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柳树桃夭
血色隐归，皎洁现世，耻痛夏夜，寒气褪归。晚风侵袭不再是冰冷，隐约之间还有一丝温热。
随着眼前树妖褪去伪装变身为一名女子，紧接着身旁建筑地崩山摧渐渐浮现出原本样貌——原来这里竟真是一处府宅后院，只不过现在瞧起来极为破损罢了。
腥气弥漫的天空伴随着被血浸透的泥土，渐渐尘烟缓缓下坠，带出早已埋没的过去，将曾经的所有浮现于众人眼前，迷雾终于飘离水面。自柳树被砍下那端化作一名青墨色衣衫女子，这女子衣着素雅，发丝也仅用一支木钗系于耳后，在她的脸上只能看见惨白，隐约中还有一丝悲愤，而她的瞳孔之中也全是呆滞；于此女子怀中还怀抱着一人，而这怀中之人便身着红衣，衣裙被扬起的每一缕微风吹起，又落下，就如同她紧闭着的双眼，以及垂于地面的双手。随着那青墨衣衫女子将她更困进身体一寸，红衣女子头颅也没有支撑力一般转过面向众人，此刻几人才终于得见她原本样貌；红衣女子面颊干瘪，双眼突出，活脱脱一具干尸。
见状，在场无一人说话，只是看见这一幕的云芠身体似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半寸。
蓦然，一片寂静之中突显“咳咳……”两声，打破残景。
回声望去，只见秦子虚此时已佝偻身躯站起，而外伤却已全然不见。这难道就是仙师们经常挂于嘴边的“真气自愈自疗”吗
眼见这一幕时，却不知为何从云芠眼神中出现一丝闪躲，后再次回看，那秦子虚已无伤大雅，云芠语气中略微带有一丝小确幸和掩藏道：“九师兄你醒了？”
“嗯。”
闻言秦子虚迷糊应声，愣神片刻后疑惑询问道：“哎？师妹你怎的在此处？莫不是我还在幻境中吧？”
听着这话云芠眼神中又透露出一丝闪躲和不安：“你……确实醒了。”
秦子虚反问：“醒了？那你为何会在此处？”
云结巴回话：“这个吧……嗯……”
还没等云芠回话，方才谨慎的秦子虚已是转换另一副模样，大声喊道：“啊！这满地的血水是怎么回事？啊啊啊！我的衣衫！我的衣衫！我的衣衫怎成这样了？”顺着他眼之所及处看去，那原本白紫色相互缠绕的衣摆现在已成红紫色，略微与这府宅后院有些相符，似小妾衣裙，还有些妩媚。
秦子虚在一旁不停叫喊，不停地上蹿下跳。
须臾间，墨沅翊出声制止：“禁言。”
听见墨沅翊的声音，秦子虚似乎是终于恢复一点理智。眼下才慢慢悠悠打量起四周，引入眼帘的场景与先前自己看到的景象已全然不同，原本那座如影如幻的古楼已然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一片荒芜废墟。
墨沅翊与叶沅景矗立于前，仔细打量此三人身上竟一滴血水也未沾到，其顿时心生明了：“师尊好生偏心。”
“禁言。”
又是墨沅翊的冷言回应。
话落，只见秦子虚微喟，后深呼吸，将所有不满皆在这一声叹息中隐去。
而眼下的另一边，叶沅景灵羽阙阁主褪去方才那抹柔和面色，眼神中带有一些冷冽没去理睬身后几人，转而足下行只于废墟中二位女子前，道：“你们是何物？”
言既出，万物静止。
那青墨衣衫女子闻声恍惚抬眸看向几人，神色却依旧木楞。
这时，秦子虚也是上前询问：“回话，还有……你怀中抱的是谁？”
闻言青墨衣衫女子似是终于有了反应，随即开口声音嘶哑说道：“我……我家小姐，小姐是无辜的，一切罪责于我，无怪乎她。”后而将那具干尸环抱更紧一寸。
叶沅景：“你，为何害人？”
青墨衣衫女子：“报仇。”
秦子虚：“你到底为何物？何仇至于屠村？”
青墨衣衫女子：“家恨。”
叶沅景：“说来听听。”
听见这话，云芠略微有些疑惑小声嘀咕，行至于秦子虚身旁道：“师兄……叶师叔这么八卦？”
秦子虚：“八卦？我们虽为修仙之人，但八卦乃道家之系，我们一般不学。”
