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来世
第二,来世
晓看朝月暮观日,阴阳颠倒轮回时。
都说今生不随我,来世定要天下知。
2023年7月14日。
天阴。
有零星小雨。
南京郊区,长江边有人发现了一具尸体。
警察接到报案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经勘查:死者男性,是死在江边一座户外露营帐篷内。帐篷前方,江边处有摆放好的钓椅、鱼竿等钓鱼装备。
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死者面容带笑,手中还握着一瓶舍得酒的空瓶,死者生前应该是来江边露营钓鱼的。
经法医鉴定:死者死于酒后心肌梗死,并非他杀。
几天后,警察公布死者信息:
骆智,男,单身,四十岁,南京和道智胜品牌策略机构策划/设计总监……
骆智,由于嗜好钓鱼,在南京开了一家渔具店并请人打理。
三年来由于新冠疫情横行,就职公司难以为继而宣告破产。
失业后的他无心在去从事广告行业,就辞了雇员独自经营着店铺。政府为了控制疫情,实施封控管制,限制人员流动,渔具店的生意也随之越来越差。
七月九日,骆智趁着临时解封,关了店铺带上钓鱼和户外装备跑到了郊区江边钓鱼解闷。
七月十一日夜,骆智独自在帐篷内独自饮酒后引发心肌梗死死亡,三天后被人发现。
睁开眼睛时是在中午,日光刺目。
骆智感觉到头疼欲裂。
脑海中如放电影一样,一幕幕闪出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寒窗苦读、熬夜加班、洽谈客户……江边钓鱼、帐篷喝酒……
接着又是一个古代管家打扮的人领着一群家丁把自己围在当中棍棒相加,一个粗壮的家丁抡起一根大棒砸在了自己的头上,自己就倒在了血泊中……
一个深夜,一对中年男女,感觉好像是自己的父母。
穿着古装,很破旧。把自己从家里后窗推出去,告诉自己快跑……
回过头,看见父母被几个蒙面人用刀杀死在屋中,那破烂的草房好像是自己的家……
小山岗上,母亲穿着古装背着三四岁的自己,去给田里种地的父亲送饭……
“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妈的!这酒一定是假酒!”
心里骂着,骆智忽然想起鱼竿还挂着饵丢在水中,可别让鱼给拖跑了。猛的起身,不想“砰”地一声竟和一人撞到一起。
“哎呦!”骆智的头又是一阵剧痛,身体也不住的左右摇晃。定下心神看去,对面撞倒了一个老人,穿着一身斜襟灰布的麻衣,灰布衩裤,裤脚高挽到膝盖,脚穿草鞋。竟和梦中父母一样的古时装扮!
“什么鬼?哪来的人呢?拍戏吗?”
嘴里嘟囔着,骆智伸手撑地打算站起,谁知地面竟然一斜,继而摇晃起来。
“哎呦!地震了!”惊慌中看向四周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坐在一艘木船上。
“船!我的帐篷呢?”
低下头看见自己竟然也穿着和对面老者一样的衣服,衣襟上还有血斑的痕迹。
骆智迷茫了。
“啊!”大脑又传来了一阵剧痛,身体软软地又倒了下去……
骆智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一个小村落,村中有一户姓许的人家,家中有父母和一个儿子。儿子是闰二月初二出生的,所以父亲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重生,那个儿子就是他。
童年里是快乐的,虽然家里很穷,穷的茅草房四面透风漏雨,穷的有时无米下锅只能挖木薯、野菜度日,可是父母很爱他!疼他!总是把家中最好的留给他。
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是当地卢大户的佃户,收入微薄,勉强度日。母亲很贤惠,经常帮他人做些针线活儿贴补家用,一家人就这样相伴着度过了他十六岁的生日。
一天晚上,父亲很晚才慌慌张张的回来,拉着母亲去了里屋说话,还不让他进去听。
一会儿,远处村口传来了几声犬吠,父母慌张的从里屋冲出来打开后窗让他快点跑,躲到江边的芦苇荡里,不去叫千万不要出来!
母亲从颈上解下一根蓝绳,上面绑着一块像是鸡血石的平安扣塞到他的怀里说:“这是你外公传下来的东西,你一定要带好,这是咱们家最值钱的东西,或许将来他可以救你一命,切记切记!”
