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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澄阳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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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家佛堂修建已久,佛龛虽日日清洁,却还是被香灰熏出了厚重的痕迹。佛龛里供的是一尊开过光的南海观音座莲像,菩萨双眸微垂,神情悲悯。法相之上,是族里以书法出名的大家亲手书就的四个大字。

    刘净檀还记得自己初入甄家拜访府上老太太时被请来佛堂一道说话,一张嘴便闹了笑话。

    “一归念万。作何解?”

    席氏是一众站着的女眷中唯一没有露出轻蔑之意的,朱唇微启道:“菩萨一己之身,普度众生,心系万家众生。”

    而今伊人仍在,跪于菩萨之下。松松挽着小盘髻,戴缠枝牡丹纹青玉插梳。身着印金白罗襦袄,内搭芙蓉梅花半臂,菱格花草纹齐腰百褶裙齐整地随着跪姿折于身下,鹅黄绦带柔柔垂于腰侧,愈发显得人清瘦婉约。

    刘净檀净了手,上了香,拜了菩萨方才开口道:“年轻时我便羡慕你。总觉得九重天上的仙女要长成你这样,才不算骗人。如今憔悴了些,却还是美。”

    席氏一笑:“你倒不是来看我笑话。”

    刘净檀亦是一笑,语调轻缓:“以己度人不如推己及人。那日佛堂初见,你教我的。”

    席氏沉默半晌,忽而笑出声,声音带出眼角一滴泪,落至唇角,压低了语气:“原来我还能教你些什么。”

    她又沉默了一会,眼带倔意:“你不过是这么多年终于好运了一次。”

    “和则一,一则多力,多力则强,强则胜物。”刘净檀慢悠悠地说着,将每一个字都讲得极清楚。

    “这是薛家聘请女先生来我家教书时教我念会的第一句,至今仍不敢忘。我与你不同,除了自己,无人可倚。所以我只能拼尽全力,成为自己的倚靠。”

    “娘子身居云端太久,殊不知像我们这样泥地里出身的人,一辈子若不拼命,不学本事,却想有好运气,只能托求来世了。”

    席氏终于侧过脸,定定地看了她许久。

    “薛良平如何了?”

    刘净檀轻描淡写道:“病了吧,挺严重的。”

    “那——”

    “宝珠也算挂念你,毕竟是她年少时最喜欢的仙女大娘子。但眼下家中大部分生意都交与她了,分身乏术。”

    “你倒是一点不心疼女儿。”

    “还有她嫂子帮衬呢,我那些年,可是一个人。”刘净檀的语气愈发轻巧。

    席氏几乎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倏尔一笑道:“那你恨我吗。”

    “恨啊。起先知道的时候,恨不得啖汝肉,饮汝血。”刘净檀的语气极其夸张,仿佛是在讲故事吓不听话的小孩子。席氏竟被逗得笑出声来,直到听到她后面的话。

    “可是出身在那样的家庭,不是你带给我的。有那样算计亲骨肉的父母,也不是你带给我的。夫君婆母不喜,虽与你有关,但亦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所以,我恨你什么呢?”

    “不管你信不信,让你病的那些药,不是我。”席氏忽而焦急道。

    “我信。”刘净檀几乎是立刻开地口,语气诚恳到比她还迫切,“你和那些在高处呆久的人没什么不同,不过是本能地俯视着我们这些生在泥地里的人。这么多年与我虚与委蛇都令你无比不适,更不会脏了手来对我们这些泥里的人做下作的事。”

    “说者无意,可薛良平却听得动了心。”刘净檀双肩轻轻颤了颤,“宝珠在撞破你二人事不久之后,他竟真的动了将宝珠嫁与邻郊县令老爷为妾的心思。”

    席氏惊愕道:“邻郊?张县令?他,他足以做宝珠的父亲。”

    刘净檀的笑容隐了去:“不是你说的么。宝珠是从我这个乡下人的肚子里出来的,是染了一半的泥土种子,做通房都抬举。他要价不过区区百两,而我名下最不赚钱的铺子,一年的进账也有数千两。”

    “若是你家子慕被你夫君随意许配给一个年纪足够做他娘的女人,你是否愿意?”

    “你自然不愿,你甚至从来都会去做这样的设想。所以你有恃无恐,开得起这般玩笑。”

    “但薛良平不是。他眼瞎心盲,为了讨你欢心,什么都做得出来。家业已有儿子,牺牲一个不得宠的女儿为你二人助兴又算什么。”

    “同为母亲,我自不能容忍宝珠受一丝风险。”

    刘净檀的笑容重新扬起,“只是委屈你二人自此见了光。”

    席氏清瘦的下颌微微低了低,又重新扬起来:“我这辈子,从未道过歉,所以——”

    “所以我可从来没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名满澄阳的席大小姐如何会给我一个乡下来的道歉,我家的祖坟可只长青草。”

    席氏沉默了很久,有些不太自然地开口道:“你娘家兄弟,他们那般,宝珠日后,可能应付?”

    刘净檀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刘望祖赌钱的地方,也是我的产业。宝珠日后是否需要这个舅舅,我说了算。”

    “既然做了自己的倚靠,便谁也动不得我。若只学管家之道,这辈子便自然只能困于后宅。而宝珠学的,是为主之道。”

    刘净檀站起身:“不早了,我也当回去了。这一趟来,本不是与你叙旧的。受甄老夫人之托,转告与你。年后子慕便要启程去大梁准备春闱了。甄家主君已将大部分家业搬去了那里,年后一道去。之后,大抵是不回来了吧。”

    “若无这档子事,你本也可以同去的。”

    席氏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大梁,颂国都城,纸醉金迷,乱花渐欲迷人眼之所。是她自年少起就一直向往的地方。

    薛家因向大梁供蟹,薛良平几乎年年去。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大梁城最时新的糕点,最金贵的首饰。久而久而之,这几乎成了她心中的执念。

    但她素来不喜薛家老太高高端起的架子,更鄙夷薛老太爷风流至死的随意。嫁入甄家,她以为心中的念想随着时间也就去了,可午夜梦回的时候,一次未去过的大梁却如水中月一般清晰明亮,一碰,漾开一圈圈波纹。

    大抵是在一次厌烦了甄家日复一日的单调后吧,薛良平适时地捧上从大梁带回的胭脂水粉,金银头面。席氏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一直在坚守的东西悄无声息地碎了去。

    她艰难地开口:“什么时候的事。我竟不知——”

    刘净檀一笑:“你是不知道,还是压根就不记得知道。”

    席氏彻底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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