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染绿酒楼
车动不久，沈穗穗不顾莫净然眼泪未干，抱着他的耳朵就是一阵猛啃，叽咕了好一阵，直说的莫净然脸色阵青阵白，眼睛时瞪时眯，最后连连点头这才作罢，翘个二郎腿，得意洋洋听着那二人说话。
莫小倩一路话多，不住与白子珩攀谈，每每话头引出，说不了几句便引到胡先生身上，无非是探些胡先生的生前秘史，几时流露过莫名情绪，有无说过奇怪话语，行事做派是否反过常态之类。
沈穗穗初始听得兴致勃勃，一是八卦心理作祟，二是看白子珩愈发单纯可爱，没有半点心计，对莫小倩的提问几乎有问必答，就差没把他师父一天睡几个时辰觉，上几次茅房给说出来了，丝毫不觉那女人的险恶用心。
但这些琐碎听着听着就没了兴趣，再看莫小倩，怎么看怎么像个偏执狂，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老头？何必单恋死了的老头？人都上天成仙了，她还在人间嘀嘀咕咕，暗自意淫着，有趣吗？无趣至极。若让胡先生听见了，再给她来一段儿旷古绝今的畸恋她就圆满了。
身旁莫净然已擦干了眼泪，呼呼睡得像个小猪，沈穗穗昨夜噩梦缠身，又听着那两人的轻声慢语你来我往，此时也觉眼皮打架，便倚着莫净然的脑袋梦周公去也。
一觉昏然不知睡到了几时，温柔嗓音唤在耳边：“穗穗，穗穗，州府到了。”
沈穗穗眯开一只眼，先入眼帘的便是莫小倩不耐烦的表情，“醒醒吧，睡了一路了。”
白子珩和莫净然正襟危坐，脸上都略现了些紧张之色，沈穗穗揉眼坐直身子，迷糊道：“州府到了？在哪儿啊？”
莫小倩嗤笑：“你要去哪儿啊？若是顺路，就捎你一截。”
沈穗穗凑头向窗外瞅瞅，天竟已擦黑，马车进了一条宽敞大道，道路两侧的店铺鳞次栉比，一家挨着一家，有的上了门板，状似打烊，有的刚挑出灯笼，欲开夜市，无一例外的方砖墙体，飞檐空廊，刻花门扇，跟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明显出自同一建筑者的手笔。街上行人也不算少，晃晃悠悠的走走看看，大多是满脸闲适的老百姓，当然也不乏手摇纸扇身着锦服的翩翩佳公子。
沈穗穗嘿嘿一笑，这就到了，跟去了横店旅游似的，居然没什么陌生感觉，抬手一摆，理所当然道：“染绿酒楼！”
莫小倩皱起眉头：“你不是有事要办么？净然娘的忌日是在五日后，现在就跟着做甚？”
沈穗穗挑眉：“我便是去那染绿酒楼办事！”莫小倩疑惑望她，也说不出个不妥来，只得吩咐马车继续前行。
片刻即到，车停打帘：“请小姐小少爷下车。”
沈穗穗跟着莫净然跳下车，一座三层古楼现于眼前，每层挂了六个大红灯笼，二层外栏绕着红匹，结花垂下，两方匹端正中宽匾悬挂，黑底绿字，“染绿酒楼”方正刻于匾上，一层八扇金漆大门全开，随着迎客小厮的声声高喊，门里宾客穿梭往来不止，喧声沸腾，气派场面果然不凡。
白子珩立在沈穗穗身侧，目不转睛打量着酒楼面貌，明显看出心有波澜。
沈穗穗蹲身附耳莫净然又交代了一番，听莫小倩已上阶招呼：“还不快来。”
三人一道进了门，不断有人擦身而过，沈穗穗转头看白子珩笑道：“人很多啊，院长嘱咐我别带你到人多的地方，你怕么？”
白子珩轻道：“不怕。”
