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切的起始
好说歹说一阵,才把黎倩从地上劝了起来,姜虞君小跑去关了门,不给外头看热闹的机会。黎倩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泣,活脱脱一副做错事被教训后的小孩模样。
“姜公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肆意妄为,更不该仗着家中的关系为非作歹的,我真的知错了,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做这些事了!”
姜虞君老神在在,完全不为所动,示意她先喝茶,随后自顾自地端起茶杯嗅闻,吹着茶汤说“我讲下我小时候的故事给你听啊!我老爹最喜欢讲他当初的日子,辛辛苦苦从一个司役做起,每一桩每一件案子翻山越岭查询蛛丝马迹,每一次捉刀逮捕山匪贼盗,他坐到都司这个位置,是一夜夜看卷宗熬出来的,一刀刀和歹人搏出来的。”
“所以他对我说,姜虞君啊,你小子也就是命好,投胎到了老子这里,但是你给老子记住咯!这个家里的每一张桌子椅子,每一间屋子,每一文钱都是你老子我正大光明挣的,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所以你要是觉得自己是都司的儿子就给老子出去为非作歹,欺男霸女,老子就亲手铡了你,无非再跟你妈重新生一个!”
说到这儿,他笑了下“小时候不懂,现在我哪能不知道他唬我呢!就我妈那性子,他哪里敢真的大义灭亲。”
“但是小孩子嘛!经不得吓,所以我就从来因为自己老爹是一州都司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下了学堂回家后看见我们家外面经常摆摊卖菜的王老头我也会叫一声爷爷好,卖糖葫芦那个郑老三故意逗我,我也只是跟着一路骂他,耍混给他葫芦串子摔了好几个,还被我爹吊起来打了一顿送去道歉。我那时还委屈了好久呢!”
“小时候的事,太多啦!说也说不完,不过今天遇到你,我就觉得我老爹当初教我教地挺好的。”
随后注视着黎倩的双目“至少我觉得走夫贩卒在我眼中与我无二,他们不比我低贱多少,我也没比他们高贵到哪儿。大家要是犯了死罪,脖子也都只禁得起一刀。”
“可是你们不一样是吧!你们是大官的少爷小姐,你们的脖子比泥腿子们的脖子要硬得多,刽子手的行刑刀砍不到你们头上。”
黎倩被他说得委屈涌上来,忙澄清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竖起手指,打断她的话语,姜虞君皮笑肉不笑地说“先别急着认错,暂且随我话语想想。”
“如果你们赛马遇上的不是姜虞君,是一个升斗小民,家里往上数五代都没一个当差的,你会跟他认错么?”
“我尚且出示了我巡检司人的身份,与你眼中也不过是个外地来的巡检司里可以随意拿捏的狗腿子不是么?你再好好回想一下当初那日你指挥你手下仆役拿住我的样子?”
“如果人犯了错不需要承担代价,只需要说一声我错了,下次不会了,那公义何在呢?那立法何用呢?”
“黎大小姐,还是回家休息会儿吧!这几日心里不知怎么想着法报复我估摸着也把你忙坏了,后头的日子可能也没以前那么舒服了。”
“你们家这种可能官场上不少,但是在我看来能少一个算一个,对大伙而言都是极好的。”
言罢刚好喝完杯中茶,放下茶盏,拂袖离开了,也不理睬那呆滞的黎大小姐,哦,以后可能也没什么人叫她黎大小姐了。
回到自己住处,青婴问了下怎么回事,姜虞君说那日差点撞到自己二人的女子来赔礼道歉了,希望自己能原谅她。
青婴听完问道“公子为何不原谅她呢?想来以公子这么宽以待人善解人意的性子,应该会谅解她才是啊?”
姜虞君对她说了对啊勇说过的那句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随后再补充道“公子我善良但不愚蠢,这种纨绔子弟认错道歉的眼泪最不值钱,无非是惹到了自己惹不起的人才会低头,他们道歉的不是自己的错误,而是向更高的强权道歉!他们反省的不是自己的行为,而是反省自己看走了眼惹到惹不起的人!”