他刚跳出后窗,跑到外面的小树林中,回头就看见几个拿着刀的蒙面人冲进了家中,挥刀砍向了父母,他想喊却吓得一声也发不出来,双腿瘫软地坐在地上。
蒙面人杀了父母又在屋子中搜查寻找了一番,消失在黑夜中……
他跌跌撞撞,连摸带爬的终于逃到了芦苇荡,回想到刚才那一幕吓的嚎啕大哭……
第二天,饥饿的他啃了几口芦苇芯实在无法填饱肚子,看到日头高升,就从芦苇荡中出来,想回家看看父母再找点吃的,可刚钻出来就遇上了卢大户的管家带着几个家丁在附近寻找着什么。
看见了他,呼嚎一声就领人围了上来,不说原因手中的棍棒就朝他招呼上来,几个人围着他不停的打。管家卢旺叫嚣着:“打死他!打死他!”其中一个粗壮的家丁抡起一根大棒狠狠的砸在他的头上……
天上忽然间乌云聚骤,一股狂风刮起,乌云中霹雳电闪,卢旺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这种事他没少干,可这种状况可头一次碰上,慌忙走到骆智身边探了一下他的气息,对下边人说:“快把他丢到江里去,我们回去和老爷交差。”
几个家丁也吓得不轻,抬起了他也不管死活“噗通”一声丢到江里……
再次醒来的骆智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草屋的木床上,床边正是那位和自己在船上撞到一起的老人。
“你终于醒了!”老人语气有些激动。“以为你挺不过去了呢……村里的李先生过来看过,给你吃了几个药丸子……你一直这么躺着……烧得厉害!……嘴里一直咕哝着不知说些什么?……有时又大喊大叫……李先生说你要是醒过来就没事了,醒不过来就没救了……我真怕你这么年纪轻轻的一个后生,就这么的没了……就在这守着,你终于醒过来了!”
老人有些语无伦次,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骆智看着他,恍惚中感觉老人就像几年前去世的父亲。
“谢谢您救了我,老伯!”
“我是救了你,把你从江里捞了上来……但真正救你的是村山角住的那个李先生,是他那几颗药丸子……
对了,后生你叫啥?怎么会掉到江里?你头上有好大的一道口子,李先生看了说是被人拿棍子打的。”
叹了口气,老人又问:“你家住哪?你是遇到强盗了么?”
“我叫骆……”骆智停顿了一下,“我叫许重生。”
“许重生!这个名字好!”老人感叹道:“定是这个名字叫的好,让你死里逃生又活了一回!”
骆智犹豫了一下问道:“老伯,现在是哪一朝?”
“哪一朝?”老人诧异地看着他。
“就是现在的国号是什么?皇帝是谁?”
“我的老天!”老人慌忙去摸骆智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才道:“你一定是被人打傻了,咱们是神州大明啊,如今年号是正德,皇帝他老人家我可没那个福份见,是谁我也不晓得呀。”
“大明正德。”
骆智呢喃着,他知道自己已是从现代借尸还魂到了明朝。而这具尸体还有着血海深仇,不自觉地一股复仇的怒火由心底升起……。
“我已经没有家了。”叹了口气接着道:“我的父母都被人杀死了,我也被人打晕丢到了江里,要不是老伯您救了我,我也没了。”
“好可怜的孩子!什么世道哟!”老人不停的摇头叹息着。“是什么人害了你的父母啊?连你也不放过?是强盗?还是结了什么仇?”
“我也不清楚缘由。”骆智摇着头一脸迷惑,“我父母都是本分老实的佃户,不可能和谁结下杀身的仇怨。”
“那你去报官啊,官府一定会查出凶人的。”
“报官?”骆智摇摇头,他可知道当下时代的官府。
众多历史书上都记载着大明正德皇帝——朱厚照。是位追寻自由、不喜拘束、藐视传统、贪玩懒散、任性好武、宠信奸宦的皇帝。
你指望在他的治下官吏勤政爱民,公正无私?那不是天大的笑话么!况且此时的大明朝中派系林立,卖官鬻爵,贪污腐败,官府除了收税敛财哪有空闲管你个普通百姓的死活。
“官府不会管的,我要自己查出凶手给父母报仇!”骆智握紧了拳头。
“咕噜噜”骆智的腹中一声空鸣传出来,尴尬的看了老人一眼。
“哎呀呀!你看我,见你活过来光顾着问你话。”老人一脸抱歉的神色,起身去了下屋的灶房,端出来一个被烟火熏得黑乎乎的砂锅和一个破旧的陶碗。
“李先生说,你要是醒过来一定会要东西吃,我这家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刚好早上打了两条鱼,还有点米,就给你熬了鱼粥。”老人边说边从砂锅里盛出一碗粥端给骆智。“快吃点,补补气血。”
“谢谢老伯!”骆智起身接过老人递来的碗,大口地喝起粥来,此时的鱼粥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人间极致的美味,转眼一碗粥就喝得精光,老人笑眯眯的看着他,接过陶碗又去给他装。口中喃喃自语:“到底是年轻后生,好转的就是快,这一挺过来就生龙活虎了,年轻真好!年轻真好啊!”
