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下岂无英雄耶
大年初一午后，因村学已放年学（寒假），闻焕章正在收拾自家院子，忽听院外一阵车马声，夹杂几个孩童的欢笑。
打开院门一看，只见四个汉子，骑着三匹马和驾着一辆马车停在自家院门外。其中一个身材长大的男子，正在给三五个孩子分发糖果。
几个孩童见闻焕章打开院门，还向那男子邀功似的叫道：“看，闻先生出来了。”
那男子嘻嘻笑着说道：“谢谢你们了。”又把手中糖果给那几个孩子分发完毕，才转过身来，对着闻焕章深施一礼，说道：“小子水泊梁山楚羽，见过闻先生。”
闻焕章见这汉子虽然生得虎背熊腰的，笑容却极有亲和力，让人想与之亲近。他身后还有三个汉子，两个身材雄壮，面目凶恶怪异。
只有那驾车的十四五岁的少年，文静温和，正在朝他微笑。
楚羽一行从东明镇返回东京，一路寻人问路，下午到了安仁村。在村口遇到三五个嬉戏的孩童，用些干果零嘴为酬，请这几个孩童带路，如此便来到了闻焕章的家门口。
闻焕章听楚羽来自水泊梁山，略为诧异。只是他生性洒脱，平时没少结交三教九流之人。
加之人已站在自家门口，更没拒客之理。他将院门打开，迎楚羽一行进了院子。一众孩童见客人已进了闻家，自嘻嘻哈哈的散去了。
进得院来，屋内的闻家娘子见家里来人，正站在大门前迎客。楚羽给闻夫人恭敬见礼，口称“师母”。那是一个纤瘦温婉的农家妇人，约四十一、二年纪，将客人迎进客厅，微笑给客人烧水冲茶。
楚羽与闻焕章对坐在闻家客厅的一张八仙桌旁，待闻夫人冲好茶，楚羽微笑的问道：“师母，我等给先生带来的新年礼品放哪里呢？”
闻夫人转头一看，见院子里三个男子已经把马车上的礼品往屋里搬了，连忙出去招呼。
闻焕章见状也微微一笑，对楚羽说道：“楚寨主果然名不虚传，就连送礼也是让人拒绝不得，去年两人进梁山时也是这般？”
楚羽哈哈一笑，问道：“闻先生也听闻小子的事情？”
“何止我听过，整个东京都传遍了。楚寨主两人就敢深入水泊贼巢，在大寨里杀得血流满地，三位头领连同几十位亲信被一遭杀尽。已有好事者编成话本，在勾栏瓦肆里说开了。”
楚羽摇头苦笑，他本想分说还有武松相助，澄清杀的人并没有那么多。
但想武二哥不一定愿意和现在的水泊梁山有过多的牵扯，又考虑到即将谋划的事，也就闭嘴了。
“就是那位壮士？”闻焕章看了看外面正在搬东西的焦挺。
“嗯，就是这位兄弟，大名府人氏，江湖人称“没面目”焦挺。”
“果然是熊虎之士。”闻焕章感叹道。
“到楚寨主禁止梁山贼众劫掠四周，安抚流民，善待行商时，朝堂就关注寨主了。”
闻焕章话题一转，意味深长的说道。
“哦，那朝廷诸公如何说小子的？”
“闻某在朝堂上有几个朋友，听得些茶余饭后的闲聊，寨主可要听？”
“当然，小子来找先生，就是为了此事。”
闻焕章笑了笑，心道“果然如此。”
又缓缓说道：“寨主在柴府时，朝廷就收到了谍报，圣上就知晓了。”
楚羽苦笑，柴家身份如此敏感，赵官家怎能完全放任呢？亦或当日柴进的庄客伴当里，就有大宋皇城司的探子。
“最初圣上和朝堂诸公并不在意，毕竟朝堂每年都会收到很多各地有祥瑞出世，天降异象的报告。谁知是不是当地的皇城司探子，为了引起皇上的关注，夸大其词呢？”
“后来寨主与那位焦挺好汉，两人就闯进贼巢，杀了几十人还有三位贼首，抢了山寨。因事太过传奇，江湖轰动太大，朝堂又收到五七份皇城司探子的报告。”
楚羽又是苦笑，这不就是后世那种充满爆点和争议性的热点话题嘛，还越传越玄。
“水泊梁山虽被贼寇盘踞数年，东平府也多次上报朝廷。但梁山贼众只劫掠行人商旅，并不攻打府衙。朝廷按常理，只着地方衙门酌情清剿。”
“但寨主夺了山寨，居然停止劫掠周边，吸引流民，无偿分地，善待行商，这就引发朝廷和圣上的重视了。”
楚羽全身坐直起来。
“现朝堂上有两种意见。”
“其一认为寨主占着水泊险地，收拢流民，积蓄力量。又因身份存疑，装神弄鬼，欲效狐鸣鱼书之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应尽快发大军进剿，以免养虎为患。”
“这派以童贯童太傅为首。”
楚羽微微一笑，看不出喜怒。继续问道：“还有么？请先生详教小子。”
闻焕章看到楚羽如此，也不禁暗中喝彩。
“其二认为寨主虽占着水泊，却不搅动地方治安；虽收流民，却从不强掠人上山；至于装神弄鬼之事，也无人听寨主与人说起，亦或是派出梁山众四处宣扬。可见寨主并无此心，如果朝廷以此发兵征缴，反而坐实了流言。”
“这派以蔡京蔡太师为首。”
楚羽脊背直冒冷汗，自家毫无察觉间，已被查个底掉。
耳中不停的响起武松那句话：“在清河县拿捏了一个乡下土财主，就认为天下岂无英雄耶？”
大宋朝廷的这位皇帝和诸臣子，无论他们在历史上的名声有多臭，但毫无疑问，都是当时最聪明的一批人。
轻视他们的智商，就是取死之道。
内心震荡，面上却无甚变化，只是奇怪的问道：
“小子从没拜会过蔡太师，也没进献过珍奇宝贝，蔡太师为何回护小子呢？”
闻焕章笑了笑，“蔡太师并不是回护你，他不过是为了打压童太傅而已。加之如果发兵梁山，除了钱粮，还需打造战船。圣上弄花石纲，建艮岳，建道观，朝廷已经没钱了。另外”
闻焕章停住，楚羽等了许久，见闻焕章只微笑着看自己，却并不往下继续说。
楚羽也笑了笑，摸着短短的胡须思索起来。
闻焕章也不催，只在那静静的等待。未几，楚羽转头看闻焕章，轻笑道：“皇上也希望蔡太师如此？”
“楚寨主，你这般年齿，且从未在朝堂经历，能想到此节，殊为不易了。”
楚羽笑嘻嘻的回道：“小子侥幸。”心里却是吐槽：“蔡京掌政，童贯掌军，徽宗那么聪明的人，怎能看到他俩契合呢？就是作秀，蔡京也须这般做。”
“先生以为小子接下来该如何做？”
“寨主今日来寻闻某，不就是为了招抚么？”闻焕章微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