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瀛洲逍遥村6
关押疯子的地方并不难找,甚至极为扎眼。好在李随意提前药倒了附近的狗,三人这才顺着各处房檐阴影小心摸索了过去。
但当村长那张老脸出现在那儿的时候,三人心里还是本能一咯噔。好在观察了一阵发现自己并未暴露,便放心大胆地挤在一处扒拉着窥视屋内动静。
疯汉被手腕粗的铁链拴在屋内。大抵是白天嘶吼累了,晚上安分了许多,并未挣扎。他背靠着墙坐着,脸埋在一头乱发之中,看不清究竟是醒着还是睡了。
屋内并无看守,村长推了门便进去了。似乎对这铁链的重量和牢固程度极其放心,他连门都未关。赵如意不自觉地将脖子往前探了探,转瞬却被李随意在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疼得他泪水差点溢出眼眶。
“大胆!”他压低了声音怒斥李随意。
谢平安朝前一指,说了句“看光”。赵如意顿时反应过来,他方才头若再往前伸一寸,便会被因为旁边房舍的灯火而在墙上留下个倒影,顷刻暴露。
李随便嫌弃地送了他一个白眼,触及谢平安护犊子的表情,不耐烦地将头转了回去继续观察屋内动静。
疯汉听见脚步声动了动,手抖了抖,本能往后躲了躲—这是受过伤害应激的人常有的反应。果然下一秒便看到村长不知从何处抄起根粗长的鞭子,一下下地鞭打在他身上,动静极大。这么粗的鞭子,若是寻常人,只挨一下便早已皮开肉绽了,但疯子除了最开始的时候躲了躲,几乎一声不吭。若非他身上源源不断地冒着裂开的伤口鲜血直流,赵如意甚至以为他已昏死过去。
就在众人以为疯子要扛不住的时候,村长停了手。忽而从地上抄起一个碗,掐着疯子的脖子就给他将碗中的液体灌了进去。相较于长鞭,疯子似乎更惧怕这液体,但身上的伤太重,他无力挣扎,只能任由村长折腾。
碗中的液体被一滴不剩地灌了进去,村长手一松,疯子重重地摔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抽搐。
李随便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眼里头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他身上的血味,消失了。”
血味消失,那便意味着身上的伤口转瞬愈合了。这绝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赵如意盯着村长手中的空碗出神。
屋内的疯子终于停止了抽搐,但这神奇的液体似乎也并未给予他太多的好处。他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口齿含糊地喊着什么。三人听了半天才听清他喊的是“杀了我”。
村长俯下身,将他乱糟糟的头发在手上缠绕了一圈狠狠提起来,神情狰狞道:“你想解脱,我偏不如你的意。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辈子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李随便忽然笑出声:“现在的人呐,动不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抢着当阎王爷呢。啧啧啧,我还想以后去底下混个差呢,没想到上面的竞争就这么激烈了。”
赵如意没好气道:“你若有需要我让谢平安提前送你下去攒工龄。说不定等他们下去的时候你就高升了。”
李随便皮笑肉不笑:“不如一起啊?”
“滚!”
村长约莫是发泄得差不多了,恶狠狠地踢了疯子好几脚,又在他身上狠狠啐了几口。就在众人以为他差不多要收手的时候,村长忽然停了手,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像中邪了一样抽搐起来。方才一声不吭挨打的疯子此刻不知感应到了什么,抓着身上的铁链向墙角蠕动着,似乎想远离面前的人。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爬多远,身上的铁链就被停止抽搐的村长一脚踩住。月光揭开他面上的阴霾,人还是那个人,只是眼神阴狠,戾气遍布,仿佛是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匆匆披了件人皮。
“父亲这么急,是要去哪儿啊。孩儿来看您,您为何要躲啊!”村长口中蹦出的话仿如恶魔的低语,但那声音,分明是前几日夜里听见的少年!
被逼至墙角的疯子崩溃大叫,咿咿呀呀的听不太清。三人还没从被雷劈了的情绪里缓过来,却见村长又开口道:“哦,瞧我这记性。在你儿子身体里待久了,差点以为自己多了个爹,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声瘆人,在夜色中弥漫开来,更显诡异。
但李随便很明显是打破一切诡异的癫公。他一脸虚心求教地转过头:“所以到底谁是道德沦丧的爹,谁是人性扭曲的子。”
“你前面那一堆形容词是什么鬼。”
“没什么鬼。不如杀了他们吧,省得在这里听这么多话脑袋疼。”
赵如意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没好气道:“脑袋疼可以不要。”
李随便将手放在剑柄上预备随时拔剑:“有道理。先不要哪一个的?”
