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遗产
足有四五人并排而站那般厚的石门完全敞开后，纪云和黄枭惊讶的嘴都忘记了合上。他们所处是一道长长台阶的起点，向下延伸而去，而那些台阶却不相连，每一个都悬空漂浮在空中，台阶下就是万丈幽暗的深渊。台阶尽头则是许多完全不知有何意义的宏伟石塑、雕像，空洞的内殿中充满着古朴、雄伟、瑰丽的气息。
“老天爷啊！”纪云都忍不住轻叹，他从边缘向台阶下探出头去，即使穷尽目力也见不到底，深不见底的深渊令人难以不猜想下面是否通往了森森幽冥殿
取出自己的一枚暗器，他试探地扔了下去，等了许久也听不见铁器碰壁的声音。咽了一口口水，转头问道“黄师姐，咱们要下去么？”
黄枭咬咬牙，斩钉截铁地说道“都到这里来了，怎能不进去探个究竟？！下！”
二人于是开始从这阶梯一步步往下行去。
每一步踏在阶梯上，便会如同水面泛起涟漪，淡蓝色光圈如同水波在表面荡漾开来。而随着他们前进的步伐，洞府也逐渐被点亮。而当他们抵达平台后，光芒自脚下而起，迅速播散到整个平台，整座洞府似乎被激活。
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欢迎！”
黄枭抬头望向空中，紧张地问道“请问阁下何在？您是仙人么？”
“词汇认知，对比，寻找近义解释，比对完成。你好，我不是仙人。”
不知它所言，黄枭疑惑问道“那你是谁？你在哪里？”
“我是侍者，被建造用于服务辅助功能，我在中枢。”
他们难以理解自称侍者的言语，继续问道“这座洞府的主人是谁？他如今在何处？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阵短暂的奇怪低沉声响后，侍者开口道“对不起，我无权回答您的问题。需要权限认证。”
纪云抢先问道“需要什么权限？在哪里认证这权限？”
平台上流转的光芒汇聚在一处，如同火光融化了那一处，随后一根扶手柱子升起，“请您将肢体末端放置其上，我会查询您的权限。”
转头看了看黄枭，女子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纪云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按侍者所说。举手示意自己没关系，并让伙伴随时警惕，纪云慢慢靠近柱子，观察了一下，发现其上刚好有个掌印般的空洞，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深吸一口气，按了上去。
黄枭紧张地看着他那边，柱子底部一道光芒自下而上，随后到达顶部，照在纪云手掌上。来回扫过三次，无事发生，纪云刚想松一口气，突然觉得手掌有些微刺痛感传来，下意识地缩回手，才发现掌心被某种利器刺破，石柱掌印处也留下了自己的血。血液如同落在海绵上，迅速被石柱吸收，那奇怪的嗡鸣声又响起。
“解析完毕，对不起，暂时没有查询到您的权限。”随后一道光幕组成的“小纪云”出现在石柱上。
纪云黄灵泽都好奇地看向那缩小版的纪云，还有它旁边的奇怪文字符号。
黄枭拉过他掌心，看了一下又问道“你没事吧？”
纪云摇摇头，说道“感觉像是滴血认亲一样，不过侍者不认我这个亲戚。”
黄枭懵懂地说道“莫不是需要仙人血脉才能开启洞府？可我们上哪儿找仙人后代呢？”
侍者突然说道“基因验证通过后可开启全部权限，您也可以选择部分权限开放检测法。”
女子不知道它说的基因是什么，但是听到可以有其他方法后问道“还有什么方法呢？侍者？”
“我会为您提供语音验证，灵知验证，自我认知验证。”
“呃~语音验证是怎样的？”她怀抱着疑问开口道。
