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虎落平阳
“听说了吗，铁捕头家又让杨四带人扫了。”
“呸，杨四真不是个东西，亏以前大家还帮衬他爹的摊子。”
“诶，铁捕头之前下手太绝，现在豪绅们借着燕王的东风，一朝得势，肯定要报复回来的。”
沈乾伸筷敲开杨平的筷子，找了个干净瓷碟，拨出半盘切牛肉。
“小二，来壶好酒。”
等酒上来，沈乾一手端盘，一手提壶，提步朝刚才议论声最大的那桌食客走去。
“几位，萍水相逢都是客，可否容我在这坐一坐？”
桌上几人都是商人打扮，敞着怀儿喝酒闲聊，没有文人那股彬彬有礼的气质。
见有人打招呼，互相对视一眼，看上去最年长的一位起身抱拳回礼。
“自无不可，请坐吧。”
三口五口小酒一碰，几人禁不住酒酣，话匣子打开了。
“杨四当真可恶至极，爷的一车南洋货从南城门洞子进，愣是榨了爷十两锭子，他妈的！”
说话的人面相青涩，嘴角还有没刮净的青胡茬。
一只脚踩在条凳上沿，挥着筷子，说话百无禁忌，愣头青模样。
老商人磕了磕烟锅，眉头微微皱起：“诶，铁捕头还在的时候，虽然那些违禁的不能卖，但好在无人刁难。”
“自从燕王来了之后，豪绅们得了势，连带着这些走狗也都鸡犬升天。”
“现如今，竟然还要称一声‘官差’大人了！”
老商人苦笑不已，只得闷头一个劲猛抽，直把自己呛的咳嗽。
“敢问，这铁捕头是何许人也？”沈乾听了半晌，插了一嘴，问道。
愣头青闻言兴奋起来，叨两口牛肉，大口咀嚼着答道：“铁捕头，原名铁鹰，是上一任春景城衙门里的捕头。”
“他管事的时候，春景城不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至少没人敢明目张胆的犯事！”
“就是那些官宦子弟，豪富之家，也休想逃过衙门的管治。”
“不过那都是以前了。”
愣头青脸上竟露出一抹落寞：“自打北边那个傻卵燕王造反，杀了春景城的县令！”
“那些个坐地户交钱纳粮，那伙燕军的头，撤了铁捕头的职，换成他们自己人。”
“世道就变了。”
沈乾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对这位铁捕头有了大概印象。
吃过饭，便带上杨平、杨琛二人，朝打听到的住址赶去。
这位住的地段相当偏僻，远离闹市区，到处都是尘土飞扬，好似一座大工地。
宅子看上去不算新，门面朴实无华，如果不是打听了附近居民，根本认不出这一座就是铁家。
沈乾敲了敲门，门后传来一个婉转如莺啼的女声。
闻声知人，杨平当即整理了一下仪容，挺胸抬头，目视前方。
“熊样。”杨琛撇撇嘴，翻了个白眼。
“谁啊？”
“故友来访，还请铁捕头一见。”
“……”
片刻，就当沈乾以为不会开门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沈乾正欲上前，却闻到一股浓重刺鼻的酒臭味，当即被熏得倒退几步。
“嗝~”
铁鹰醉眼惺忪的靠在门柱上，打了个酒嗝，一双美目随意的在三人脸上一扫而过，视线在杨琛布满老茧的虎口微微一顿。
“你们，找谁？”
“找铁鹰，铁捕头。”沈乾忍住嘴角抽动的欲望，抱拳真诚道。
“找我？找我干甚？”
“姑娘你弄错了，我们找的是铁……”
话一出口，沈乾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谁说铁捕头不能是个女的？
即使她真名叫铁鹰，那上辈子还有个女棋手名字里也有个鹰字呢。
杨平嘴巴无意识张开，瞳孔放大。
“你就是铁鹰？”
“如果春景城没有第二个叫这个名字的，那我就是喽。”
铁鹰转身朝院里走去，摆手道：“进来吧。”
一进门，沈乾才发现，她藏在门后的另一只手，竟然拎着一个酒坛。
走路间，不断有酒水洒出撒在地上。
铁家的天井着实不大，西南角种了棵不明品种的树，绿叶郁郁葱葱，长的比屋高出一截，树下摆了一张石桌，四个墩子。
几人在石桌坐下。
铁鹰捂住额头，看起来似乎有些头疼，不耐烦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是从西边过来的。”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明牌是一开始就打算好的。
他们只有两天时间，如果铁鹰这里不通，还得马不停蹄去找下一个出路。
沈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严肃、真诚。
“我们需要人配合，从内部打开城门。”
铁鹰抿了抿嘴角：“为什么找上我？”
“因为你了解这里，了解这座城的一草一木。”
“更重要的是，你的身份天然决定了你不可能投敌。”
铁鹰之前做捕头的时候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因为一点鸡毛蒜皮就和当地豪强杠上更是家常便饭。
在位时自然一切好说，现在不干了，就像拔了牙的老虎，虽然还有些威慑力，但又能吓住几只饿狼？
“春景城很小。”
“但我们势在必得。”
铁鹰眸光微垂。
半晌。
“抱歉。”
她无法眼睁睁坐视小城沦为战场。
那对城内百姓绝对是一场浩劫。
“……没事。”
沈乾站起身，冲她再次抱拳：“希望铁捕头不要把我们来过的事说出去。”
“这个自然。”
铁鹰摆了摆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杨平还欲再说，被杨琛按住，带着跟在沈乾后面，朝门口而去。
就在这时。
咚咚咚！！！
“开门，快开门！”
沈乾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铁鹰。
铁鹰也是一脸茫然。
门外叫骂声越来越响，单薄的门板子震动不堪，仿佛下一秒就会破门而入。
“先躲起来。”铁鹰低声道。
沈乾看了她一眼，权衡了一下，遂点点头。
三人躲进屋内。
待三人藏好，铁鹰打开大门。
“踏马的，为什么开门这么慢！”
来者是个穿着衙役制服的胖子，肥头大耳，满脸横肉，两条腿堪比铁鹰家过年杀得年猪。
只不过制服似乎不太合身，被撑的几欲挣开。
胖子身后还跟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低着头不敢看铁鹰。
“有人举报，你私藏之前收受的贿赂。”
胖子鼻尖翕动。
“好啊，还有钱买酒！果然有猫腻！”
他一把推开铁鹰，挤进屋里。
边骂边翻开一切可以看到的事物，像只偷油的老鼠，四处搜索。
铁鹰没有去管他，平静的看着那个鼻青脸肿的男人。
“程锐，抬起头来。”
闻言，男人浑身一颤。
缓缓抬起头，发现铁鹰正在看他，打了个哆嗦，又迅速低下头去。
“怎么，现在连看我都不敢了？”
铁鹰的语气一分讽刺，二分愤怒，七分悲哀：“让那肥头大耳的死胖子揍了一顿，连脊梁骨都打断了吗？”
男人握紧拳头，始终一言不发。
“呵，算了。”
铁鹰彻底失望，转身回到屋里。
“你骂谁死胖子！”
胖子自然听到刚才的对话，顿时勃然大怒。
铁鹰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伸了个懒腰，劲装勾勒出姣好的身材。
“屋里的，你说的话还作数吗？”
“自然作的！”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