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回马枪
入夜。
贺家铁匠铺。
几盏灯笼悬挂树顶,借着微弱的光,蚂蚁般的多的人忙碌搬运着一个个大铁皮箱。
“快,动作都放轻点!”
领头是个半老不年轻的老头,冻得双手插袖,原地跺脚,不停小声催促着。
后门外,漆黑的胡同里,静静的停着一支骑兵小队。
高头大马被驾驭的极好,不吵不闹,整个队伍像黑夜中的幽灵,无声无息。
行人如果不是故意向胡同里瞅一眼,决计发现不了这支队伍。
“这是最后一批了吧?”
小队长黑纱遮面,看不清面容,朝旁边伫立的年轻人问道。
“是。”
年轻人似乎有些紧张,鬓角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掏出本册子对照念道:“算上这一批,一共是一千铁矛头,二百精钢刀剑,三千淬火铁矢。”
小队长嗬嗬低笑,握住马鞭的手在年轻人肩上重重地拍了拍。
“不要紧张,贺家做出了英明决定,便是我们的朋友。”
“燕王殿下说了,以后接管东石府,还要仰仗你家。”
年轻人肩膀仿佛被重锤砸到,脸色微变,强挤出一个笑容:“对,朋友,我们是…朋友。”
“噗嗤!”
小队长似乎被戳中笑点,发出阴沉的笑声。
整个小队的士兵为之感染,边笑边以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瞅着年轻人。
很快,所有物资装卸完毕。
小队长再次拍了拍年轻人另一边肩膀,跃上马背,挥舞马鞭。
“我们走!”
低微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压过青石街面的窸窣声逐渐远去。
等到人影彻底消失在街角,年轻人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松了口气。
寒风掠过,登时爆出几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恨恨道:“妈的,一帮贱民!”
“哦,是吗?”
身后再次响起马蹄声,一道不咸不淡的疑问传来。
年轻人只觉浑身过电似的起了鸡皮疙瘩,战战兢兢转过身,堆起谄笑。
“爷,我不是说你……”
忽然,他愣住了。
月光下,一队装扮完全不同的骑兵肃然而立。
为首一人高高端坐于马背上俯视着他,皎洁月盘恰好悬挂在对方脑后,仿佛一轮圣洁的光环。
“贺佩甲,年二十六,贺家家主贺定邦次子,一阶武师,在家族中负责南城四个坊市的买卖。”
沈乾翻阅着刚刚调出的户籍册,漫不经心的念叨道。
“西军…你们是西军!你们不是走了吗!?”
贺佩甲终于看清骑兵装束,失声大喊。
“贺佩甲,你的事发了。”
沈乾一挥手,两个膀大腰圆的骑兵当即下马。
走过去正反手甩了十几个耳光,打得贺佩甲眼冒金星,嘴角渗血,没有任何反抗的被绑了起来。
“留两个人搜查此地,其他人跟我走。”
沈乾没有多看他一眼,将户籍名册上贺佩甲一栏用炭笔勾掉,发号施令道。
贺佩甲被绑在门柱上,眼睁睁目睹几十号具装骑兵呼啸而过,掀起的劲风让他心如死灰。
另一边,燕军骑兵小队行至城门之下。
一人越众而出,高高举起手中令牌,让城楼上的士兵看个清楚。
借助这块令牌,以往他们都能顺利通过城门守卫。
这次也不例外,见到令牌,城楼上的士兵挥手示意他们等一下,转身没了影子。
然而,半炷香时间过去。
城门没有打开。
小队长微微眯起双眼,粗粝手掌不自觉勒紧马缰。
夜风呜呜,仿佛鬼魂嚎哭,月光笼罩下的城楼,如同巨大的噬人怪物。
寂静,如同一汪死水。
小队长心中的不安攀升到顶峰,他扬起马鞭:“撤…”
话尚未说完,城楼上突然有了动静。
数不清的弓箭手倏然出现,齐刷刷拉动弓弦。
百分之一秒不到的时间内,上百根白羽箭矢铺天盖地,拖着划破夜空的呜咽声,迅疾扎下!
“…退!!!”
后半个字已然变成嘶吼。
小队长拼命抽打胯下马匹,平日里舍不得的马力此刻被毫不吝惜的压榨出来。
这一切,无济于事。
小队长脖子费力的上扬四十五度,目眦欲裂的看着箭雨一点点追赶,逼近,落下……
直至——
“啊!!!”
“救我!”
“呃,呃…”
一个士兵只顾闷头逃窜,箭雨来时毫无察觉,后背被活生生扎成了刺猬,嘶吼着掉下马来,不见踪影。
目睹这人间地狱般的场景,小队长只觉一身血液都凉了。
最后,除了跑得快的小队长,只有两个幸运的士兵跑了出来。
三人聚在一起,呼哧喘息,互相对视,皆是有些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
“投…投降吧?”一名士兵颤声道。
“队长…”
小队长看了看远处的一地尸体,心中有些苦涩,只能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深知如果自己说不,两人有很大几率杀了他拎着脑袋去找敌人请功。
三人扯了半块白布,绑在刀尖上高高举着,慢慢走了过去。
“沈队,他们投降了!”
一个眼尖的士兵看到白色布条,转身汇报给主官。
沈雄捏了捏下巴,正思考夜宵吃点什么好,一听到士兵的话便顺从的点点头。
“抓起来,先关着!”
“一切等老大回来再说!”
“是!”
城楼上的士兵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兴奋不已,毕竟足不出户就能白捡一份剿杀叛军的功劳,搁谁谁不开心。
至于之后的事,只要主官做的不是太过分,或者一个人吃独食,权当没看到就是。
军队里这种事多了去了,要是个个都是仁义之师,那朝廷早被灭了七八遍了,皇陵都得变旱厕。
不多时,几个人被逮到沈雄面前跪着。
沈雄瞅了一眼半边脸用黑纱遮住的小队长,皱了皱眉头,一巴掌呼上去。
“什么毛病!”
抽飞黑纱,一张满是麻子和刀疤,丑陋无比的脸庞显现出来,让四周看热闹的士兵都忍不住露出嫌弃的眼神。
小队长垂首跪着,半张脸肿成猪头,不敢抱怨半句,唯独无人注意的眼睛流露出一丝怨毒。
很快,一阵密集如鼓点的马蹄声来到。
沈雄站上城楼,拍了拍刚才那名眼尖的士兵。
士兵当即会意,伸长脖子远眺,不多时神色一喜。
“沈队,是咱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