“收到，语音认证开启，分析，认证失败，未查询到您的数据。”
虽然不知道它要干什么，不过黄灵泽大概率就知道行不通。
“灵知认证开启，请您选择下列灵痕路线，选出正确选项。”
侍者说完后陷入安静，二人看向四周，无事发生，但仍是向四周查看。等了许久，黄枭才忍不住疑惑开口“呃侍者？”
“我在，您有疑问么？”
“你说的灵痕在哪儿呢？”
“检测完毕，灵知认证失败，对象无法认知灵气。”
纪云无奈地朝她耸耸肩，“看来这灵气不是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看得见的咯！”
黄枭不死心地说道“还有最后一道考验么！自我认知验证又是什么？”
侍者说道“请您保持冷静状态，我将扫描您的记忆。”话毕，地板上的光芒又向着她脚下汇聚，然后以一种规律的频率缓缓闪烁，黄枭则是站在原地低头看向那团光芒束手无措，也不敢动弹。
闪烁了好几个回合后，侍者才重又开口“扫描完毕，查询到权限对象，请问您是否认识此人。”
随后另一个光芒小人凭空出现，二人定眼瞧去。黄枭惊呼出声，纪云困惑问道“咋了黄师姐？”
黄灵泽注意到自己有失仪态了，咳嗽一下说道“这人分明是姜虞君么！”
纪云也叹道“啊？这人就是张师和我说的那个姜虞君么？张师还说过我可以向他学一学。”
黄灵泽想了想，对他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学他，一个养尊处优整日做些白日梦的纨绔少爷有什么好值得学习的。”
不知相隔景山多远的商都城里正和林方圆聊天的姜虞君突然打了个喷嚏。
看向那道缩小版姜虞君，黄枭以一种怪异的神情注视着，喃喃自语道“竟然还真是他？！算命老头说他背负了气运我只当是胡扯来着，怕不是老天真瞎了眼”
“嗯？黄师姐你喃喃自语什么呢？”
“没，没什么！”
侍者再度询问道“请问您是否认识此人？”
黄枭回答道“认识，他他是我们的同伴！嗯！”
脚下光芒闪烁，像是在思考，随后侍者说道“验证完毕，真话，您与有某种亲密关系。部分权限已向您开放！”
听不清楚它中途说的什么，那个发音仿佛不是语言，但是黄枭关注的点却在于“亲密关系”，她略有些生气地嘀咕“谁和那玩意儿有亲密关系！”
“师姐你又在嘀咕什么呢？”纪云察言观色的本领真是不小，黄枭恼怒地拍了他脑袋一掌，“跟你说了没什么！专心在这座怪异洞府上行不行！”
挨了一掌的纪云像小鸡一样缩回脑袋，揉了揉，哦哦哦地连声答应，表面上有些委屈，心中却涌起多年未曾感受到的甜蜜，就像曾经在商都里的日子一样，师兄师姐们有时也会这样敲他的暴栗。仿佛自己又回家了一样。
小插曲后黄灵泽将心思重新放在正事上，开口问道“侍者，我现在有哪些权限？”
“您可以查阅部分资料、可以启用公开收纳等，更多的需求我会及时向您反馈解释。”侍者冰冷怪异地声调响起。
思考一下后黄枭继续问道“现在我能知道这座洞府的来历么？”
“好的，这就为您解答。本处是十二神殿之一，由主人建造，是整理、归纳信息的书房。”
“你的主人是谁？”
“对不起，您无权查询。”
“你说十二神殿，那还有其余十一处神殿了？它们在什么地方？”
侍者又凭空创造出古匣曾显现过的那样一道光幕，似乎是一张地图，上面十二个耀眼光点四处坐落于各处，“正在向您投射神殿地点数据。”
黄枭挥手示意，纪云赶紧摸了摸身上，失望自责地说“见鬼！哪知道会有这种事情，我身上根本没有纸笔！”刚说完，心思一动，掏出武器递给黄枭，掀起衣物露出后背，“师姐，刻在我背上！”黄枭点点头，她根本不会说什么，如此重要的消息换作她来当那张“纸”也是愿意的。
正欲下刀时，侍者开口道“您是否希望带走地图？”
黄枭问道“有地图么？”
“好的，正在为您生成地图模型。”平台再次发出那股低沉蜂鸣，地面又升起一根柱体，柱体托举一块石头，随后生成了和先前化为飞灰的古匣一样的崭新匣子。
