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万历心中那个不可取代的人
旁边的客印月见林修文十分尴尬，捂嘴一笑，轻声对朱由校说道：“殿下，林大人是在教您读书人的道理，您现在还小，等长大了便明白了~您快给林大人读读昨天学的文章，林大人一高兴，许就带您玩了”
朱由校听客印月如此说，挠了挠头，用力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嗯！对了，乳母，你一会问问李公，前几日他给我吃的那个红枣糖糕还有没有了，午膳我还想吃红枣糖糕！”
见客印月含笑点头，朱由校高兴地拿起课本，用小手指着，一个字一个字开始诵读起三字经。
虽说比第一天时强了不少，但是朱由校毕竟年纪还小，有些字当时认得，事后也未巩固，记得不算太深，林修文一边听他读，一边在旁边指正着。
带着朱由校读了几篇文章，小朋友便有些待不住了，小嘴一直打着哈欠，像是没睡醒一样，林修文正要劝他打起精神，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是一阵脚步声。
林修文正欲起身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门口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客印月回过神，赶忙去打开了房门，门口站着个小宫女，焦急地说道：“殿下呢？快快知会殿下一声，陛下马上到紫云馆了！”
朱由校一怔，高兴地欢呼了一声，甩下课本就往院子里跑去，客印月回头瞅了林修文一眼，拿起朱由校扔在一边的大氅，赶忙追了出去。
林修文嘴角一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桌面，想着昨天与朱常洛说的话，心中暗想，这朱常洛倒也真的心急，昨天自己刚刚对他说完计划，今天便把万历给请过来了。等清理完桌面，他深吸一口气，缓步向外走去。
院子里，由朱由校打头，一应宫女侍卫太监什么的都已经按照位置站好，看着这一幕，林修文倒是颇感新奇，他刚刚入宫，倒是不太明白，他们是咋知道皇帝要来的？难道有人提前通告？
林修文不知道站在什么位置好，毕竟皇帝来了，心想自己要是瞎站，会不会又被皇帝身边的什么人揪住不放？正有些手足无措，朱由校眼尖，向身后看了一眼，一下子就看见正在来回溜达的林修文，顿时举手高喊道：“林先生，你过来站在我身后！”
林修文听见朱由校的喊声，连忙穿过人群站在了朱由校的身后，刚刚站好便听门口传来喊声：
“陛下、太子殿下摆驾紫云馆，皇长孙殿下跪迎！”
听见喊声，朱由校虽小，但仍是一本正经的跪了下去，身后宫中的宫女侍卫听见声音，见朱由校下跪之后，同样跪了下去。
林修文撩起裤袍刚刚跪下，还未低头，便见万历皇帝带着两个贴身太监走进了院子中，朱常洛脸上仍然挂着憨厚的笑容，一直跟在万历的身边。
万历进了院子，抬眼向四周看了看，见朱由校跪在原地，赶忙开口说道：“皇孙不必多礼，地上凉，快起来，莫要冻坏了。”
朱由校跪在地上，听万历叫他起来，又恭恭敬敬的给万历磕了个头，口中高呼道：“谢皇爷爷，皇爷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刚喊完，没等万历说话，朱由校便嘻嘻哈哈的原地跳起来，飞扑进万历的怀中，用小脑袋瓜使劲的蹭了蹭万历，口中童声响起：“皇爷爷，您今天不需要忙国政嘛，怎么有时间来看由校？”
万历皇帝笑了笑，慈爱的看着朱由校，摸了摸朱由校的脑袋，含笑说道：“还不是你父王，刚刚你父王请安时说你最近进步颇大，有了伴读后居然不喜玩闹，能专心读书了，皇爷爷听着新鲜，也无甚旁事，便顺路过来瞧瞧你。”
怀中的朱由校撒娇说道：“之前由校也很乖的，林先生没来之前，由校都认识好多字了，乳母也会教由校识字~”