闻言云芠顿时语塞：“呃……呃不是，此八卦非彼八卦……”
秦子虚：“可八卦从古开始便是道家之系，不会有其他，你是否是听了何人的旁门左道？这可不兴学啊，你年纪还小……”
云芠：“啊啊啊，不是不是，就……呃，呃，大概意思意思是……是风，风月消息？”
这么说应该是对的，应该没有问题。而这“风月消息”看似简单的四个字可是云芠绞尽脑汁才想出这相近的词语表达。
秦子虚：“风月消息？可不是，你不知道啊……当初有仙家女子心悦于师尊，叶师叔可是追问了足足三日。只为知晓那名仙子是何派何门，相貌如何。”
听见这话，云芠看向叶沅景的眼神已带有一丝别样的韵味，道：“哇偶……果然人类的尽头是八卦，谁不吃瓜！”
此时，秦子虚又是眼神坚定说着：“师妹，我们不需要学习八卦。”
话音落云芠扭头看向秦子虚的眼神都带着敷衍：“嗯嗯嗯，嗯嗯嗯”
——
而于此再次望月，那腥红已然落下，繁星漂流九天，晚风轻柔发梢，冰凉褪去。
身着青墨衣衫女子神色柔情看着怀中之人，月色亦为她们披上薄纱，她浅浅道：“待我死后，小姐尸身便会急速腐坏，我还是未能将你护住。”语气中还满是自责。
闻言秦子虚都没心思去剖析云芠口中的敷衍，询问：“你，此话为何意？”
话落，青墨衣衫女子没去理会秦子虚的话，只是摇摇头继续说道：“罢了，我已经将他们都杀了。我无憾！”
云芠嘀咕：“她不是在跟我们说话吧？”
墨沅翊：“怀中尸身。”
顺着声音望去不知何时墨沅翊已走在自己身旁。
云芠嘴角是浅浅的弧度，后接着说道：“这便是她口中所言的那位‘小姐’？”
这话墨沅翊还没去回复，只见那青墨衣衫女子又道：“走吧，我跟你们走。”
叶沅景持续八卦：“何为家恨？”
青墨衣衫女子：“这没什么好说的。”
叶沅景：“灵羽阙有规，判其罪，必须晓其因。即你不愿诉出……”
话音落眼前白光现，须臾间众人眼前景象转换。
云芠微震道：“这是？”
秦子虚：“逝忆之境。”
【逝忆之境：灵羽阙中级法术；进入回忆，自行翻看。修习粗略会看见中术之人幻象与梦境，无法与过去分辨；而修习精进便只会看见最真实回忆。】
眼前光波一圈圈打开，此时叶沅景又道：“要知晓其因，便从最开始看吧。”随后捻指念咒，须臾间众人身处最始端。
抬眼看向四周，眼前景象与方才变化不大，只不过更加精致与气派。
————
不明年月。
【周府内院，四周房屋排列整齐，院内景貌是不多见的素雅。府中下人井然有序，行色匆匆。
烈日当空，春风徐徐而过，一位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小女子手握风筝嬉戏奔走，于其身后跟着十几名婢子，小心相护。
百年前，此地有一户名门为周府，周府有位大小姐，名唤周清怡。周氏夫妇极度宠爱此女，有求必应之，从不逼迫她做不喜之事。
——
于周家小姐六岁生辰时，周氏夫妇送其女府宅后院，除她以外，外人不得进。即便是周家老爷与夫人欲入其内也需得周清怡同意。
地处不大，却是周家老爷差人加班加点赶出；内饰陈设一切由周夫人亲自操办。
周老爷：“清怡，可以睁眼了！”
周清怡缓缓睁开双眼，内院不留余地展现面前。
周夫人：“清怡，可还欢喜？”
周清怡：“娘亲，爹爹这是哪里啊？”
周老爷：“府宅内一处小院子，多年未有人踏入，送你，此地以后便唯你一人使用。”
周清怡：“当真？”
周老爷：“当真！”
说着周清怡便四处打量一番，置于院子最中央有一株小树苗，轻轻触摸后退，眼神中满是好奇道：“这，是什么树啊？怎这般小巧？”
周夫人：“此株可不是普通的树，是娘亲为清怡求来的神树。”
话落周清怡瞪着大大的眼睛一脸的稚嫩：“嗯？”
周夫人：“清怡，你以后有何愿或有何困惑便可写于红锦带之上绑在神树树梢，这样天上的神仙若是看见，自会给你答复。”
周清怡：“娘亲说的可是真的？”
周夫人：“娘亲怎会骗你，你现在便可写些心愿挂于神树上。”