取下匣子，拿在手心，意随心动，古匣立刻投射出一模一样的光幕地图。
纪云放下衣服，尴尬说道“还能带走，怎么不早说。”
侍者冰冷又礼貌的嗓音说道“我会尽量学习并理解您的想法。”
收好地图，黄枭再度问道“你的主人是不是仙人？洞府里这么多神奇的东西，应该全是神仙手段才能做到吧？仙人们又去哪儿了？”
“多次收到指令，正在理解仙人神仙，对比近义词库解析，解析完成。”一道清脆声响。
“请稍后，切换权限中”随后洞府内光芒黯淡下来，逐渐陷入黑暗，寂静无声。
本来影子对于黑暗和阴影应该熟悉地不能再熟悉，可他们却头一次对这种寂静黑暗产生了不安的感觉。只因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对于他们而言都太过难以理解和预测了。人的恐惧本质是对未知的恐惧，而他们在这里，对一切都是未知的，仿佛这里不属于他们切实生活了数十年的世界，他们对世界的认知在这里也是完全行不通的。
侍者那冰冷礼貌的嗓音不再，一道沧桑的声音取代了它“啊~！已经过去三千多年了么？这是自上次以后第一次苏醒啊~”
感受着那比侍者更有人味的话音语气，黄枭纪云反而更加紧张了，古老声音随后察觉到了他们的情绪波动一般“不用怕我，我对你们两个小家伙没有恶意。”
随后光点重新浮现，洞府内也再度明亮起来，点点光芒组成了一道硕大人影，从空中缓缓踏步而下，向地上二人走来。
“你是谁？侍者去哪儿了？”黄枭仰头看向那模糊人影，略有些颤抖地问出。
“我？我是来自亘古的先民，这方天地的主人，也是你们多次问起的仙人，神仙。”光芒逐渐凝聚，一个赤裸上身，一身精壮虬扎的肌肉如同游龙，腰系一条青色腰带，定睛看去却是一条青蛇，身穿半身长袍的中年男子微笑答话。鲜红的火焰在他身上跳动，连同他的头发都燃烧着熊熊烈火，缓缓飞舞。
黄枭纪云亲眼目睹神人真相，连忙单膝跪地，男子对此并不阻止也不以为意，只是笑道“过去三千多年了，人类还是这么行礼的么？起来吧！”
二人颇为激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想要说什么，想问的想说的太多了。
知晓二人心情想法，男人彬彬有礼地说道“我知道你们肯定有很多疑问，不过慢慢来吧！反而是我想问你们一些事。”
“老神仙请讲！我等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神仙？呵呵，比起你们而言我倒也确实算老了。”男人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理解“我的意识本该一直封存在库中避免消耗，直到感应到侍者刚才不断响应，我又读到了故人数据，这才取代了侍者的权限苏醒过来。”
看见他们二人疑惑的神情，男人托手撑脸目光扫射了一遍二人，二人瞬间感觉一股仿佛看穿了自己灵魂的波动从身上扫过。恍然大悟后“原来过了三千多年，人类还在愚昧期啊！”
“换一种说法吧！我的灵魂本该沉睡，而侍者和你们对话时读过了小姑娘你的心，看到了你的记忆，从你的记忆里探查到了拥有上古血脉的人，这才惊醒了我。”
黄枭心中一惊，姜虞君竟然还有上古仙人血脉？！拱手问道“敢问仙人，讲的可是姜虞君么？”
男人点点头“不错，虽然你身边不止他有上古血脉，但是他的血脉浓度是最高的。也正因为他的血脉浓度，才足够将我叫醒。”
“那侍者又是什么？它又去哪儿了？”
“哦！侍者，你可以理解为我的仆人，他是我创造出来的，就像我的管家，只是平时不需要他出现而已，如果你想看他，就好像这样。”说罢手掌一翻，托举着一位笔直挺立的仆人，侍者微微躬身，点头示意。