青婴恍然大悟,也点头赞同姜虞君的话。
世子闻言则丝毫没有兴致“世上不公岂止这点,你何以能管得过来?即使能管得过来,将时日精力浪费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又有什么意义?”
书生耸耸肩,两手一摊“谁说我要管这些不公的事了,只是它恰好撞到了我身上而已,不想管也没办法了。”
说罢世子不再和他言语,继续读起姜虞君的藏书,漫不经心地说“那就好,我怕你管不住那一腔热血,不然以后路上会多有麻烦。”
姜虞君对他的话不以为意,突然想起了什么,出门去了。青婴见他又急匆匆离开,心中不免叹息,公子一天好像总有各种事情要外出,她其实多想公子像路上的时候一样和大半天都她待在一起,跟她说话,给她讲各种故事各种道理。
话说黎倩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黎府,全然不似往日里一般,整座宅院随意进出,而是恭敬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沧老声音后才推门而入。
乖乖站好,施了个万福“爷爷!”
白须长眉的老者躺在一张长椅上,几个侍女在一旁手提暖炉蒲团而立,黎司丞则是脱下了官服,穿着一身素衣跪在一旁,老人闭眼说道“那个姜姓小子原谅你了么?”
“没没有”
冷哼两声,老人微微睁眼斜看她,嘴里却是对着黎司丞说道“看看你生的好女儿!黎家偌大的家业就败在她的手上!”
黎司丞哆哆嗦嗦蠕动着嘴角,叩首“父亲息怒,孩儿驽钝,给黎家列祖列宗丢脸了!”
闻言老人气不打一处来,扯过一旁的暖炉就扔在了他身上,怒斥着“丢脸?!我倒希望黎家列祖列宗就只是丢了个脸!”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不孝无后不说,还生了个蠢地猪狗不如的赔钱货!”
“好嘛!你倒是宝贝你生的这个赔钱货!平常怎么跟我说来着?哦,倩儿能力不输男儿,只需招婿入赘我黎家一样能延续香火。现在别说香火了,黎家就快完了!”
黎司丞被自己父亲将炉子扔在身上,被炭火烧着了好几下,痛的呲牙咧嘴,但也不敢躲闪,只能默默承受。黎倩本来就害怕这个一直不待见自己的爷爷,这时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老人说着说着情绪激动,咳嗽了起来,侍女赶紧替他拍背舒缓,待到气喘得匀称了些后,才又冷冷说道“哼!王爷这是要借着姜家小子的事对咱家下手了啊~”
“爹,您在京中多年,就不能动动关系,缓一缓这事么?哪怕让我降到从九品,重新做起也行啊!”
厌恶地看了眼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都快五十的人了,才做到区区司丞,还是熟人看在自己的份上才将他提拔上来,此刻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愿意从头做起。
“从头做起?就你?你忘了老夫在你这个年龄时是什么官职了?要不是吏部的老熟人是我交好,你还真觉得你这个司丞是凭你的本事当上的?”
“本事不够不可怕,可怕的是愚蠢且不自知!都现在这个局面了,你还看不清事情发展方向?!唉~!”
黎司丞不敢说话,黎老爷子摇了摇头,对着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叹息道“黎家在商都算是完了,王府的动作已经摆明了要从我们这里动手。以后四大家就没黎家的位置了!罢了!老夫为官五十余载,官场也沉浮了大半生,且不说人走茶凉,就是想管,也没这心力管了!”
“呵!你呀,以后安心当个富家翁算了,把这丫头也从那三家里挑个好人家嫁了,能保你父女二人此生无忧且可。只叹息!我黎家先人传下几百年家业,竟然就这么葬送在我黎贾安手中了!我才是愧对先人的那个啊!”
