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顺势而为
想到此事，郑国泰心中仍是一阵后怕，再也不敢耽搁，赶忙起身，连连摆手，说道：“唉，你说得对！我得赶紧进宫一趟，姐姐定然有所吩咐，骂便骂吧，谁让她是我姐腻。。”
三子嘿嘿一笑，赶忙替郑国泰穿好衣服，配上腰牌，吩咐背轿，转而恭敬说道：“老爷如此为娘娘着想，娘娘怎忍苛责，便是有所苛责，也是为了日后大业，老爷慧深智远，也不会放在心上。”
郑国泰哼哼唧唧，嘟囔了一句
“就你会说话。”
说完，抬起大肚子，向外走去，国舅府门口的轿子早已备好，见郑国泰出来，前后各四名轿夫赶忙跪在地上，其中一个引头的，整个身子都趴在轿口，郑国泰又是叹了口气，看也没看他，踩着他的后背上了轿子。
明朝轿制十分讲究，二人抬的称二人小轿，四人抬的称四人小轿，八人以上抬的则称之为大轿，洪武年间职官一品至三品可以乘坐金饰银螭绣带轿出行，余下各等级官员皆各有成例准巡，到了成化十三年，宪宗朱见深感念疾苦，六十岁以上的老者也可乘轿出行，不过此时京中官员百姓早已将乘轿出行引为风典，争相效仿。
但所用轿夫皆不可超过八人，正常京中官员百姓所乘之轿，人数最多也就是四人所抬，如果超过四人想要八人所抬，除了红白之事外，必须要上奏皇帝，由皇帝陛下首肯才行。
后世有人说张居正曾经坐过三十二人抬得轿子跨越近三千里回乡葬父，其实大多数是根据王世贞所写《首辅传》中杜撰而来，【三月十三日，蒙恩准假辞行，至间月初四日抵家】，如果真按王世贞所写，每天要走一百三十里脚程，折合六十五公里左右，这期间张居正还要处理政务，接见大小官员，路过藩镇还要拜见藩王，就算十个小时不停走，每个小时也要走65公里，这个速度，如果是单人步行，也算急速，且要不饮不食，而三十二个轿夫，就算个个训练有素，但要将如此大轿扛在肩上一路急行走回江陵，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郑国泰乘上轿子，几个轿夫各自就位，闷自轻哼一声，将轿子稳稳的抬了起来，顺着大街一路向前而去，轿头与轿尾分别跟有一人，随轿断喝，一路所过之处，路边百姓听见断喝声抬眼看来，赶忙向一旁闪躲，不敢过多言语。
轿子穿过繁华的街道，来到了皇宫门前，旁边那名随轿小厮一脸谄媚的凑了上来，恭敬说道：“老爷，咱到了~”
郑国泰闻言下了轿，整了整衣冠，阴沉着脸，不管身后轿子，径直朝皇宫走去。
皇宫值守侍卫见郑国泰挺着大肚子脸色阴沉而来，赶忙跪倒在地，口中喊道：“卑职参见国舅大人！”
郑国泰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侍卫首领，眼都没抬，轻哼一声，直接信步走向宫内。
见郑国泰身影消失在城门口，侍卫首领舒了口气，站起身，重新把持宫禁，一旁一个刚刚加入锦衣卫的小兵奇怪问道：“头儿，百官进宫不是要书写文书嘛，怎么。。”
侍卫首领也不恼，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年轻人，沉声说道：“这可是当今国舅，当朝一品左都督，皇亲国戚外臣勋贵人家可全沾了，你叫我怎么查？这当中门门道道可多了去了，以后有你学的！”
年轻人轻哦一声，不再言语，只是好奇的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郑国泰的背影。
郑国泰经常进宫，路线倒是熟悉的很，宫中所见之人或许又不太认识他的，但是一瞧他腰间之牌，尽皆下跪行礼，他腰间那个牌子和林修文身上的一样，都是万历皇帝所赐之物，执此牌，可在宫中行走，毫无禁忌。
一路无话，郑国泰走到了郑贵妃所在的翊坤宫，郑国泰向四周瞧了瞧，皇帝的驾辇并不在此，他松了口气，摆手招过一名宫女，趾高气扬的说道：“姐姐是否在宫中？”
宫女能伺候翊坤宫，自然认识这位大爷，见郑国泰询问，赶忙跪倒回道：“禀国舅，娘娘正在宫中休息。”
郑国泰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陛下呢，今日陛下可曾来过？”
小宫女额头触地，轻声说道：“陛下今日辰时来过一次，一直到巳时方才离开，去了乾清宫，听闻是辽东有些军情禀报。”
郑国泰继续点点头，随意摆手道：“你去禀报娘娘，就说我到了。”
小宫女磕了个头，迅速转身向宫内跑去。
其实在古代，询问皇帝的日常起居是一件非常忌讳的事，皇帝是天子，日常起居自有其安排，打听的如此详细，你想做什么？但是郑国泰似乎没有这种忌讳，大大咧咧打听完皇帝的行踪，然后便站在原地等着郑贵妃诏见。
