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静夜凉如水，树影随风摇。
“都到了吧？来，咱们来共享一下今天得到的消息。”
九婶子的大嗓门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的引人注目，也格外有号召力。等她话音刚落，两支队伍一共十个玩家都围成一圈坐下。
“我先来吧。”
李大年清了清嗓子，
“今天我和其他同为护院的npc闲聊了一会儿，打听到了几个消息。”
“首先，二少爷虽然住在前院的净流院，但是从来没有任何护院看到过他。即使再后来成亲的那天，也只看到新娘子在喜婆的搀扶下进了门，但是还是没有看到二公子的模样。然后就是有护院在日常巡逻经过净流院的时候，听到过新娘子的笑声。”
“新娘子的笑声？怎么能确定是新娘子？”
宋絮问出声，一边握着舒声亦之前因为打瞌睡压麻了的手轻轻按揉着。
除了李笛，其他人从昨晚那一次聚集之后就开始有意识的避开这两人明明晃晃而不自知的秀恩爱式相处模式。
李大年一个没注意就感觉被闪到了眼，现在他觉得他对天上那一轮圆月已经不再仅是恐惧，还掺杂了几分嫌弃。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怎么在游戏世界这个圆月亮不仅能要人命还故意照得人间亮堂堂，故意让人吃狗粮。
“咳，听说是因为二少爷体弱多病的缘故，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只能安排有力气的家丁小厮在院里伺候。所以净流院这么多年是没有女子的，也只在新娘子住进去了之后才出现女子的笑声。”
“确实，要是在二公子成亲之前就能听到女子的笑声，那如今怕是只会流传净流院闹鬼的传闻了。”
舒声亦懒洋洋地接过话，一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打了一个哈欠，微眯的眼眸中水光盈盈，眼尾带着点点湿意，让宋絮不由自主地看直了眼。
“也是，哈哈”
李大年尴尬地笑了两声，眼睛紧盯着地面半点没有移动。
九婶子则是左瞄一眼右看一下，见没人说话就问了。
“那大年你有打听到新娘子长什么模样吗？”
李大年摇了摇头，
“这个没有打听到，新娘子出喜轿的时候是盖着红盖头的，没人瞧见过。而且都只听过新娘子的笑声，但是没有见到过真人。”
“真是神秘啊，怎么都不露面。”
九婶子叹了口气，小声嘀咕。
宋絮注意到她的话，关注点却是另一个地方。
“既然都没有见过新娘子的模样，那么新娘子的名字呢？”
“新娘子的名字？诶，对啊，新娘子叫什么咱都不知道呢，当初接收系统下发的资料里也没有提到这一点。
真是奇怪了，明明所有任务都和新娘子有关，但是咱们得到的资料里面和新娘子有关的信息却是最少的。”
九婶子猛地一拍手，吓得身边的李笛直接一个激灵。
“不，我、我知道！”
李笛直接举手大声道，白面似的脸上激动得有些泛红。
知道李笛捷豹的毛病，众人第一时间选择不出声打断他。
只听到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我在我爹的书、书房里看、看到过婚宴的请、请帖，上、上面就写着新、新郎和新、新娘的名、名字。新郎叫、叫李寅，新、新娘叫司、司氏。”
“司司氏？这是什么怪名字。”
九婶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不断琢磨着这个听着就拗口的名字。
宋絮看了一眼着急得快要手舞足蹈的李笛，帮他解释了一句。
“喜帖上新娘的位置写的是司氏二字，说明新娘子姓司。”
“对、对，就是姓、姓司。”
憋了半天终于将话蹦出来的李笛瞬间就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透着一股浓浓的憨憨气质，让人看一眼就忍俊不禁。
九婶子则是嫌弃地翻了一个白眼，一巴掌拍在李笛细入竹竿的胳膊上。
“折腾半天就只有一个姓氏，现在还不是不知道新娘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好、好歹有、有了一个姓、姓氏啊”
李笛委委屈屈地嘀咕着，抱着自己受伤的小胳膊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新娘子姓司啊，这个姓氏倒是少见，不过我好像在记忆里听到过有这么一户殷实人家的存在。”