说罢唤作黎贾安的老人无奈地躺回长椅上,不再理会自己儿子孙女的话语,心中疲倦不已,想来自己在工部多年,直至侍郎,自己这黎家本来和赵家,孙家,汪家并称商都四大家,四家把持商都城经济官场各处命脉,四家合力与王府近乎平起平坐,他们这些在朝廷呆了大半辈子的人,几乎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是朝廷将他们当作在商都牵制王爷的棋子。虽说当今陛下与他这位皇兄王爷一直以来都关系融洽兄友弟恭,但皇家关系哪是能凭他们臆想猜测的。当年还有传闻,先皇驾崩时发的那道继位诏书,或许是要立如今赵王的
本来若是维持现状,四大家在商都城都可以顺风顺水,起码能维持近百年光景,可他得知近日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和平日里张扬跋扈的孙女干的好事后,马不停蹄地从老家赶来,还向京中老友发了书信问讯打探,听了些那江州都司姜正的为人处世后,明白自己此次多是保不住黎家了,如果不出他所料,下一季各地官员进京参奏,江州都司姜正就会将此事参上,届时自己即使早已致仕,也不免受到问责,自己这蠢儿子自当是保不住乌纱帽,还能留着项上人头就是朝廷对自己的最后一点宽容了。
一时考虑地有些多了,想到这些,黎老太爷突然出言道“赵家那个小子我记得还算不错,你趁着我这张老脸还没丢尽尚且还有点用,去找赵家谈谈姻亲的事吧!也算给你们父女俩后半辈子找个靠山,黎家变成赵家附庸也好过被王府和其余三家蚕食地一干二净。”
闻言的黎倩一时激动,忘了分寸,叫嚷了起来“什么?!让我嫁给赵一鸣?!”
黎老太爷脸一黑,只一个眼神,黎司丞立马冲着她甩过去一记耳光,老人才不爽地开口到“你的大小姐脾气该收一收了!以后你算不得黎家的千金了!记住,这都是你们父女自己作出来的!”
挨了一巴掌和训斥后黎倩又回过了神来,低头失落不语。
“斗酒赛马,花天酒地,这么多年胡作非为声色犬马也够了!从现在起,你该好好学学三从四德怎么做个好儿媳了,我怕的是你还继续这样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变化,人赵家根本看不起你这个黎家媳妇!以后你就是想,也只能嫁给一些寻常商贾去了!”老人句句诛心,实在痛心自己后代怎么就落得这么个德行,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叫富不过三代。
一时无法接受这些“残酷”现实的黎大小姐,失魂落魄,毫无了往日里的英气,垂头丧气,黎司丞黎大人也消沉不已,只有黎老太爷这样人老成精的,倒是很快接受了事情。
而另一处,姜虞君出门后找人问了些什么,离开会馆后穿过几条街市,买了好些东西,最终来到一处临时租出去的宅子,敲响大门“林大哥在么?!我是姜虞君啊!”
林方圆一瘸一拐地开了门,惊喜道“嚯!姜小哥!你没什么事吧?!”
姜虞君指着他包裹的伤脚说“林大哥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伤得严不严?瞧过大夫了么?”
林方圆大大咧咧地说“嗨!多大点事!就一些筋骨扭伤而已!我自幼入师门习武,也学到了很些师傅教的治跌打损伤的方子,常人或许难说,于我不过多养几日的事罢了!别门口站着了,赶快进屋说!”
说罢就热情招呼他进屋,姜虞君找地方放下了手中物件,感激中带点愧疚地说“还没好好感谢过林大哥那日之恩呢!还害得你受了伤,本想让你在商会那里多住几日养伤的,青婴说劝不住你,我处理完那些麻烦事后觉得对不住你,就抓了些药方子买了点猪骨,帮你找补些回来嘛!”
汉子开怀道“你看你,还客气什么!”手中动作却是老实得接过,看得出来还是很开心。
姜虞君同他唠了几句,问起一些家常话,比如汉子何方人士,怎地来了这商都城等。说起这些,汉子的话匣子就关不上了,说道自己自幼丧父,母亲远走他乡改嫁了,他就成了孤儿,幸好遇到了自己的师傅,将他带回去抚养习武,直到几年前,师傅仙逝,他和几位师兄弟为师傅守孝三年后,众人聚在一起商谈,决定各自流散江湖,一是传承自己所学,二是为自己寻个生计。
姜虞君简单安慰了几句,又问起他的打算,汉子有些愁眉苦脸地说起本想在商都城寻个地界开间武馆,只是这里寸土寸金,他身上细软根本不够租下一间场馆,又担忧自己学艺不精,赔本了倒是小事,怕自己丢了师傅的人。随后又想起了什么,鼓起勇气说道“姜小哥,我那日见过你的本事,你有一身的好功夫,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同我合伙?收入咱俩好说!”
