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麻烦（六）
九
回到码头，还真有事。
白衣仙女站在那里，神情庄重肃杀，似乎要把我凌迟一样。
但她的肃杀居然也是一种美，如同晚秋中西风扫过的山林，虽然萧瑟，但黄叶飘零中，有一种肃静之美。
更为麻烦的，她不像凡人心里有三个鬼，我怎么看都只看到她心中只有一个鬼，而且这个鬼与她本人一模一样。
这才是最恐怖的，因为我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不知道她是神还是仙。
她当然不是鬼，因为用久宇功看鬼，即使鬼聚为人形，看起来与人差不多，但只要稍微留意，就会发现它们总有点闪闪烁烁影影绰绰，有种不实之感，而且心中没有小鬼。
就比如小小。
而她，就那么实实在在站在那里，与萧大哥他们一样。
我站在离码头有点距离的地方，心怀惴惴，没有走过去，虽然有所提防，即使她不由分说又甩给我十六个耳光，我应该也能躲开，但这样一上来就撕破脸，多少有点尴尬。
“仙女妹妹，今天晚上你真的很漂亮。我现在信了，你就是天上星辰下凡。”
我壮了壮胆拍马屁。
我不相信一个女孩会对一个欣赏她的人不由分说地痛下杀手。
白衣仙女还是那么神情凛然，她皱了皱眉头，说：“三天过去了，现在你怎么说。不要对我说你已经把你那个欲望派解散了，也不要对我说你解散还需要给你时间。这三天你更加变本加厉，你又与你以前的那些女人混在一起，你与那个败类白芒称兄道弟，你还在电视上大谈特谈你的欲望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今天晚上我要让你死个明白，你现在有什么话就快说。”
我看她这个样子，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
虽然自那天晚上后，我一直想与她好好谈谈的。但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怎么能够受得了一个黄毛丫头如此欺辱呢？
我虽然不能打她，我还跑不过她？
“妹子，你还管我的事啊？要管我的事就嫁给我吧！做我的小老婆。可是别那么凶巴巴的，这么凶巴巴的容易老，再这样下去可能未老先衰，送给我我都不要。”
我做好了跑的准备。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笑了笑，说：“放心，我不会打你。既然你这个态度，我也不跟你说什么。我现在就走，回去在网上发一个帖子，就说你这个欲望派的掌门是墨子的后代，是个数典忘祖的家伙，一天到晚与一些女人鬼混。”
我笑了笑。
她接着：“你笑吧。帖子我发定了。你现在是一个大红人，我相信只要把这个帖子发出去，一定会有很多人看。虽然现在大家不会把墨子当回事，但肯定会把你当回事。上次你戏弄了大家，这次有机会打击你，一定会不遗余力。他们一定会问你作为墨子的后人，为什么要数典忘祖。到时，你要让欲望派撑下去，就不能跑掉，一定会回答，我就知道你为什么要数典忘祖了；你要跑掉了，就做不成欲望派的掌门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
她又笑了笑，然后优雅的转身，准备离去。
难道她真是我的克星。
笑得这么醉人，举止这么优雅，手段却是如此地狠毒！
她在网上一公布，那不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是墨子的后人吗？这是把自己推给魅影，让魅影杀了我？
而且那些女人何罪之有？把她们卷进来，她们的情夫知道了，那不是要了人家的命？
我现在虽然不做环太平洋第一y棍了，但对曾经的客户，理所当然应该为人家保密，这是起码的职业道德啊！哪能害人害己？
她这个转身，把我转得惊心动魄，我大叫道：“喂，等一等。”
她停了停，转过身来，不言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笑。
“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墨子的后人，什么意思？”