乞丐老人突然开口，成功吸引众人的目光。
只见他抬手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才一脸兴奋地说道：
“我记起来了，和福田镇离得最近的蓝田县，蓝田县的司家！蓝田县可比小小的福田镇要繁华得多了，很久很久以前，在我年轻的时候就是在那里生活的。
我记得差不多四十年前吧，司家唯一的大少爷，也就是现在的司家家主出生。
后来又过了快二十年，司家大少爷娶了第一任正房嫡妻，但是足足过了三四年才怀孕了，最后好像早产只生下了一个姑娘就过世了。
那个姑娘刚开始还挺受宠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到两年就渐渐没了消息。直到后来司家大少爷又续了弦，第二任夫人连生了俩小子，那个小姑娘就彻底没有消息了。”
“而且我听说啊，那个小姑娘后来不受宠的原因是因为早产留下了毛病，脑子不太灵光，所以就被司家嫌弃了。但是后来的事具体如何我也不知道了，自从十多年前我来到了福田镇，对蓝田县的事情已经不了解了。”
“你的意思是，新娘子的娘家就可能是蓝田县司家，新娘子就是司家的大小姐？”
乞丐老人点了点头，“目前只有这个可能了。”
“那你还记得新娘子到底叫什么吗？”
九婶子紧张的盯着乞丐老人的脸，企图从他那张被凌乱如稻草的头发胡须遮盖的脸上看出一点表情来。
“这个让我仔细想想。”
被九婶子炽烈目光盯得有些发慌的乞丐老人拄着拐杖往后面缩了缩，闭着眼睛仔细地从快要模糊的久远记忆里努力搜寻着。
“新娘子姓司，小丫鬟叫水兰，在外化名为莹莹，那新娘子会不会就叫司莹莹，或者司莹呢？”
舒声亦想到了白天的事，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乞丐老人拄着拐杖猛地一敲地，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
“对、对！就、就是叫这个名字！司家大小姐司莹莹，听说是当初司家太老爷特地凭借和书院的进士夫子的交情，为司家孙辈第一个嫡女求来的名字。”
“不是庶女是嫡女，进士夫子求来的名，好好的一个贵门大小姐，如今却被嫁到了一个和蓝田县相比起来只能算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小乡镇。
看来司莹莹因为早产落下的病根确实有点严重个，不然以司家的实力，什么名医大拿雇不起？但是最后司莹莹却是被彻底放弃了。”
舒声亦歪了歪头靠在宋絮肩上，面无表情的模样和淡漠的语气像极了宋絮平时的模样。
“这里是古代的背景，难免会存在类似于什么重男轻女的糟粕思想。有时候面子和名声对于这里的名门望族来说，能比人命还重要。”
九婶子感慨了一声，像是为新娘子的命运感到惋惜。
众人也垂眸不语，宋絮淡淡开口：
“现在新娘子的名字已经有了，那么我们离完成任务也更近一步了。现在我来给大家说说我们白天的发现。”
宋絮话语刚落，众人皆是精神一震，视线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两人身上，然后就体会了一把李大年刚刚的感受立马移开了目光。
“新娘子司莹莹的陪嫁丫鬟，也就是作为bug的水兰，她的出现已经影响了这个游戏世界的时间和空间。意思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一切场景有些是真的，有些却是假的，我们每个人的时间流逝也变得不一样了。”
“而且现在游戏世界的运转已经受了了水兰的影响，我有一个猜测。只要水兰的意念足够强大，这个世界的运行将完全随着她的一年来变化，无论是npc还是玩家的生死，都掌握在她的手掌心里。”
“这怎么可能？游戏系统的规则不是会限制这些不定因素吗？就算我们沦为了试验品，但是bug的行为也是受到系统规则的限制的。”
九婶子的脸色有些难看。
圆月的威胁还悬在心尖，现在bug的行为又不受限制，那么即使玩家失败出局也有可能难以依靠系统的打捞脱离游戏世界，那么意味着所有玩家的未来只有一条死路。
“九婶子，圆月都来了，足够说明这个副本世界已经脱离了系统规则的掌控范围了。”
舒声亦微微一笑，
“要么我们在世界崩塌之前顺利完成任务脱身，要么就让bug回心转意给我们玩家留一条活路。但是我认为还是第一个选项要容易一些，大家觉得怎么样？”