姜虞君开怀笑道“哈哈哈!小生先谢过林大哥好意了!不过我本江州人士,有道是父母在,不远游,此番不过是同家里商量后出门游历见见世面,绝不敢有自立门户的念头!”
林方圆表示理解,又略有叹息,因为他见过姜虞君的身手,只要能和他一起执教,哪里担心招不到生源。姜虞君又说道“我有一计不知林大哥愿不愿意?”
“哦?姜小哥有什么好建议?”
“林大哥既如此自信师门中的跌打方子,何不采购些药材,随我同行?我此番本就是准备同长安商会随行去往南方的,那边更是生意兴隆,何愁卖不出些好价钱?多积攒些本钱下来倒也方便你开宗立派啊!”
林方圆有些犹豫,他只是一介武夫,教别人些拳脚功夫他尚还有些顾虑,这纯粹做生意的事更不是他所熟知的,只担心自己赔本不说,更怕浪费了时间。
姜虞君也瞧得出他的顾虑,便说道“我们同行南下,一路上经过各个城市,林大哥想要做些买卖时可以向商队中我熟悉的管事问问,我也向他们打些招呼,帮衬着你一些,让你不亏之余有些赚头应该不算难事!”
“林大哥,顾虑太多反而不利,其实生意经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有正经商会的管事帮着你,你还怕些什么呢?!”
林方圆被他说得有些心动,微微点头“那既然小哥都这么说了,我要不就试试?”
姜虞君见他担忧钱财又颇有心动的样子也是哈哈笑道“林大哥放宽心,绝对不会坑你的!如果亏了,我补你差价,我补差价!哈哈哈哈!”
林方圆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嘿嘿笑着。
百无聊赖的世子在姜虞君离开后又有些不爱与人交流了,注意力也开始涣散起来,青婴好几次本想和他说说话,但是看见他那副模样又有些怕,只能默默整理自家公子的行装。世子瞥见她整理行李时露出的一件夜行衣,那是姜虞君把影子的服装连同其他物件还给殷无梦后路上临时起意买的一件普通衣物,本是打算万一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可以用得上。世子看见后又不禁想起前几日夜里老张说得那些话,虽说当时他因为姜虞君在的缘故,克制住了一些想法,但这几日他老是不在馆中,让自己又重新觉得莫名地发慌。腾地站起身来,吓了青婴一跳,径直出门去了。
找到正在和平时一样躺在躺椅上晒太阳哼曲的老张,世子看着天上的云对他说“和我出去一趟,我有些事要问你。”
老张愣愣地看着这神经世子,痴痴地啊?
世子有些不耐烦地说“影子,我想知道。”
闻言老张立马东张西望手忙脚乱地从椅子上爬起来差点跌在地上“哎哟我的殿下大人,您说话能小点声不?!”见四下无人,语气中略有些责怪地说“您老又怎了?那日我们不是差不多说开了嘛!”
“无聊了。”
“无聊了您听戏去啊!我知道商都有几家戏楼不错,角儿的台词功底都很硬的”
“那我去找姜虞君了。”
“欸~您找他练手也可以的嘛!我之前看他也乐在其中呢!”
“我去问问他影子的事。”
“得得得!去哪儿?”老张满腔哀怨。
世子见目的达成转身就走,老张屁颠屁颠地跟上“您老倒是说个地儿啊!你这莫不是要把我拐王府去?先说好那儿我可不去啊!”
依旧是不愿多说一句话,一路遇到有熟人客套问起,老张出门遛弯去啊?老张含糊答应,跟着世子往城外去了。
商都城这边经过这几日的光景,黄灵泽和纪云也是马不停蹄地跋涉颇远来到了景山。由于景山常年迷雾笼罩,又恰逢这春寒料峭时节,迷雾一年中最甚。马匹死活不愿进入深处,他们只能将马匹留在最近的一处庄子,给了些银两托人照料,选择徒步深入。
而他们也在这景山中转悠了好几日了,期间时不时也丧失过方向,只能等到雾气稍淡时才能继续寻找。
纪云实在累了,喘息了一下,叫停前面脚步依旧轻盈的黄灵泽“黄师姐!稍等我一下!”