不多时，那宫女出来，冲郑国泰施礼说道：“国舅爷，娘娘有请。”
郑国泰点点头，向殿内走去。
殿内装饰依旧奢华，郑国泰倒是轻车熟路，见正殿无人，绕过几步直朝后殿走去，到了后殿，郑贵妃午睡刚刚转醒，正轻揉着太阳穴，见郑国泰走来，睁眼轻声说道：“今儿这么有空，还知道来宫中看看我。”
郑国泰嘿嘿一笑，拱手施礼恭敬说道：“姐姐这话说的，点我呢呗，那我以后一定多多进宫探望姐姐。”
郑贵妃轻笑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一边揉太阳穴一边继续说道：“哟，长进了，既然听出来了那以后便多进宫来见见本宫，本宫在这宫中着实无聊的紧，若是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能博圣上一笑，也记得早早送进宫来。”
郑国泰正色说道：“微臣领命~”
郑贵妃瞧着一本正色的弟弟，噗然一笑，懒洋洋的说道：“行了行了，我是你姐，在我面前还装些什么，今儿进宫有什么事嘛。”
听见姐姐问起，郑国泰面色略有些尴尬，看了一眼四周，只有刘公公站在床尾随时伺候着。
郑贵妃瞧着弟弟未说话，眯眼瞧了一眼，随便摆摆手说道：“放心说吧，这儿都是咱们自己家里人，有什么怕的。”
郑国泰当然知道姐姐身边这个老太监是谁，也知他不能往外说些什么，只是。。一会姐姐骂自己，这当着外人终究有些不好意思。
郑国泰支支吾吾的说道：“啊，我知道我知道，刘公公当然是咱们自己家人，只是这个。。那个。。这。”
刘公公见郑国泰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冲着郑贵妃微微鞠一躬，口中说道：“娘娘，日前番邦进贡的淮橘到了，老奴去帮您和国舅爷拿几个过来，您和国舅爷先聊着~”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宫殿。
见刘太监懂事的走了，郑国泰松了口气，郑贵妃含笑轻哼一声：“哼哼~搞的神神秘秘，你这是又闯什么祸了，当着老刘的面还不好意思说，又玩死了青楼里哪个粉头儿？”
郑国泰挠挠头，尴尬说道：“若是这等小事，怎会劳姐姐费心。。”
郑贵妃兴致上来，轻哦一声，拉过一边的背靠，斜靠在上边，继续问道：“哦？那是什么事？殿内只剩你我姐弟二人，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快些说。”
郑国泰抬眼瞄了一眼姐姐，凑近一些，小声说道：“那小杂种出宫后，姐姐派人来让我看好他，我派人围了詹事府前后门，今天上午果不出姐姐所料，那小杂种耐不住寂寞，非要跑出去玩，我手下人顺势而为，放了野狗，想要咬死他。”
郑贵妃听后果然眉头一竖，说道：“然后呢？”
郑国泰听不出来姐姐是何语气，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然然后不知发生了什么，让那小杂种跑了，倒是把一个叫林修文的书生给咬了”
郑贵妃闻言冷眉直竖，厉声问道：“你说什么！把林修文给咬了？？”
郑国泰这回听出来了，吓得缩了缩脖子，赶忙说道：“啊，是，原本是奔着那小杂种去的，不过听手底下人说，不知怎地，这林修文拿了根木棒，野狗便都奔他去了，所以让那小杂种给跑了，反而把林修文给咬伤了。。”
郑贵妃听完再也没有一丝睡意，头上装饰的凤钗都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郑国泰见姐姐似乎十分生气，连忙宽慰说道：“姐姐莫急莫气，我打听过了，林林修文应该没什么大事，后来詹事府的人把狗砍死之后就把他给抬回去了！”
郑贵妃恼怒看着眼前的弟弟，一拍床头，凤目一瞪，环顾一圈四周，降低音调轻声咤道：“你可真是好生糊涂！我上次是怎么跟你说的，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朱由校不能继续待在宫中，陛下如今上了年纪，小孩子越长越大，天真之举总会讨他欢心。如今我们能站住脚，所凭借的也就剩下这点圣心了！我让你好好派人盯好詹事府，是让你看好有什么特殊之人出入詹事府，若是出了什么变故，你我也好有所准备，我什么时候让你私自动手了！！”
郑国泰尴尬一笑，此事他确实知道，但是吩咐之人是这么吩咐他的，他却不一定也是这么往下吩咐的，当时他接到消息时天已将黑，着急去找春娇院的春水儿，随口吩咐三子后，便由三子办去了，他还记得当时三子问他，若是有异动应当如何处理，他没想那么多，随口说让他自己处理，便匆匆走了。
但看着盛怒的姐姐，郑国泰却不敢这么说，支支吾吾的说道：“这这个，当时当时我确实是安排下去了，只是手下人肆意妄为。”
