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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流觞城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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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闾左是流觞城守城的一个普通门房,日出前上岗,日落换班。日复一日地按着固定流程死守着城门,得空与一起站岗的兄弟们喝点小酒,发些牢骚。

    而今兄弟们都不在了。杂草丛生的城门前只他一人,红着眼,无神地张着龟裂开唇,茫然地握着手中的枪杆,直直地盯着远方。

    不远处榕树参天。那儿曾是城门口最受欢迎的歇脚地,常有附近农户叫卖新鲜的蔬果家禽。现在只余一老妇颓然靠坐于树下,衣衫褴褛,气若游丝。闾左认得她。她儿子媳妇在城里做工,她从前常在这儿支茶摊卖,两文一大碗,夏天加冰,冬天加热,多出一文还可以加一勺浓浓的蜜浆。

    闾左忽然感觉嘴里有些湿,是渴了吗?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过了很久才尝到一丝血腥气。

    今朝大雨才停不久,天仍是灰蒙蒙的,淅淅沥沥飘着小雨。泥土地里散出浓郁的湿泞气,城内隐隐传来的哭喊声,火烧气混杂在一起。闾左忽而觉得自己像是已经到了阎罗殿报到,许是生前没什么建树,被罚到这幻境里坐牢。

    远处似有疾驰的马蹄声,许是哪个有本事的富贵家里又运来了什么稀奇蔬果。纵然麻木,他却仍旧本能地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自知州下令封城后,允许进出的除了专运草药补给的官车之外,便是义庄的骡车——送染了疫病的尸身去焚烧。官车浩浩荡荡,每来一趟,义庄的骡车便要连轴转。起先还有人驾车,后来驾车的人也死了,那骡子便自己拉着车,哪儿需要停哪儿,拉满发车,从未出错。

    然而这一趟却不是官车,是辆装饰古朴的马车,不坠金玉,古朴素雅。车夫是个孔武有力的年轻人,掀开门帘,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搀着他的手自车中而下。他穿着绾色交领夹衣,戴着印金梅花风帽,眼神温和悲悯。

    莫不是个菩萨下凡吧。闾左有些发怔。

    老人下了车,以丝绢遮住了口鼻,忽而转身走向大榕树下,双膝跪地将那农妇扶起,手一搭为其诊脉。

    结果必然不好,他转身走向闾左,双手于胸前相拢,向前推了推,客气开口道:“老夫孟淮山,洛城人士。敢问城中医馆何在,这妇人急需救治。”

    闾左十分想表现得和善一些,但仅靠一些薄粥支撑的身体毫无气力,配上他惨败的脸色,愈发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老先生不必费力了。再等等,等骡车来了,她便可以去和儿子儿媳团聚了。”

    孟淮山瞳仁中的震惊几乎要冲开他眼尾的皱纹,一个反手便要为其扣脉,却被对方避开。他的车夫年少气盛,抽刀怒喝道:“你的长官在哪。流觞城守城的已经如此惫懒了吗!”

    闾左挤出一丝笑意:“少年郎莫急,很快我也便会去找我的那些老哥哥们喝酒了。待我去了,你再去寻那些长官吧,他们好得很。”

    车夫正要怒怼,却被孟淮山喝住,语调颤抖:“你看不出他没几日了吗!”

    车夫满面怒容顿时化作无所适从,他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只默默将刀收了回去。却见到闾左的脸色似乎又难看了几分,不知是病的还是气的。

    但他却是用力在笑:“没几日?那可不行。我若是也没有几日了,这城门便就没人了。那不行。”

    孟淮山垂手躬身,将头冲着闾左深深低了下去。旋即起身开喝:“桑白,驾车!进城!”

    他的车在城中一路飞驰,耳畔虽呻吟哀嚎萦绕,却无人拦阻。冲至官府衙门的时候,却见一少年长身玉立于台阶之上,谏鼓之下。听见马车声,他缓缓转头,半张脸藏在麻布之下,只露出一双如月牙般皎洁明亮的眼。见了自己,眼尾向后舒展开。

    看着很美好,如果不是那身素罗棉衣上的血渍太过瞩目。

    “六殿下。”孟淮山几欲跪下,却被眼前的少年一把扶起。

    “孟老,我虽通医理,对抗疫之事,全无头绪。城内医馆皆是病患,空间狭仄不便救治。这官府衙门倒是格外宽敞气派,便暂时用来收容城内患病之人。”

    孟淮山受到的情绪冲击太甚,加上舟车劳顿,一时竟说不出话,只定定地看着赵如意,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扫了个遍。赵如意慌忙松开搀扶他的手,背到身后用力擦了擦,眼底有一丝慌乱:“不是我的血,几个饭桶挡道,把他们踢开费了点事。您可别想借机灌我药。”

    “孟老要是有什么哑药的话不妨借用一下,那几个饭桶吵得厉害,说要狠狠参上一本。”谢平安自门内走出,隔着脸上蒙的布也能感受到的不耐烦。

    “不用,我自参。”赵如意变戏法般自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上面满是鸡爪一般的字。他一点也没客气地将孟老身后的桑白拽出来,十分自信地塞到其怀里。

    “流觞城大疫,知州任常远心系百姓,捐衙门办公之地作医士救治之所。不为功勋,皆为救民。若违律法,他愿一人承担,奏请官家恩准。”

    “衙门后面有匹日行千里的快马,专走官驿。我盖了他加急的章,你驾马送出去。孟老我来照顾。”

    “少主怎可让任知州一人揽功?”

    一袭红衣的江晏晏莞尔一笑,如若朝阳初升。她的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板车,箩筐,有堆着米面的,有堆着草药的,还有堆着各式布料的。

    比这些救命物资更抢眼的是车旁边站着的三个人。一身青衣的是何若瑜,正执笔清点各式物资记录在册。陈甸甸左一句右一句问候人老母,骂骂咧咧地吩咐伙计把粮食按要求搬去存放的位置。辛不苦正在跟手下人训话,严令他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轮班倒,防止百姓暴动,也要保护医者。

    赵如意初来流觞城的时候,他们每个人看赵如意的眼神表情不尽相同,此刻,却都跟商量好了似的,用同一种表情回头与他对视了一眼,各忙各的。

    江晏晏轻描淡写道:“鄂渚堂在城内所有能用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赵如意怔了怔:“这数,是不是有些多了。”

    “哦,城内所有富户豪绅,也都自愿出力了。”江晏晏一笑,“不自愿的,我们聊到自愿了。”

    赵如意假装没看到她手中的刀:“来得正好。任常远做的事,远比我们想的要多。从堂里找些高手,否则仅凭桑白一人驾马送信,怕是到不了去的地方。”

    “少主就不必担心了。三大掌事随少主入衙门调遣物资人员,其余杂事,便由我来处理吧。”江晏晏一笑,眼底清明,不见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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