黄灵泽也停了下来,等他喘过气来。
“黄师姐,你这体能也太好了!咱们都走了好几个时辰了,这山路崎岖,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一口气都不喘!”
“各有所长罢了,若是论起那些障眼法把戏,我也一样不如你。”
说起他的长处,纪云也颇有些自信,嘿嘿笑起,说着自己不过学了些皮毛,还有好些机巧道具,迷烟幻象的把戏自己还没琢磨透,说罢还不忘拍了拍胸口藏着的那本记载了多种戏法的书籍。
黄灵泽也有些好奇地问起“为什么商都的影子研习戏法呢?”
纪云听到说起自己这派的事,娓娓道来,商都虽不是头等要隘大城,但得益于商贸往来,也是座颇为硕大的城镇,人员鱼龙混杂,在这种环境下,障眼法逐渐成为影子们的拿手好戏。他们通过这种夸张又神奇的手法,向自己的敌人营造一种神秘感,各个都仿佛有鬼神之力一般,让人不战先怯。譬如好似看着眼前有人,若是真砍上一刀或刺上一剑,却见不得血,反而是轻飘飘的感觉,实则真人早已于他身后或死角处蓄势待发补上致命一击了。再比如以光影故意暴露自己行踪,待人前来查看时,却是以光线在人眼中产生的错觉令人误判真实的身位。本该在三步开外便出刀,却误以为在三步内,这一丁点的差距就是生死之别。言罢还向她展示了一番奇异的步伐,雾中的身形扭曲涣散,看似在眼前,伸手去挥碰却碰不到。
黄灵泽看得这一幕也是津津有味,说道自己虽然也略懂一些障眼法,却不似商都城影子般精妙,精通更多的还是隐匿与跟踪之法,还向他展示了自己所擅长的绳镖。
二人一边互相取经,一边向着纪云印象中那座山峰靠近,在不知翻越了几次悬崖峭壁,险峻山峰后,不知不觉中已经穿过了山下时抬头一望无际的浓雾,来到了山腰,雾气如云层般在脚下铺散开,直至天际。真给人一种置身云上,远离人间的感觉。而一个破旧不堪,被荒草灌木遮挡了大半边的洞口也是出现眼前。
二人激动相视,终于是找到了!黄灵泽怀中那古匣也发出了自那日后头一次微微异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样。
“错不了!我刚才感受到古匣的微动了!”
“师姐快拿出来看看!”
赶紧拿出匣子,捧在手心,二人都能清晰地听见匣子内有轻轻嗡鸣,除此之外别无异样。黄枭将它重新收好,取出武器,绳镖也缠绕在腰上,做好应对突发状况地准备。纪云也是备好了自己的暗器,打起精神,二人深呼一口气,扯开洞口的藤蔓杂草,毅然踏入了洞穴。
随着逐渐深入,二人很快适应了由明到暗的视线受阻感,加之上一些破落缝隙透进来的阳光,倒也不能算伸手不见五指。室内均由巨石堆砌而成,石壁间却几乎没什么缝隙,乍一看还以为整个洞府浑然天成,就像是一块石头从中凿开一般。
摸着那冰凉的石壁,黄灵泽思索着,用匕首轻轻刺了几下,传来坚硬如金铁的触感,纪云轻轻抚摸石壁,若有所思地说“这石壁通体如漆,却毫无漆痕,我也从来没见过过世上有如此坚硬的石材,真不知道曾经居住于此的仙人是从何处寻来的这些。”
黄枭点点头“鬼斧神工,我也是头一次具象地理解到什么叫鬼斧神工!若不是仙人,难以想象哪还有人能有这般能力!”