“我们连bug的样子都没有见过，也只能选第一条了。”
李大年搓了搓脸，苦笑道，二队的其他队员也跟着点头附和。
“是啊，现在水兰像是故意躲着我们似的，人都见不到，又怎么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呢？”
舒声亦坐直身体，抬眼看向净流院紧闭的大门，墨色的大门带着时间刻画的斑驳痕迹，仿佛棺材板将里面腐朽的一切都掩盖，阻止所有生人的探访。
“净流院现在是什么模样的，我倒是很好奇。大家想去看看吗？”
话是这么问，舒声亦已经拉着宋絮站起来走向大门。其余人愣了一下，互相看了看也连忙跟上。
紧闭的大门以沉默的姿态拒绝生人的来访，但是当宋絮抬手推门的时候，还没有用上力气大门就慢慢向两边打开。
“看来这里的主人也在欢迎我们的到来啊。”
注意到宋絮停顿了片刻的动作，舒声亦唇边的笑意更加浓郁，眼眸越发深邃。
宋絮收回手，看向舒声亦。
“走吧。”
一行人径直穿过前院来到后院，刚跨过门槛，众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眼前一片漆黑的屋子和中间烛火满屋的卧房形成鲜明的对比。
隐约有一道不怎么清晰的人影倒映在窗户上，是一个女子的模样。
“走了，主人在等着我们呢，让人家久等就不好了。”
舒声亦带着笑意的话语在众人耳边响起，将众人的心神唤回来。
暖黄烛光，绰约身影，隐隐暖香。
众人越接近卧房就越能感受到身处环境的变化，在停滞时间里消失的风又吹了起来，园盘似的月亮弯成了弓弦，时间和空间都发生了变化。
房间里的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众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站在房门前，隔着薄薄的一层窗纱，宋絮和舒声亦已经能模糊地看到房间里那道粉衣身影。
作为来访的客人，舒声亦客气地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门。
“水兰姑娘，不知道今天我们有没有这个荣幸和您坐在一起好好聊一聊？”
“诸位请进吧。”
不是众人以为的稚嫩声线，反而透着一丝沙哑的女声从屋里传来。
舒声亦也只是诧异了一瞬，然后牵着宋絮的手直接推开了房门。
漆红的雕花房门仿佛是一个扇通往异世界的大门，众人从外边看到的场景在进门后的一瞬间就发生了变化。依旧是一间布置奢华精致的女子卧房，只是没了烛火和暖香，朝窗外看去，却是艳阳烈烈的白天。
“诸位在我家小姐的卧房里做什么，请先出来吧。”
女声再次响起，却是从众人身后传来，走在最后的李笛猛地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水兰。
不是十二三岁的青涩模样，而是双十年华的成熟稳重。
“水、水兰！”
水兰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隐隐透着不耐烦。
“诸位请快出来。”
“好、好嘞。”
李笛连连点头，又回头看向其他玩家，最后对上宋絮的眼睛，纠结的表情里带着询问。
宋絮朝他点了点头，也对着众人说：“走吧。”
水兰多看了一眼站在最里边的宋絮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李笛跟着走出房门，看着外边天空上高高悬挂的火红太阳，有些不适应地眯起眼睛。耳边阵阵的蝉鸣声此起彼伏，身边的一切仿佛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水兰领着众人从后院走到前院的书房，一直到书房门口，她脸上的不耐烦终于收敛了起来，转身看向宋絮和舒声亦。
“二公子在书房中等候二位姑娘，请吧。”
“其他人呢？”
宋絮和舒声亦从最后走上前来，站到水兰的对面。
“放心，只要二位姑娘遵守规则，我就会好好招待其他的客人，最后我也会将诸位平安的送出去。”
“成交。”
听到水兰的承诺，舒声亦立马就露出了一个笑容，牵着宋絮的手就推开了书房门。
看着就在眼前缓缓关闭的房门，九婶子有些着急地捏紧了李笛的胳膊，李笛也有些担忧看着房门，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水兰。