“你不是墨子的后人？哦！你不是墨子的后人。”她笑笑地说，“不过，你是不是墨子的后人没关系啊，你姓墨就行。你姓墨，我又说你是墨子的后人，无风不起浪，肯定有人相信我说的是对的。何况网上大把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他们不讲理，做事从来不求证，也不怕伤害人，怎么热闹怎么来，管你是不是墨子的后人，只要能热闹起来能让你难堪，他们就往死里整。在网上，你又不是他们的什么人，是死是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唯恐天下不乱，更希望把你整死了才痛快。你可以否定，可以说你不是墨子的后人。不过我告诉你，你做的事本来就是玷污墨子的，即使我不说得那么清楚，只是简单提一句，他们即使是卑鄙的小人，也会一下子成为圣人，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把你说成薄情寡义盗世欺名的名利之徒。越是卑鄙阴暗的人，越会踩你最狠——你这个人为了出名，为了赚钱，当然是什么都不要了，肯定不会认自己是墨子的后人？你会越描越黑。谁让你姓墨呢？”
她神定气闲慢条斯理地说。
打又打不够，跑又不能跑，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却怎么跟她谈呢？我手上一张牌都没有？
或许，只能孤注一掷。
相信自己的直觉吧，相信她是我们一边的。
即使她是敌人一边的，相信她是樊梨花吧。
而且，以我的理解，如果她真的与魅影一边，以魅影的残暴，压根就不会求证，只要它怀疑我是墨子的后代，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她早就把我灭掉了。
还是孤注一掷吧，只要不透露哥哥们的消息就行。
“我服了，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我诚恳地看着她说。
她看着我不说话。
“去我船上吧。”我一念到了甲板上。
她在码头上看了看我，跟着飞到我身边。
我准备去船舱拿一把椅子，她往后靠在栏杆上，说：“你说吧。”
我站在她对面说：“美女，我为什么要成立欲望派，为什么坚持不解散欲望派，并不是我对欲望有多么信仰，也不是有多大当官的瘾，而是因为欲望派是我的一个诱饵。”
白衣女孩仍然站着不说话，但看上去听得很仔细。
“我不知道你听说过九阴派没有？”我看着她说。
她不置可否，只是走到我对面的船舷上坐下来。
我随地坐在甲板上，斜倚在船舷上看着她说：“我不知道你对九阴派知道多少。我对它们知道得非常少，但即使是这些非常少的信息，都让我感觉这个帮派很不简单，藏污纳垢，为害人类，是个野心很大，可能会后患无穷的帮派。但我也是道听途说的，都没有亲眼看到，我想证实一下。但以我的能力与精力，即没有武功，也没有仙术，而且没什么帮手，就一个人，最多加上两个小孩，我们很难找到九阴派。所以，我想，与其我去找九阴派，还不如让九阴派的人主动来找我，所以，我打出欲望派的旗帜。”
“让它们找你？”她终于开口了。
“是啊。”我接着说，“听说九阴派的最大能力是控制人的欲望，欲望应该是它们的禁脔，所以，我就成立欲望派。我想，它们以能控制欲望自居，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敢成立欲望派，它们肯定会找上门来的。所以我说欲望派只是一个诱饵，用它去钓九阴派，等它们找上我，我就有机会接近它们，再找机会摸清它们的底细。这就像很多人抢注了知名商标一样，虽然产品不是他的，但只要他抢注成功了，别人要用就必须付出代价。”
“你说你没有武功仙术，如果九阴派找上门来，你怎么对付？”
白衣女孩半信半疑地问。
“据我听到的一些传闻，这个九阴派的头是一个叫魅影的幽灵，它以附体在人身上控制人的欲望为乐，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但它一直都是单打独斗的，虽然有一些游魂跟着它，但也没有组织，更没有成立九阴派。但现在情况变了，听说它不仅成立了九阴派，而且，还有很多本来应该在地狱的恶鬼成了它们的骨干，今天就有一个火烧鬼一个刀锯鬼找上我。我很怀疑它在人间有大动作。作为人间一分子，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即使没有能力对付，我也应该无所畏惧！”我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又有点油腔滑调。
“哼！”白衣女孩冷冷地哼了一声，寒彻骨。
