡诺了，不过我会给技术员说一声，再打一次针，是假的利凡诺，对身体
没啥影响，我喊到马兰香时，你领着过来就行了。但我告诉你，仅此一次，今年
不要再找我了，出了事情就完了。”
就这样，下午四点左右，县计生委统计股抄报的进站引产名单上有了马兰香
的名字。张涛坐出租车回到东沟镇正好是下午五点。李伟柱已经从计生办统计员
那里得知，计生委发回的引流产进度表上有马兰香的名字，看到张涛来找他汇报，
就说，有进度就行了，下次注意。没有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