结巴的话语带着细微的颤音。
“水、水兰，姐姐她、她们会没、没事的吧？”
“你该担心的不是她们，而是你自己。小结巴。”
看着房门彻底合上，水兰才收回了视线，一双杏眼圆睁却不带半点温和的眸色，仿佛一潭死水，被看到的人只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嘿！小姑娘你说什么呢？我家小憨子可是有名字，什么结巴不结巴的？难不成你们司家的教养就是这样的？”
明明现在已经算是身陷险境的时候，九婶子的火爆脾气却是被彻底激发起来了。水兰仅仅一个称呼就让她怒目圆瞪，火气直直烧到喉咙。
李笛着急地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的扯住九婶子的胳膊，防止九婶子一个气急直接冲上去和水兰打一架。虽然看上去九婶子的体格占了便宜，但是现在这里明显是人家水兰的地盘。
但他们要是真的把人给得罪狠了，说不定所有人都得留在这儿了。
大奎也伸手稳稳拉住九婶子的胳膊，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水兰，然后沉声劝道：“九婶子，先冷静下来。”
李大年也拦到九婶子跟前，苦着一张脸看着她。
九婶子已经眼圈发红，却在众人的劝阻下慢慢地泄了气，最后慢慢低下头沉默。
“行了，诸位请随我到待客厅暂时歇息，等二位姑娘和公子洽谈完毕，我自会送诸位回到原来的世界。”
水兰懒得看着诸人劝架的无聊戏码，脸上的不耐烦已经变得十分明显，也是真的不将在场的玩家放在眼里。
听着水兰的话，李大年咬了咬牙，在转身的一瞬间立马换上一张笑脸，笑呵呵地拱手道：
“水兰姑娘的话我们大家自是相信的，但是就不劳烦您走这一遭了，我们还是就在这里等着香柳和馨禾姑娘出来吧。”
水兰看了他一眼，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语气冷淡。
“机会只有一次，随你们吧。”
说完，水兰转身沿着走廊消失在拐角。
看着消失的背影，李大年终于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才回过身来看向众人。
“咱们先在这里等着吧，起码和香柳姑娘她们离得不远，有什么事情都能互相照应。”
话是这么说，但是从李大年唇角苦涩的笑意就能看得出了，事情并不像他说的那般简单。
“就这样，咱们等着。”
九婶子抬头看着紧闭的书房门，发红的眼眶透着一股狠意。
李大年he大奎对视一眼，皆是沉默。
身后的房门慢慢关上，宋絮和舒声亦倒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两人手牵着手绕过竹制的屏风，走到书桌前看向眼前的一身素白长衫的病弱青年。
“李二公子？”
“两位姑娘先请坐，在下身体不便，请二位恕在下招待不周。”
抬手指了指边上的太师椅，李寅病白的脸上带着一抹不好意思的微笑。
宋絮先看了一眼他身后特制的靠椅，然后朝他点了点头。
“多谢公子。”
这一声李寅倒是笑着答应了。
“姑娘客气了，待客之道而已，在下只能做到这样，还请姑娘见谅。”
“原来是公子，不是李二公子。”
舒声亦一边盯着李寅的表情，一边紧紧牵着宋絮的手坐下，两人的手自从进门起一直就是十指相扣，半点也没有松开过。
李寅当然也注意到了，像是不好意思一般，垂下眼眸轻轻一笑，病白的脸上慢慢泛起一抹红晕。
“客气话就不用说了，公子有什么要吩咐的就赶快说吧，咱们都节省时间。”
舒声亦看向李寅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敌意。
对此，李寅毫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道：
“既然二位姑娘主动登门拜访，在下也乐意为二位答疑解惑。”
“为什么？”
宋絮看着他微笑的模样，阳光从半开的窗枢洒进来，落在书桌上，有细碎的光落在他白得有些透明的皮肤上。
“为什么吗？”
李寅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桌上的阳光，笑意清浅。
“二位姑娘不如先听在下说一个故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