哪一个都没来得及要,因为海生忽然出现在了房门口。李脑袋和赵脑袋又聚拢在一起重新打起精神盯梢,谢脑袋个头高,站在他们身后放风。
海生似乎说了句什么,村长脸色一变,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便走出了屋子。海生赶忙跟上,半眼也没瞧靠在角落发抖的疯子。
看二人离去的方向,是往村外港口去的。大半夜的去海边?
李随便一把将垂下的几缕发丝撩至肩后:“怎么说?”
赵如意叹了口气:“要不回去睡觉吧,别打草惊蛇。”
村长和海生顶着海风一路行至港口。其实就是海岸上简陋的一处停靠之所,木板铺就的栈道一眼望得到头。海上月色朦胧,雾气缭绕,一艘船的身影逐渐靠近,慢慢于视野中放大。也不知是否真的怪力乱神,这船开在水面上半点声音也没有。
船很快靠了岸。甲板上一排灯笼一字点开,只是那光却不似寻常火烛,蓝幽幽的,半点火光的暖意也没有。
谢平安看着躲在草丛里的赵如意与李随便,无语是写在脸上的那种。这俩说好回去补觉的货,一个说口渴上茅厕,一个说尿急去喝水,一前一后的出了房门,同时出现在这里,身上穿着相同的黑色夜行衣。
说好的不要打草惊蛇呢?
“我轻功飞来的,一根儿草都没打。”赵如意一脸肯定。
“我也轻功飞来的,一条蛇也没惊。”李随便一脸自信。
李随便是杀手,随身携带夜行衣并不奇怪,但赵如意身上那一身黑却似乎有些眼熟。
谢平安眉峰一挑,趴在草丛里的某人心虚地别过脸:“你黑色衣服那么多,借一件能怎么着。”
是不能怎么着,哪有侍卫怎么着主子的道理。
港口的船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是甲板被放下来。一截身影出现在船口,全身隐在黑袍中,只露出一截雪白的下巴。
“是个女人。”李随便只扫了一眼便给出结论。
赵如意正想习惯性怼他两句,忽然怔住—人?他定睛一看,果然见黑袍的身影被蓝色烛火倒映在船身上。
“你怎么知道她是女的?”
“职业习惯,我的眼很准。”
“那你很准的眼还能告诉我们什么?”
李随便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抬眼望了一圈天空才开口道:“我的眼还说,有人朝着我们住的地方去了。如果再不回去,可能会被发现。”
他的话音还未落,赵如意和谢平安的身影已迅速消失在视野范围内。李随便的唇角抽搐了一下,叹了口气,施展轻功一跃跟上。
海生回过头来,盯着他们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只见一群海鸟自树梢扑腾飞起,似乎是被船上的声音吵到。村长警觉地问他怎么了,他憨憨一笑。
“没什么。”
但远处村庄中的一处小屋里可并没有没什么。至少对皎娘来说,她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大半夜两个在床上睡觉的男人一跃而起的时候,身上都牢牢裹着被子。
李随便一脸自然:“我热,没穿衣服。”
赵如意:“我冷。”
皎娘若有所思:“你冷,你热。那你们盖一张被子不就正好了?”
说罢她转向谢平安:“你怎么还穿着白天的衣服。”
谢平安靠着门框,语气懒散:“我不冷不热,不用盖被子。”
“你一个小姑娘,大半夜不睡跑来就是为了看我们三个冷不冷热不热的?”
皎娘这才想起来正事:“明天村里有迎神的活动,村长让你们三个都去。”
三人闻言交换了一下眼色,由赵如意开口问道:“村长让你半夜来通知的?”
“不算吧。大概一个半时辰前吧,我都睡了,被爹喊起来的。”
三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一个半时辰前,正是他们在围观村长鞭打疯子的时候。
“所以你们去不去?”皎娘打了个哈欠。
赵如意笑了:“去啊!不去怎么见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