周老爷：“清怡说吧，爹爹帮你写。”
周清怡：“嗯……那我便要南郊城外的金黄烧饼，还有，望明日去学堂中的夫子是个脾气好的。”
周老爷：“好！我们便向神树请愿。”
不多时，茁壮树苗上多出一抹殷红。待周夫人与周清怡离开后，周老爷便差人去南郊城外为周家小姐买黄金烧饼。
哪有什么神树，不过是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罢了。
——
转眼两年匆匆而过，周清怡还是有事就对神树许愿，偶也与它说说学堂上的不顺心之事。
周家小姐初长成，年少学堂习之，才过男子，礼过君子。有幸得见无不一人吝啬美言，周清怡不过十岁，便已是家家户户口中抹不去的存在。
这天周清怡学堂归来，一如往常入小院内，背靠柳树道：“小柳树小柳树！今日夫子教我们一首诗名曰《桃夭》我背予你听啊。‘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怎么样我学的快吧！”
[《桃夭》先秦·佚名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fén）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zhēn）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一首名诗流淌于那日初夏，清风轻抚面颊，缠绕在周清怡身畔，似回应。
“嗯……以后便唤你桃夭吧！”】
画面景象恍如昨日，清晰刻于桃夭记忆中，犹如电影一幕幕浮现，清晰深沉；丝丝点点，皆被储存。就连叶沅景也不经赞叹，此为他在逝忆之境中看过最细致的回忆，一颦一笑似真人上演。
秦子虚道：“方才她怀中之人便是这周清怡吧。”
闻言叶沅景有些惊奇，道：“子虚？”
秦子虚：“是我，师叔。”
叶沅景转身打量说：“果然是子虚，只有子虚听故事才会仔细分析。”
秦子虚：“师叔未认出我来？”
话问是问出去了，但无人回答。
看叶沅景转身离开的背影秦子虚不满有些无语。见状云芠轻叹询问：“师兄伤心吗？”
秦子虚：“习惯了，叶师叔好像有些脸盲，不太识得人。”
云芠：“哦。”
语闭，墨沅翊道：“师兄，这是多久之前的记忆？”
叶沅景眉头微蹙：“不知，她是妖魔时间本就模糊，且我总觉有何物阻隔，不许人查看。”
听见这话墨沅翊眼神中也透露出一丝疑惑，道：“便先往下看吧。”
随着光线再次摇曳，景象一幕幕迅速划过。
云芠身体微微向墨沅翊靠近，轻唤：“师尊？”
墨沅翊低头回语：“嗯？”
此时他能清楚感觉到云芠肩膀正滞于自己身前，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摩擦；清晰。
云芠：“有吃糕点吗？”
闻言墨沅翊没有回话只是反问：“亲手做的？”此刻他眼露柔色，分明没有笑容，但就是能觉察到心情尚佳。
云芠：“嗯。”
墨沅翊：“第一次做？”
云芠：“算也不算……”
墨沅翊声音压得极低，似乎有些暧昧不清：“嗯？为何如此说？”
听见这话云芠的眼眸低垂，每往墨沅翊望去一次，就越低落。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是第一次做，但给墨沅翊的却是最成功的。送礼是要用心的，可现在让云芠说出这些，她就是觉得很奇怪，或者说自己很奇怪……
见云芠没再回话，头也略低一寸，墨沅翊下意识垂眸查看。只是当眼神落下云芠脖颈上时那赤红蝴蝶旁已然多出一道红肿，不由他反应指尖已轻轻抬起，后又缓缓握紧……
——
伸出却不敢触碰的，不止你的脖颈，还有我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