怕的人确实不该是他，而该是沈穗穗，她一进酒楼，那身奇特的运动装扮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男子似的束着马尾，造型古怪的鞋子，仰脸张扬的笑容，以及毫不掩饰的大胆目光，都让楼中人惊讶了一番，眼见她上了二楼不见人了，酒桌上又多了一个谈资：近来番邦人频繁出入优州带来的隐患。
莫小倩牵着莫净然，直上三楼，喧闹隐在楼下，三楼清净了许多，楼道站定，莫小倩终于忍不住了：“沈姑娘，这处已非生意之地。”言下之意便是不该跟了。
沈穗穗嘻嘻笑：“你是不是去找你大哥？”
“不错。”
“我也找他。”
莫小倩一怔：“你要办的事…便是找他？”
话音刚落，忽听“砰”地一声，廊中一门处滚出一物，圆呼呼胖嘟嘟，连翻了几个跟头“哐”撞在壁上，半晌方闻：“哎哟，我的颈子断啦。”
沈穗穗忙护着莫净然向后撤了两步，挡在白子珩身前惊诧不明，这是怎么回事？
门里跨出一条长腿，脚尖冲那人点了两下，阴沉声音道：“吃里扒外的人我这里不留，限你明日把吞了的银子吐出来，如若不然，我便再给你两锭金子吞一吞。”
“是是，您高抬贵手了。”
“滚吧。”
圆物从地上爬起，肉脸挤得看不出本来模样，揉着脖子一瘸一拐下楼去了。
长腿欲收回，莫小倩笑道：“你这楼里怎的一天到晚有老鼠啊。”
长腿一闪出了门，深绿长袍分外眼熟，剑眉星目一张俊脸也还认得，眼睛里的尖刻不见了，刹时射出喜意：“净然！”
莫净然没反应，沈穗穗从后推了推他的头，这才没精打采喊了一声：“爹。”
莫凡尘快步走来，一把将莫净然抱起，激动道：“净然！爹等你很久了。”
莫净然回头看看沈穗穗，沈穗穗眼睛一眨，莫净然回头，皮笑肉不笑道：“爹，净然想你了。”
“好孩子！”莫凡尘得了这声“想”情绪愈发高涨，掐着莫净然抛了两抛放下，摸摸头道：“辛苦你姑姑老远将你带回。”
莫小倩哼道：“莫说没用的。”
莫凡尘笑着摇头：“少不了你。”眼睛这才放到白子珩身上：“这位是？”
白子珩有礼：“在下白子珩。”莫凡尘也回了一礼，“在下莫凡尘，不知…”
沈穗穗蹭地蹦到他面前，咧嘴绽欢颜，挥挥手道：“嗨，莫公子，还记得我吗？”
莫凡尘瞥她一眼，淡道：“原是晨曦书院的沈先生，不知到在下酒楼来有何贵干？”早已看见了她，只因原先有过冲突，再见不想理罢了。
沈穗穗笑道：“无事啊，不就是将你儿子送来吗？”
此言一出，除了莫净然，在场三人皆是一怔。莫小倩结舌：“你…你…你无事？”
莫凡尘疑惑：“你送净然来？”只有白子珩不作声。
沈穗穗拍着莫净然的肩膀道：“可不是吗，近日书院放学假，我和子珩得了仙枝大娘的嘱托，特意送净然来你处的。”
莫凡尘看看莫净然，他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两位先生送我来的。”
莫小倩诧异叫道：“娘明明说你们来优州办事的。”
沈穗穗一脸理所当然：“是啊，就是送净然这件事嘛。当然还有一件更重要的……”
眼睛瞟瞟莫家兄妹，嘿嘿一笑道：“五日后将他带回太平村！”
莫凡尘的脸立刻黑了，目光如刀杀向莫小倩：“怎么回事？”
莫小倩一脸鬼气弥漫，眯着眼盯住沈穗穗，阴森森道：“不要问我，要问就去问娘，我只负责把净然带到，人钱两清，付账走人。”
沈穗穗赞同：“应该的应该的。”
莫凡尘腮根青筋爆出，俊俏的五官略显走形，咬牙半晌道：“你先回去，明日再来。”
莫小倩也不多话，掉脸向白子珩一福：“奴家先行一步。”不看沈穗穗一眼，扭搭扭搭下了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