“也不是完全没有应对办法。”我尴尬地笑了笑，接着说，“九阴派并不是个个都穷凶极恶手眼通天，而且，我推测，它们终究是鬼是幽灵，在人间，它们终究需要有人代言。现在九阴派的教众，我推测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妖魔鬼怪，它们在人间上不了台面；一部分是这些妖魔鬼怪附体控制的人，虽然，这些人或者位高权重，或者腰缠万贯，但终究只是它们的战利品，是最终会被它们毁灭的，让他们做代言，显然不够格。所以，我成立欲望派，我第一个成立欲望派抢占了先机，如果要找代言人，我就有优势。既然是找代言人，他们找上门来，可能会对我进行考验，但应该不会对痛下杀手。”
“万一它们对你痛下杀手呢？”
“我打不过可以跑啊，你也看到了，我跑得快，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跑还不行？”我轻松地说。
白衣女孩想了想，冷冷地笑道：“它们就那么好骗？它们是来自十八层地狱的妖魔鬼怪，你按你们人类的思维去揣度你们的善恶就是它们的善恶？你成立个欲望派它们就请你做他们的代言人？更有可能的是，你抢了它们欲望派的名头，按你的说法，染指它们的禁脔，它们灭了你再说！再说，即使要找代言人，即使看中你了，在你做代言人之前，它们不会先试探你？考验你？你怎么应对它们的试探考验。如果没有过，它们是不是可以借机一举除掉你。”
“这就只能赌了。”我自信地说，“风险肯定有的。但想一下，它们的手段就是通过附体控制人的欲望，在这方面，我有一定的把握，即使他们想通过附体来让我自取灭亡，我自保也有能力。”
“你一个凡人，有什么凭恃？你不知道那些恶魔有多可怕吗？”
对于恶魔对我附体的试探，我可以肯定这是千真万确会发生的。但我对我自己充满了信心。特别是今天经过火烧鬼刀锯鬼一事，我更相信自己了。
但这是我的最高机密之一，即使是白衣女孩，我也不能跟她说啊。
我只能装作大无畏地说：“我有什么凭恃啊，大不了一死。如果这也怕那也怕，还能成什么事！”
“你这是自圆其说，替你的欲望派找借口。”
白衣女孩仍然不相信。
我看着她，至少到目前为止，她的表现都不是九阴派的人，甚至，她对九阴派有点了解，很有可能是与九阴派为敌的人，虽然我不知道她来自哪里。
“我只是一个懂得一些逃避方法的人，归根到底还是一个凡人，在法力上，我现在不可能是九阴派那些妖魔鬼怪的对手。只是，我作为人，知道九阴派将对人类大不利。而我，有可能接近九阴派，了解他们的内幕，至少能够通过欲望派发现人类中那些被妖魔附体的人，想办法阻止他们危害人类，我感觉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有意义的事，我干嘛不做呢？”
我诚恳地看着白衣女孩，接着说：“我没法证明自己，但从你的话语中，我知道你对我的过去与现在都很清楚，你应该看到，我过去与那些女人在一起，一天到晚做什么？这些天我也与那些女人在一起，你看我是不是象过去一样胡闹？”
白衣女孩的脸突然红了红，她想了想说：“那就姑且相信你一次，给你三个月时间。”
谢天谢地，这危机终于过去了。
“你明明是墨子后代，为什么不承认？”她突然问道。
这个女人！我英明一世，可能真的会毁在她手上。
我有点恐惧地看着她，像看到女巫一样。
“那么看着我干嘛，你的事情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多了。”她笑着说，脸突然红了。
我只能打哈哈，想说你明明想嫁给我，为什么不承认？但我说出口的居然是：“你总是说我是墨子的后代，是不是墨子的后代有个什么标记，我屁股上是不是有个墨子后代的标记？”
我并不是一个油腔滑调的人，但油腔滑调起来就控制不住，就像段誉兄弟的六脉神剑，时灵时不灵，泡妞不管用，还老是闯祸。
白衣女子脸一红，很快气恼起来，拂袖而起转身要走。
我才发现事态的严重性，说：“喂，仙子妹妹别生气嘛。我是不是墨子的后代无关紧要，就请你千万别跟人家说我是墨子的后代，不然，我的欲望派真的只能关门大吉了。”
白衣女子气恼地看着我，突然清脆一笑说：“还是你急了吧。”
看到她如花的笑容，我突然痴了。我看着她，无比仰望，无比崇敬，像个白痴一样问了一个弱智问题：“你是不是真的是仙女下凡？”
她咯咯一笑，转身就走。
我跟在后面走了几步，问道：“喂，你也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杨歧。”
她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像炎炎夏日干旱沙漠寂寞旅途中，一个美丽的少女给我扔过来的一个清甜的哈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