万历听后哈哈大笑，若有所指的说道：“如皇孙所说，那便是不需要伴读了？若是皇孙不喜，便跟皇爷爷说，皇爷爷替你撵走他，你说好不好~”
听着这话，太子朱常洛虽然仍然保持着憨厚的笑容，但眼神之中隐有焦急，他漫不经心的瞟了仍跪在原地的林修文一眼，开口笑呵呵的说道：“父皇说的是，平常时皇儿也与我说过，乳母客氏虽然会引导皇儿读书写字，但其学识毕竟有限，皇儿提问，客氏虽说知无不言，但有时却也模棱两可，多亏了父皇圣明，替皇儿选了适合的名师，有名师伴读，想必皇儿才多有进益。。。”
林修文跪在下边，听着想笑，一时之间真的有点分不清这万历皇帝到底喜不喜欢朱由校，要说他不喜欢吧，听太子稍微一劝，便想来瞧瞧，要说他喜欢朱由校，进院还没说两句话呢，又想把自己辞掉，真是摸不清楚这位皇帝到底是咋想的。
朱常洛还未说完话，门口突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又是一个尖锐的声音喊道：“皇贵妃娘娘驾到！”
林修文一听郑贵妃也来了，心中不由一紧，心想这郑贵妃在宫中的势力还真不一般，皇帝明明才刚刚进门，郑贵妃便紧跟着皇帝一起来了，看样子昨夜这二人并未在一起，否则郑贵妃随驾一起来便好了，一路上还能盯着点太子，如今两人并未一起出现，只能说明昨夜万历并没有在翊坤宫内休息。
听见门口喊声，万历摆了摆手，制止了正在说话的朱常洛，轻轻拍了拍朱由校的脑袋，让他待在原地，随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朱由校毫无知觉，见皇爷爷示意自己站在原地，也没有什么其他情绪，只是恭敬地站在原地不敢乱动，但刚才正在说话的朱常洛看见打断自己说话，向门外迎去的万历皇帝，嘴角不由得微微一抽，却也不敢怠慢，乖乖的闭了嘴，低着头随在皇帝身后，一同向门口迎去。
见身边两个贴身太监和太子都跟在自己身后，万历皇帝眉毛一皱，压低声音轻声说道：“你们先站在这，莫跟朕走。”
两个太监不敢多言，停在了原地，左右站好，朱常洛听见此话后，也不敢多语，停在了两个太监身前，面带微笑但却内心复杂的看着他的父皇。
万历皇帝抓起裤摆，蹑手蹑脚的站到了拱门边的墙后，也不吭声，就这么安静的站在那。
万历刚站没一会，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听鞋子踩在雪上的声音，人数似乎不少，为首的太监进了门，因为低着头并未瞧见旁边站在墙后的万历皇帝，在他身后两步，身着宫装的郑贵妃也急步走进院内，见郑贵妃走进院内，站在墙后的万历皇帝嘴角一笑，突然横跳了出来，郑贵妃身边的老太监并无戒心，突然身边窜出来了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郑贵妃还未如何，他先吓了一跳，口中惊呼道：“护驾！！护驾！！保护娘娘！！”
原本郑贵妃端着脸目不斜视的向院内走去，并未注意跳到身侧的万历，倒是被身边的老太监吓了一跳，口中惊呼一声，脚下一滑，身子一歪，便向身边倒去，万历皇帝眼疾手快，见郑贵妃没站稳，赶忙抓住了她的胳膊，帮她稳住了身子，口中哈哈笑道：“是不是吓到爱妃了？”
老太监护住郑贵妃后慌乱中刚想开骂，不料居然瞧见了皇帝陛下拉住了郑贵妃的手，稳住了她的身子，倒也明白事理，知道此时再不方便站在郑贵妃身边，赶忙一个闪身闪到一旁，赶忙跪下口呼万岁，旁边本来有些慌乱的太监与宫女，也赶忙跪在一边。
郑贵妃方才吓的花容失色，还以为太子殿下疯了，自己刚到紫云馆便派人刺杀自己，定睛一看原来是万历皇帝在逗她玩，一时芳心瞬间大定，整个人顺势便倒在了皇帝的怀中，伸手轻轻一拽万历的胡须，口中不满嗔道：“嗳！陛下，五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