石壁高处似是刻着铭文,虚眼定睛看去,仍是看不得太真切,纪云干脆点起火把,尽力举起,火光升腾,稍微带来些亮光。
“黄师姐!你看到那些铭文了么?!”
“看见了!但是这文字既不像古篆,又不像甲骨文,倒像是一些江湖术士糊弄人时瞎画出来的鬼画符一样!”
二人弄不清楚那些铭文含义,心中此刻充满了对这座洞府的无限好奇,环视一周,勉强看出来这好似一个宫门前的行道,两侧高耸巨柱,仿佛撑起了整座洞穴,他们仅在最入口处,步道的尽头则是一道巨门紧闭。按这高度推算,那仙人们岂不是各个三四丈身长!自己等人光是身形对他们而言,就好似蚂蚁一般!
怀揣着万般警惕和敬畏,他们走过那漫长的步道,感觉自己正是准备觐见仙人的信徒一般,来到巨门下,推了推那厚重石门,感受着那巍然不动的触感,仿佛自己要推开的是一整座大山。
纪云举着火把仔细端详,“已经来到洞府门口了,可是我们如何才能进得去呢?”
黄枭思索片刻,立刻掏出古匣,先前还有所动作的匣子此刻却又重新“沉睡”起来。晃了晃手中古匣,黄枭有些懊恼地骂道“一会儿有动静一会儿没动静的!这东西到底有用么?!”
纪云也无奈“这种年代久远的东西,我们谁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根本没法说能控制它做点什么,只能慢慢尝试吧!黄师姐你不如看看这门上有没有空缺处符合一个匣子的,或许匣子是钥匙呢?”
可是二人举着火把瞧了半天,也没看到哪有缺口的样子,整座大门浑然一体,不动如山,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
毫无进展使得黄枭有些烦躁,她拿着匣子狠狠砸上石门,“见鬼!你倒是来点反应啊!”
殊不知正是这一下,匣子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一般做出了回应,又响了起来,那天夜里大家见过的那道光幕又腾地冒了出来,一瞬间照得洞穴内明如白昼,火把的光芒对比起来都黯淡无光。
“师姐有用!快看看有什么反应!”纪云惊喜地忙出声提醒。
黄枭也立刻高举匣子,让光芒照在门上。石门被这耀眼光芒照射后,漆黑的表面开始反射出状如金属的质感,光滑的表面出现许多光点无序地游走其上,又仿佛路径组成了一个巨大符文,和先前墙上所见铭文颇有相似。
大门背后传出沉闷声响,好像有老牛缚绳拖动大门而发出了哼鸣,大门也逐渐颤动起来,慢慢的,这种颤动开始蔓延至整个洞穴,好似地震一般。二人心中又惊又喜,也紧绷起了神经,躬身蹲下,稳住身形,期待地等待仙门大开,心中疯狂掠过对门后场景的各种猜想。
如此震动持续了数十息,待到动静越来越小,大门却仍不见有开启之势,洞中声响不再,一切又重归寂静黑暗。二人高度紧张,就这么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突然,头顶高处凭空燃起数团火焰,其光芒之盛,炽热之盛,让他们即使相隔甚远,一样能感受到那恍若太阳般的温度。火焰从巨门这边起,逐渐往洞口处蔓延,每一根巨柱依序升腾,直到到达洞口。洞府再也不黯淡无光,而是亮如白昼,没有一丝的角落留存黑暗。纪云黄灵泽二人很是紧张,这种曝露在“光天化日”下的感觉对于他们影子而言不可谓不难受,即使此时此地只有他们二人,也感觉自己仿佛无处遁形,被无形的视线所看见一般。
沉默许久,还是纪云率先轻轻开口道“黄师姐,那是天火么?我感觉好像自己但凡再离得近些就会被焚烧到尸骨无存一般”
黄枭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也有这样的感觉,那火明显不是人间之物,就是不知道是仙人留下的手段还是某种机关陷阱了”
空洞的洞穴中蓦然出现了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仿佛从天而降,“啊嘶萨立唔”
两人迅速将后背抵拢,警惕地寻找着声音来源,而那道空灵声音继续断断续续地说出根本无法理解的话语,说是话语,不如说是更像动物的叫声杂糅在一起,似龙蛇齐鸣,又似虎豹低吟。
“燕咽乌发”
话语逐渐开始往人声靠拢,“籁唔十,势者”
“嗯者”
“唔来者何人”话音逐渐完全变作了可以听懂的人声,两个年轻人也惊喜地听懂了。
黄枭看了眼纪云,纪云不知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黄枭下定决心,尝试地回了一句“影子二人,黄灵泽,纪云,循仙人们留于世间的踪迹而来!”然后高举手中古匣,也不知道自己要向谁展示,只是下意识地举向天上。
话音在空旷的洞府内绕梁不止,那道断断续续的神秘声音又再度响起“无法”
他们屏息凝神,认真尽力分辨自己所听内容。
“来人比对,失败,失败判定入侵!”