再次喝光鱼粥,骆智感觉身上有了力气,下了床来对着老人跪了下去。
“小子谢过老伯给您磕头了,救命大恩日后我定涌泉相报!”说着一头磕了下去。
老人顿时惊慌失措,连忙上前搀扶,口中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不是折了老汉我的寿,受不起!受不起啊!快起来!”
骆智没有起身仍旧跪问:“还不知老伯尊姓大名,告诉小子,也好把恩人记在心上。”
“那有什么大名!,我姓顾,排行老三,村里人都叫我顾三爹。 ”
“小子记下了,将来我一定会回来报恩的!”
“你要走?”顾三爹急切地说:“你刚好点儿,还要将养些日子才好。你去哪?可是还有亲人能投奔的?”骆智凄叹一声:“这个世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那你一个人去哪里?我这虽然破旧倒也可以遮风挡雨,你就先在这住下吧,等身子骨好了再寻个去处。”顾三爹边说边又要扶他起来。
“可我怕我的仇人如果知道我没有死,找到这,我留在这会连累到您。”
“怕什么!老汉我也是无儿无女,了无牵挂的一个人,说什么连累。”
“既是这样,那小子就认您做义父,将来我给您养老送终。”说罢,骆智又一头磕下去,“义父在上,受儿子一拜!”
“唉唉唉!好孩子快起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这是老天有意成全你我这孤苦伶仃的人啊!”
顾三爹老眼热泪盈眶,没想到自己晚年竟然能有了个儿子甚是激动。
骆智心里清楚,初到这个时代他特别需要一个安身落脚之地,再去谋求生存发展之路。毕竟他的元神在现代摸爬滚打了四十多年,运用脑中的学识和经历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但是他需要时间去了解现今的社会环境和民生状态,光凭历史知识是完全不切合实际的。顾三爹是个善良淳朴,可靠仗义的老实人,正是他现今所需的助力。
“义父。”骆智站起扶顾三爹坐下道:“以后您就叫我骆智吧。骆驼的骆,智慧的智,许重生这个名字您记在心里就好,免得我的仇家听闻了寻到这里对我们不利。”
“你的仇家到底是什么人啊?”顾三爹关切地问。
骆智把那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顾三爹。
“在芦苇荡带人打杀我的是卢大户的管家卢旺,想来我父母的死一定和卢大户有关。”
“卢大户!”顾三爹惊声道:“他仗着女儿是宁王的小妾,到处占地放贷,欺男霸女,官府都和他一气!你父母又怎么招惹到了他呦!”
“还不知道,但肯定和这卢家有关,我会查个清楚的。”骆智恨恨地说。
也许是和这具身体有关,每提到父母便有一种莫名的悲愤和仇恨涌上心头。骆智所不知道的是他的魂魄已经和这具身体完全融合成一体,不光拥有着自己灵魂的记忆也同时继承了躯体的记忆和认知,不自觉的认可了原躯体所拥有的一切。
“那你可要一切小心!这卢大户可不是我们这种贫民百姓惹得起的,小胳膊怎么拧得动大腿啊!”顾三爹拍了拍骆智的手,一脸担心。
“义父放心!我知道以现在的我状况,即使知道仇人是谁也没有能力去报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切要从长计议,总是要他们血债血偿的!”
“嗯嗯嗯,好孩子!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从此,江边小渔村里多了一个叫骆智的少年,很会钓鱼,而且做鱼更是一绝,鲜香嫩滑,味美无比。
村里人都知道他是顾三爹从江里救来的干儿子,都说
是老天顾念顾三爹年老孤寡送来给他养老送终的。
当一个人面临生存困境时,如何活下去就是他所要面对的最基本因素。很多人原本善良,是生存的欲望驱使了他变得狡诈,狠毒。相反也会有人变得更加懦弱,卑微。我们无权去嘲笑或愤恨,指责他的对与错。因为每个人所处的环境不同,他们能这么做,只是在他这种行为里找到了可以继续生存的空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