看着磕磕巴巴支支吾吾的郑国泰，郑贵妃心烦意乱的摆摆手，眯着眼继续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手下那几头烂蒜有这般胆量？不向你请示就敢行刺那小杂种？”
郑国泰又一尴尬，紧张说道：“今天晌午的事儿，我事先确实不知道此事，我昨天昨天晚上没在府内过夜，事发突然，手底下人感觉是天赐良机，便擅自做主”
郑贵妃重重哼了一声，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一指郑国泰怒斥道：“狎妓！狎妓！你整天到晚便知道狎妓！日后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你再去狎妓！事发突然，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手下人能掌握好分寸吗？！我与你说的话你便都当耳旁风一样！正主没伤到，竟然还伤了林修文！你可知道，本宫和林爱卿为了送那小杂种出宫，废了多大的功夫！”
郑国泰浑身一颤，苦着脸说道：“姐姐息怒，我这不也是刚想到这茬事。”
郑贵妃骂了弟弟一通，大手一挥，肃然说道：“林修文此时情况到底如何？伤的是否严重？你还惹了什么麻烦事，一起说吧！”
郑国泰看着盛怒的姐姐，大气都不敢喘，唯唯诺诺的说道：“听手下人说，林修文应该还活着，只不过是被抬回詹事府的，想来应该伤的不轻，至至于其他麻烦事”
郑国泰偷摸瞧了姐姐一眼，低声继续说道：“那个，这事闹的颇大，听说太子那边的人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准备上疏弹劾弹劾林修文。”
“什么？！”郑贵妃听完更是一惊，冷声咤道：“林修文明着投靠本宫，协助本宫把那小子送出宫，太子本就十分不满，直欲治他死地！我让你盯住詹事府，你便是这般替我分忧的？！！”
郑国泰张了张嘴，并未说话，低着头原地挨骂。
郑贵妃看着弟弟，冷声说道：“你赶紧回去，找几个咱们这边的御史，上疏弹劾詹事府赵秉忠看管不严，疏于职守，尽量把水搅浑！宫中这边我自有办法劝服陛下！”
郑国泰唯唯称是，正要退下，郑贵妃眼珠一转，继续说道：“等等！让本宫想想。。”
郑国泰不敢拒绝，站回原地，眼巴巴的瞅着郑贵妃。
郑贵妃眉眼稍转，心中思索片刻，随后说道：“这样，你把能帮咱们说话的大臣分成两伙儿，一伙人数少些，两三人便足够，让他们上疏弹劾赵秉忠，还有一伙”
郑国泰紧忙问道：“姐姐，咱们现在手上可用之人少了些，既然姐姐如此看重林修文，不如全让他们去弹劾赵秉忠如何？然后姐姐在宫中劝劝皇上，能保就保，最差到时候也让他们两人俱都获罪，一起降职总比林修文一个人倒霉的好，到时候我和姐姐再赏他些金银，拉拢拉拢他便是。”
郑贵妃听见弟弟说的话，气的差点背过气去，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猪脑子！你懂什么！若按你说的这般去做，无论是两人倒霉还是一人倒霉，最后都是咱们倒霉！你便按我吩咐去做，一丝一毫也不许你自作主张，听懂了没有！”
郑国泰听见姐姐骂他，也不恼怒，傻呵呵的点点头。
郑贵妃见弟弟点头，情绪稍缓继续说道：“还有一伙人，让他们过几天再上疏，就说赵秉忠劳苦功高，才思机敏，阻拦皇长孙与救治林大人有功，六部或地方之中要职众多，如此大才不可闲于詹事府，上奏保举他升迁！”
郑国泰大惊，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问道：“姐姐不整治他，还要升他的官？！”
郑贵妃心中细细琢磨一遍，确无遗漏，心情好了许多，听见弟弟询问，又白了他一眼，斜靠在床上，懒洋洋的说道：“你满脑子除了女人还有些什么？欲想夺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郑国泰有些听不懂，不过听姐姐的话总归是没错的，心中暗暗将姐姐刚才说的话记在心间，接口问道：“那林修文呢？姐姐如此看重林修文，若他被弹劾，想必也有些麻烦。”
郑贵妃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淡然说道：
“你回去后，第一时间准备好一份重礼，以探望朱由校为由，去詹事府登门拜访林修文，告诉林修文，朝中众臣已准备好弹劾他，不过让他尽管放心，此事本宫自有办法替他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