收起那神奇的神通，男人叹道“进度缓慢啊！虽然看似无法避免，但是这么看来至少我们的努力也成功了一部分了。”
黄枭察觉到男人的失落，忙问道“避免什么？”
男人手掌一挥，光芒随手而动，组成一副幻境将众人笼罩——大地崩裂，火焰从地缝喷涌，宛如地狱；大海肆虐倒卷，倒灌江河湖泊，淹没一切；天空崩塌，黑云压顶，遮天蔽日。
末世的景象骇人惊魂，黄枭纪云甚至不敢呼吸，仿佛正在亲身经历这一切。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汗水早已悄悄渗出衣衫。
随手一挥，恐怖幻象褪去。男人看向呆若木鸡的二人，叹息道“无法避免这样的结局！”
“这世间，自诞生以来，每一纪元都会经历不尽相同的劫数，将一切都清空重来。我们那一纪，存在了何止百万年，发展之久以至于今日在你们之中依然口口流传着我们的神话传说。”
“可即使强如我们，依然没有找到逃过劫数的方法。”
“或许现在想来，纵使活了上万年，我们依旧是懵懂无知吧！连年的征战，互相的矛盾，实在浪费了太多宝贵的时间。呵呵，神明也是会为了蝇头小利争得头破血流的。”
“当我们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一切都为时已晚。”
“所以我们才在最后时刻将自己的一部分抽离了出来，创造了你们，创造了人。”
“越是弱小的，越无法被彻底毁掉。看来这番理论终于是被证实了，如今世上皆是新人，唯独不见旧人踪影。”
“曾经我们九天之上有瑶池，万丈深渊有龙宫，神兵利器锻造了无数，摧金断石易如反掌，毁天灭地随心所欲。而你们才是最后之作，终末的呐喊，也是我们最伟大的遗产！”
痴痴地听他讲述着远古的故事，二人心神早已跟随着飞到九霄云外。
说到这里，男人忍不住悲叹到“可惜啊！人类的进度实在太慢了，如此算下去，你们终将步我们的后尘！”
纪云连忙抱拳插嘴问道“请问仙人，如何才能避免这样的结局呢？”
看了他一眼，男人只回复道四个字“绝地天通！”
“绝地天通？”二人异口同声，黄枭思索片刻后说“传说五帝之一，北天帝于王都施展绝地天通，从此隔绝天地，使人神无法沟通，天界从此不再得以干涉人间，可这与避免灭世有什么关联呢？”
男人缓缓说道“不错，传说确实如此，从此神人有别，人再也无法登神。”
“但是我的预想是，倒施绝地天通，重新使天人感应，让世上人人都皆可成神成圣！”
“人类的数量已经远超最初了，甚至远超我们，在我们那个纪元，像我这样的神明，世间不足千人之数。纵使我们每人有再大的神通，也无法抵抗末日的降临！”
“试想，若是这一纪的世间，数万万人皆是我，末日又有何惧哉？！寰宇又有何束缚？！世间之大，皆可去得！宇宙之妙，皆可知晓！”
说起这个伟大的构想，他也忍不住看起来有些激动。
而听见他的宏大计划的两人都惊掉了下巴。他们无法想象人人都是神明的世界会成什么模样。
“如何？你二人可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腾云驾雾，驱雷策电么？”说罢他张开双臂，腾空升起，风云汇聚，雷电游走。“你们可能想象，也能如我一般生炎起火，焚天煮海么？”双臂一挥，烈焰骤起，天火降临。
“只要重新连接天地，这一切都不再是神话！我也不再是你们眼中的仙人神明，因为人人皆是神明！”
一时无法从这庞大的信息中抽身，他们只能慢慢接受处理脑海中的信息。
男人从那激动癫狂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带着一种轻轻的忧伤道“今日虽有幸得以再见天日，但这，就真的只是我能为你们留下的最后一份遗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