随着最后的话音落下,二人都清晰地听见了入侵二字,一股强烈的危险感直奔天灵盖,就要冲破头颅直飙天际。
黄枭和纪云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叫出来“快走!”,随即就想逃离此处,向洞外奔去。
可是刚拔腿,他们头上那一团团的天火就愈发光芒大作,迎风暴涨,似要爆炸开来,那恐怖的温度已经让他们感觉置身火炉了,空间都因这炽热而扭曲起来。而他们距那洞口足足有十数丈远,推算下来只需两三息的时间,那些天火就会在洞中炸开,根本没有时间让他们逃往洞外了。那天火的威力只远观就能让人心生无力感,若是波及到身上来,不知道该是何等的绝望。
二人绝望对视,束手无措,连逃跑的念头都生不起来了,凡人面对这般神罚时能做的好像也只有听天由命。
感到自己体内都快被烹熟了一样,发梢都开始卷曲,随时会燃烧起来,二人脑中走马灯过了一遍自己的一生,无奈,不甘,愤怒,恐惧,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心中炸开来,随后是只能接受死亡的平静。
黄灵泽手中古匣感受到那股温度,头一次爆发出剧烈的挣扎,即使她紧紧握住,那颤动的频率也令她抓不牢,只见匣子挣脱开来,光芒大盛,一股淡淡的蓝光蔓延开来,这本该微不可见的蓝光却仿佛比那天火更加明显,光芒化作了一个蛋,将她与纪云二人包裹于中。而他们二人被包裹起来的瞬间,感受到了天火炸开的动静,那一瞬就像一只将碎未碎的瓷瓶,终在碎裂的那刻听得见一声瓷片开裂的声音。爆炸的那一瞬,一股低沉的波动光速蔓延开来,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抚过一切,他们能感受到自己由外而内被那股波动扫过,内脏都跟随着波动颤动了一下。
随后一股猛烈的爆炸声响起,四周爆发出大日临天的光芒,使得他们即使紧闭双眼也依旧觉得眼前强光万丈。
景山绵延数千里的山脉都因这场爆炸震颤不已,火光从相比洞府而言显得狭小许多的洞口迸射出去,化作一道金光直射天边。热量迸散开来使得周遭温度瞬间上升了许多,如果有人在的话,他一定会觉得置身火焰山一般。热气不断翻涌上升,与天上的云碰撞后变为雨滴,一场倾盆暴雨就这样莫名突发。雨量之大,以至于冲破了先前的浓雾,在山林中形成道道山泉。爆炸发生后,冲击使得山中野物是尸横遍野,七窍流血,少数幸运存活下来的也各自躲藏着瑟瑟发抖。
这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发生得快,消散得也快,不消一会儿,火焰就逐渐熄灭了,连那根根巨柱上宛若灯火的火球也不见了。洞府却神奇地没有在这毁天灭地的爆炸中被摧毁,甚至没有崩塌哪怕一点石块。原先漆黑的怪异石材,此刻上面流淌着阵阵光芒,如蜿蜒河流,缓缓流动。
二人被包裹在这颗“蛋”中,荧光闪烁几下,消散了。他们劫后余生的思绪还未平静下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周围的变化。
此刻的洞府荧光流转,熠熠生辉,纪云有些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自己身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接受了自己还在人世的事实。
他颤声说道“师,师姐~咱们还活着”
黄灵泽也对先前发生的一切都震惊不已,也是愣愣地点点头,随后不自觉地双腿一软,蹲坐在了地上。手掌撑地的瞬间她惊呼一声,吓得纪云举刀警戒,也不知道是在防备什么。随后纪云疑惑地说道“黄师姐,咋了?”
