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梵音寺
沈穗穗也跟着笑了：“说出来很不好意思，但是我一直觉得莫公子为人爽快，方才听你说了对钱的态度，更加觉得我没看错人，晨曦书院需要百两银子重修，以便通过州府的查试，若达不到要求，就要被摘牌子闭院了。“这一百两，”她摸了摸桌上的小黑罐，“也不过就是这罐茶叶钱吧，莫公子…不是化缘，是借好么？”
莫凡尘不置可否，斜睨着她道：“你的大道理真是一套一套的，林郁之教你的？”
“不不。”沈穗穗忙道，“那全是我发自肺腑的话，打心眼里就是这么想的。”
莫凡尘把玩着茶盖，笑道：“你送净然到我这处来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便是来要钱对么？”
沈穗穗挑着眉毛左右转了转眼珠，没有说话。
沉默了半晌，莫凡尘突然起身：“不早了，沈先生去休息吧。”
沈穗穗愕然，这算什么？没有回话岂不是白浪费了口水？“莫公子…”称呼没喊完，莫凡尘已拉开了门：“请。”
沈穗穗灰了脸色，只得走去门口，却不踏出，耷拉着眉毛看着他，嘀咕道：“莫公子…借一百两而已，我可以打借条的。”
莫凡尘嗤笑一声：“一百两是不多，但我的每两银子都是辛苦所得，借给你…你用何抵押？”
“抵押？”沈穗穗怔住，“抵押…可能没有。”人家说的也没错，没有实物做抵押，怎能放心借出真金白银，可湖畔那一穷二白的小破院子，拿什么来抵押呢？
莫凡尘颔首：“我考虑考虑再说罢。”
沈穗穗垂头丧气跨出门去，忽听他又唤：“沈先生…”
“嗯？”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衣服哪里来的？”
沈穗穗已没了先前高昂的劲头，回身瞄他一眼，无力道：“我换的，用我自己的衣服换了一套。”
“哦？”莫凡尘笑抽了肩膀：“哪家铺子愿意与你换衣？”
沈穗穗一撇嘴，“多的是，我一拿出都围上来了，他们不知道多喜欢呢，可惜了我那套防水面料的，”
说着拉了拉裙边，“这料子可差远了。”
莫凡尘薄唇抿出好看的弧度，轻道：“你为何要去换衣？”
沈穗穗瞅他一眼，小声道：“因为你啊，想和你谈事情，穿规正些省得你把我当孩子。”
莫凡尘有些诧然，眸中异芒闪过：“你…你是为了我才穿成这样？”
沈穗穗瞧怪物似的瞧着他，嘴里含糊：“嗯嗯。”心中却道：为了你个鬼，姐姐是为了钱。
三日转眼即过，沈穗穗愈发焦躁起来，仙枝老太交付的重任在身，莫凡尘忙着老婆的忌日忙得不见人影，自然也没有回话一说，自己还在有求于他，忌拜完了该怎么开口要人？
沈穗穗整日想着两全其美之法，吃饭睡觉脑子都在思忖，便没有注意到白子珩双眉由拢至展，表情由迷惑至平静的细微变化。
头天受了邀请，忌日清晨，沈穗穗白子珩便随着莫家父子一道，驱车前往优州郊外的梵音寺。据说莫净然娘的墓就在寺外山间，今日那寺中有大和尚升座，要开法事，莫凡尘觉得这正是冥冥天意，妻子忌日有经相诵，便是魂平念安的好兆相。
车行半辰，遥听禅钟悠扬撞响，远远可见背靠高山，绿树环绕的红瓦庙沿，层层叠叠蔚为壮观，一半建在平地，一半建在山腰，主寺宽大气派的翘檐飞起，宝塔状的阁楼高高耸起，一条林荫道直通寺门，路边有几个布衣小和尚手持经书正匆匆向寺中走去。
路过寺门前，白子珩掀了帘子，眼望方石墙中镶嵌红木大门，足有十尺多宽，上方大匾悬书：梵音禅寺。
沈穗穗也伸了脑袋去看，打趣道：“子珩，这可比太平村那三宝寺大得多了，恐怕里面的和尚也得有几百人吧。”
莫凡尘接道：“几百人何止，
此寺乃大苍国最大的一座禅寺，三任方丈皆是国师，正统座下弟子千人，俗家外寺弟子一万有余，今日寺内有法事，想必可以见到许多高僧。”
沈穗穗瞪大眼睛：“厉害厉害，大苍国的少林寺啊。”
白子珩微笑：“身在何处都可奉佛，无寺也无妨，佛在心中坐。”
沈穗穗不赞同：“不管是学习还是参禅，都讲究一个氛围，人多的地方交流才广，你理解的禅经说给别人听，别人理解的说给你听，两下一交流，思路便得开阔，参禅也事半功倍，单只一人参来参去，始终跳不出个人主义的圈子，未免狭隘，还是人多好些。”
白子珩不说话了，微微垂下了眼帘。莫凡尘也不接口，车内一时陷入了安静，沈穗穗有些不上不下，看看白子珩的神色，暗道自己是不是又多嘴了？怪自己就是改不了争强的性子。
过了梵音寺，车顺山道继续前行，约莫盏茶功夫，停在山阶前，几人下车步行又走了百十阶，仍不断有和尚与他们擦肩而过，向右下了阶，便拐进一块开阔地。
那是一块被人工平整过的山地，四围种了一圈松柏，正前方是陡峭山坡，远望山下一条玉带缓流而过。平地正中立座孤坟，坟边圈了圆石，坟头上有稀疏青草野花冒出，此时坟前侧立一人，同沈穗穗一样着了白裙，头发没有盘花，素素的绾了个偏髻，目光既没有看来人，也没有看墓头，而是怔望着左边松林。
“姑姑！”莫净然唤了一声，朝她跑去。这会儿正是阳光温暖时，可在这孤坟边，沈穗穗一见莫小倩那鬼气森森的模样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莫凡尘没有看她，自从踏上山阶，他就没再说过一句话，脸色萧肃，眸光黯然，手中拎着忌拜品绕去了坟前，盯着墓碑僵立许久，伸手轻轻抚摸，口中喃喃道：“绿衡，我来了。”
沈穗穗靠近白子珩，低声道：“不如我们到别处转转，不要妨碍人家了，等下去听法事的时候再一起吧。”
白子珩点头，两人欲转身，忽听莫小倩叫道：“子珩先生！你快些过来！”
两人皆是一惊，她这一嗓子喊得惶恐，喊得急切，喊得…有些不可置信一般。
白子珩朝她走去，沈穗穗紧随其后，还未到身边，莫小倩已迫不及待回身一把抓住白子珩的袖子，指向松林间道：“你看，那是不是你师父！”
白子珩猛震，顺她手指方向望去，那松林间蹲着一个老和尚，正用把小锄头翻着地，不知在翻些什么，时而抬头看他们一眼，就那么一眼，白子珩眸中顿时射出惊光，低道：“师父？”
“妈呀！”沈穗穗大叫一声，倏地蹦到白子珩身后，扯住他衣袍哆嗦道：“大白天的，你们不要吓人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