万历皇帝不理会旁边太子那凝重的脸色，旁若无人般与郑贵妃嬉笑道：“哈哈哈，朕便知道会吓你一跳，轻些轻些，朕错了，朕的胡子都快被你拽掉了~”
郑贵妃虽然平时总与万历皇帝嬉闹，但那毕竟是后宫无人之时，此时太子臣子宫女太监全都在场，郑贵妃终是收敛了一些，松开万历的胡须，面色酡红，轻哼一声，伸出青葱玉指，点了点万历的头。
陛下并未免礼，臣下与侍从们自然是不敢抬头乱看的，只是站在一边的朱常洛瞧见这一幕，表面上虽然云淡风轻，继续憨笑着，但内心早已冷若寒蝉，回想着昨日里林修文对自己说的话，瞧着郑贵妃受宠至此，宫中还有何人能比？若自己还不主动出击，有可能便真的晚了。。
林修文跪在原地，余光瞥见这一幕顿觉十分吃惊，他读明史时便知，万历皇帝不宠爱其他妃子，便是宫中皇后处境也仿若冷宫，只是偏偏宠爱郑贵妃，但是没想到居然会宠爱到这般程度？
按理说，宫中后妃除了是皇帝的老婆之外，同样也是皇帝的臣子，君父在上，夫妇在下，无论皇帝说什么做什么，臣子都必当遵从，若有一丝一毫的逾礼之处，皇帝心情好便罢了，心情不好时甚至可以以此为借口将你满门抄斩！
皇上于众人面前先与郑贵妃调笑，可以说是宠爱非常了，这郑贵妃居然先是扯了皇帝的胡子，又逼着皇帝认了错，最后甚至伸出手戳了戳皇帝的脑袋！莫说戳陛下的脑袋，便是轻哼陛下半声，那也是大不敬之罪，可是这郑贵妃居然毫无畏惧，可见其在万历心中的地位了。
林修文跪在原地瞟见这一幕，原本心中对郑贵妃就已经十分警惕，现在来看，十分是不够的，还需要百分、千分的警惕才是！他闭上眼睛冥思苦想，这郑贵妃如此跋扈，历史上究竟有没有记载，或者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才引发这种改变么？
郑贵妃轻轻点了点万历的头，随后略微整理了一下头上凤钗，从万历怀中挣了出来，但是并未远离他，而是轻轻拉着万历的手，与皇帝陛下并肩站在原处，她右手拉着万历，左手轻轻的扶上万历的衣领，替他整理了一番，口中柔声说道：“今儿天寒，陛下还需保重龙体才是，怎么跑来这里了？”
万历温柔的看着郑贵妃，一点都不恼怒方才郑贵妃的失礼之处，反而特别受用，他这一辈子都呆在紫禁城中，从未出过宫，小的时候因为母亲和张居正的压制，从来都没有尽兴的玩过，宫中一班随从也全都是他的臣子，莫说陪他正常玩耍，便是连言语都是毕恭毕敬，至于宫中妃子与皇后，更是无聊透顶，虽说同样端庄美丽，但是自己身为皇帝，身边会缺端庄美人么？全天下所有的美人都是他的，他从来不缺敬畏他的人，他渴望的是快乐！渴望的是自由！渴望的是书中所写的那种夫妻之间的感情！
但是很可惜，他所渴求的这种叛逆，宫中所有的人都给不了他。
直到那日，郑贵妃入宫了。
万历皇帝这一辈子记忆最深的人，就是在那一天出现，那年他十八岁，郑贵妃十四岁。
当那天，万历第一眼瞧见她于九人之中毫不畏惧且充满好奇的看向自己之时，万历就明白，自己爱上她了，若说爱的是什么？他当时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只不过那个充满趣味的眼神，轻轻瞟了他一眼，他便知道自己真真是爱上她了！
他喜欢这种没有规矩的眼神！喜欢这个没有规矩，不怕他的姑娘！
她长相不算如何惊艳，比闭月羞花还差得很远，但她伶俐机敏，十分喜欢读书，偏偏还是万历最喜欢的那些诗歌、剧本、小说体，他白天操持朝政，夜晚便与她藏在后宫之中，并非享受鱼水之欢，而是读书！读各种各样的书！
她知道的好多，至少比朕懂得要多，有许多书上写的东西朕不明白是如何，她都能绘声绘色的描述给朕听，十八岁的万历皇帝兴奋的看着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姑娘手舞足蹈的为他描绘着书中刻画的楼阁、殿宇、爱恨、情仇，那时的他便知道，这世上再也没有谁能代替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