黄枭不可置信地说“先前那火光,咱们也看到了,说是焚天煮海也不为过,我本以为刚才跌坐,不小心碰到地面,我该被烫伤了。”随后轻轻抚摸了几下地面,“可是你看,这地上竟然一点事没有!甚至还依旧冰凉!”
闻言纪云也蹲下身来,伸手抚向地面,入手确实依旧是青石般的微凉,这番奇异经历,已经让他说不话来了。
黄枭甩甩头,强打精神,“算了,经过刚才的事,再发生什么我也觉得不足为奇了,或许这就是仙人手段吧!”
纪云默默点头,也说不出话来。
当她准备起身,收好那救了他俩一命的古匣时,坚不可摧的古匣突然裂开,随后在二人注视下,逐渐化为灰尘。
纪云感叹“或许这古匣就是仙人赐予的保命手段吧!若是没这匣子就闯入洞府,估计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黄枭点头认同,身后光芒流转的大门发出阵阵响动,原本紧闭的大门此刻缓缓向他们打开了!
二人激动不已,尘封不知数千年还是数万年的仙人遗迹此刻正向他们展露出其中秘密
话说方才那股惊天动地的异动,波及之大,是二人始料未及的,也无法想象的。金光射向天边,几秒后,轰隆隆如响雷的声音也随后而至。景山附近世代居住的散村零户,抬头皆是看见了那道金光,更是从未听过如此巨大的雷声,远远望去,景山天上乌云密布,大雨倾盆,农田里耕作的人都吓的立马放下了手中活计,只管朝着那边磕头,都以为有山神发怒,这才降下了这般异相。
长安城内,所有居民也注意到了这副异象。巡检司里的池大人正伏案工作,却见的天边射来一道红光,然后忽听得天边轰隆隆战车响,引得他不觉手中毛笔掉落,也目瞪口呆地看着。
小间客栈中,殷无梦和胡掌柜神色凝重地看向天边那道飞掠而过的红光,二人心中所想不得而知。
京城钦天监里更是乱作一团,查阅文献的查阅,推演天象的推演,有人说是灾星,有人说是祥瑞之兆。不论如何,他们都心知肚明圣旨不一会儿就会传到,届时他们务必要拿出个结论来。
而商都城中,正和林方圆闲谈的姜虞君二人只见的屋外似是有光芒闪过,随后就是全城人声异动,然后那轰隆隆的雷声从西边传来,如同云中有一辆疾驰向东的战车,向东碾去。
正在城郊僻静处喘着粗气一脸狼狈的老张和那位风轻云淡的世子,他们也注意到了这奇异天象,不约而同地暂时停下了交手,抬头远眺那光芒远去的天边。
刚在沿海靠岸下船的一行扶桑人,疑惑地嗯了一声,随后也眼见那道自西向东而来的红光向着海天交际处袭去,众人对这异象叽叽喳喳议论纷纷。其中众星拱月的那美妙女子看见那道光束后若有所思,但仍是沉默不语。
广州道某处宅院,男子负手而立,看着那远去天边的流光对着身旁老人缓缓开口“神迹啊!终于是重现人间了!这世间确确实实曾经居住过神明们啊!”
“大人,既然今日神迹再现,岂不是说明我们的努力都被影子截胡了么?我们目前的进度如此缓慢,会不会”
“欲速则不达,既然知道了神话已是事实,我们的方向也算清楚多了,何况我所知晓的哪里才这么点啊!”端起手边那碗羊羹“我的小彩蛇应该也快到了,你亲自去接待一下,你们也好互相认识一下。”随后顿了顿“真怀念啊!自我来这里过了多年,我的小彩蛇应该也是长成大姑娘了吧!”
老翁俯首应下后安静站在一旁,陪着男子一同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