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逃离之地
舷窗外，云层汇聚成白色的海。飞机此刻变成了一艘船，在云海上遨游着。
远方，浓密的云团反射着阳光，刺眼的白。
童子轩盯着它看，直到眼睛感觉到不适才移开视线，然后看着前面的椅背发呆。
飞机降落了，正在跑道上滑行。
广播提示播报完毕后，其他乘客们纷纷活动了起来。伸展四肢，打开行李架。一个个归心似箭，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架飞机。
很快，狭窄的过道就被乘客塞得水泄不通。一些已经站起来的乘客，选择坐回位置或者原地站着，等待队伍的疏通。
童子轩静静地坐着，从圆形窗户望出去，好像这一切与自己无关。她不是这架飞机上的乘客，再或者，她的目的地不是这里，而是别的什么地方。
机舱门终于打开了，人群像开闸泄水一样，一窝蜂涌了出去。
空荡荡的机舱里，一名乘务员很快就发现了童子轩这边的情况，脸上带着职业微笑，走了过来，提醒她飞机已经到站了。
在乘务员们的欢送声中，童子轩沿着舷梯舒缓的坡度，下行。
刚才的那批乘客，此刻正层层叠叠地围在行李转盘的边上，双眼紧盯前面的输送带，搜寻着自己行李的身影。
童子轩走过去，站在人群的最后面。
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童子轩一个。她能够清楚地听到传输带运行时发出的哐当声。
一只银色行李箱，安静地躺在黑色传输带上，从她眼前经过。她看着它远去，再远去，最后消失在拐角处。
银色行李箱绕了一圈，再次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这才弯腰把它从这个无限的轮回中解救出来。
接客区的栏杆外，站满了接机的人。有些手里举着名字牌，有些怀里抱着鲜花……
没有自己期待的人，也没有期待自己的人。
她拉着行李箱，慢吞吞走着。
走出航站楼，天已经黑了。
她抬起头，望着看不见星星的天空，忍不住在心里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童小姐。”一名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迎了过来。他头发灰白，带着金丝眼镜，看着学识渊博的样子。
童子轩认出了他，这个人就是那天给自己打电话的陌生人。姓薛名峰，是一名律师。准确地来说，是她爸爸的律师。
童子轩看着对方，出于礼貌，挤出一丝微笑。
“车子在停车场，我们过去吧。”薛峰伸手想帮童子轩拿行李箱。
童子轩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用行动谢绝了薛峰的好意，拉着行李箱朝薛峰指的方向走去。
薛峰只好加快脚步跟上去，走在前面带路。
两个人在一辆mpv边上停下来。
司机刚打开后备箱，童子轩已经搬起行李箱塞了进去，让他一阵尴尬，好像自己的存在是个摆设。
很快，mpv平稳地在宽阔的柏油路上行驶着，车厢内安静地有些诡异。
童子轩看着车窗外的景象，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外面的景色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但这里就是花城，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自己真的回来了！让自己回来原因，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好事早就跟自己绝缘了，坏事总是如影随形。况且，但凡与花城有关，怎么可能有好事发生呢？
许久之后，童子轩突然开口了，完全不带任何感情，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完全不关的事情。
“他是怎么死的？”童子轩问。
薛峰错愕不已，然后才缓缓开口；“心肌梗塞。发现后送去医院，已经无力回天了。”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薛峰小心地打量着，完全猜不透童子轩的心思。
“他的……妻子呢？当时不在身边吗？”童子轩实在想不到合适的词，来称呼童晓辉去年刚娶进门的女人。
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人。这在童子轩的心里，已经不单单是背叛的事情了，而是人品的问题。她很难将印象中的爸爸跟此事联系在一起，但现实就是发生了。
所以，童子轩又多了一个恨童晓辉的理由，恨得理直气壮。
“你说的是赵巧巧吗？”薛峰问。
童子轩递过来一个极其不悦的眼神。她才懒得知道对方的名字，只愿意给她一个笼统的名称——那个女人。霸占了妈妈位置的女人。
薛峰后背一热，赶紧接着说下去:“那天晚上，她刚好去参加同学聚会了，很晚才回来。”
童子轩转头看着窗外，“他到底喜欢她什么？年轻吗？”
童子轩语气中的轻蔑与不屑让薛峰坐立不安，只能保持沉默。
童子轩似乎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继续看着窗外。从薛峰的角度，无法看到她的脸。
“如果他找个正儿八经的女人过日子，结局也许就不会这么悲惨了吧？”童子轩淡淡地说。
薛峰汗流浃背，如坐针毡。他想象不出来，一个人究竟对自己的父亲有多么痛恨，才会当着陌生人的面，毫无顾忌地把这些话说出来。
mpv在酒店门口停了下来，薛峰在心里长舒一口气。
下车后，一名穿着酒店工作制服的女人走了过来。
薛峰把她介绍给童子轩，“这位是李经理，有什么事情，你尽管找她。”
“你好。”李经理弯了弯腰，脸上带着教科书式的微笑。
童子轩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薛峰转向童子轩，“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你肯定很累了，赶紧上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我会派人来接你。”
电梯里，童子轩盯着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神情恍惚。
叮咚。
“这边请。”李经理先行一步走出电梯，走在前面。
接过李经理递过来的房卡，目送她离开后，童子轩才进去。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她在房间中间站了很久。环顾四周，再一次证实了自己回来的事实，心里却只有说不出来的压抑。
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地下的景色尽收眼底。
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灵江边上，又矗立起了两座超高层建筑，与边上原来的地标性建筑，形成鲜明了的对比。
玻璃上，倒映着她的脸。
她看着自己，感到陌生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