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辈子
“啊——！”
听着宋黎忽然叫喊起来，程云低头向脚下一看，登时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连向后退去。
这具看起来像被活埋的狐狸尸体其实并不血腥，本来不至于将他吓成这样。
真正让他感到害怕的原因是：
这只狐狸与宋黎长得一模一样！
“怎……怎么？”
程云埋在灰色毛发中的眼睛不住在宋黎与尸体二者身上流转，但无论他怎么比较，都找不出任何一点不同之处来。
宋黎似乎也感受到了程云眼神中的异样，背靠土壁战战兢兢问道：
“这具尸体……跟我有什么联系吗？”
这时的宋黎虽然知道自己是只狐狸，但并不清楚自己究竟长什么样子，自然感受不出其中的诡异来。
“何止是有联系……你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
“你是说……死在这儿的……”宋黎指了指自己鼻尖开口，“是我？！”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可是……”宋黎蹙了蹙眉，“是谁杀了‘我’呢？”
这句话是宋黎下意识问出口的，但当他自己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时，脊背不禁一阵发凉。
他抬起头，对上了程云陷在阴翳中的眼眸。
如果说案发现场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死了，那么凶手就有极大可能……
“是我？！”
程云惊恐地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只觉那些掌心的沟壑里，似乎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正当程云几乎要深深陷进自我怀疑中时，突然一只白色的手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抬头，见到的是宋黎温柔中透露着坚定的目光。
“别多想。”
“你无需为自己到来这个世界之前发生的任何事情自责。”
程云瞳孔一颤，从方才的情绪里瞬间调整了过来。
是啊……明明不是自己做的，为什么会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呢……
程云在宋黎的搀扶下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眸逐渐清澈。
“谢谢。”
他脱口而出，恍惚间竟不知这句话究竟出自谁口。
是程云？还是狼狗？
“看来，这个世界似乎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宋黎开口道。
“你还记得我们在教室和宿舍说过什么吗？”
“你是说……”程云若有所思。
“没错，我们说过，下辈子不做人了。”
宋黎抬头看了看紫色夜幕，满天繁星汇成的银河要比曾经的那个世界清澈好多。
“所以……我们的愿望实现了？”
程云也抬起头，顺着宋黎的目光向头顶望去，适时，一枚孤独的流星悄然划过天际。
“夏天，狮子座流星雨……”
宋黎忽然一笑，开口问向程云：
“我没说错吧，重生是不是就一眨眼的瞬间？”
程云不屑一笑。
“你说的明明是下辈子，什么重生。”
“害，都差不多……”
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双双趴在了土坑的边缘地面，抬头赏起了月色。
程云忽然想起自己还站在死人坑里，一拍脑门，
“又被你带跑偏了。”
“咱们脚下还有个死人呢！”
宋黎的思绪也被程云的这句话拉了回来，紧张的氛围再次弥漫开来。
“那，我们还往下挖吗？”
程云想了想，从宋黎手里接过递来的铲子。
“挖！或许接下来出现的东西，可以帮我们更了解现在的处境。”
“好！”
宋黎应罢，二人说干就干。
两柄铁铲此起彼落，交相挥舞间，土坑另一半不多时便也呈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这……”
宋黎瞳孔狂震，一时难以接受面前看到的一切。
“……是灭族！？”
只见那另外的一半坑中躺着的，竟是其余无数具狐狸尸体，甚至有些，还只是一两岁孩子的模样。
程云已经被这一幕惊地说不出了话来，一种难以言说的古怪气味熏得他一阵反胃。
二人不敢再待在满是尸体的坑里，双双爬上了地面。
程云捂着嘴巴，实在忍不住，张口吐了些酸液出来。
“你还好吗？”
宋黎走过来，轻轻拍着程云宽厚的背脊，问道。
与此同时，一缕月光恰好映到了程云侧脸上，与他不过寸许的宋黎一眼便注意到了他耳根处某种液体闪过的一抹亮光。
“咦，这是什么？”
宋黎好奇地用手在程云的耳根处擦了擦，将手拿回眼前瞧看。
程云胃里再吐不出什么东西，于是也转过头看向宋黎的手指。
借着幽暗的月光，二人眯着眼睛仔细分辨起宋黎指尖的液体，待看清楚究竟是什么时，皆是心神一荡。
“这是……”
“血！？”
宋黎汗毛猛地倒立起来，几乎接近炸毛的程度。
他毫不犹豫拨开程云遮住皮肤的灰色毛发，向他太阳穴看去：
一个血肉疯长的圆形伤口正以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愈合，没等宋黎反应过来，便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收尾。
一滴猩红鲜血顺着狰狞伤疤缓缓流下，似乎在宣告着这里曾经受过的创伤。
“弹痕……是枪伤……”
宋黎目光呆滞，喃喃道。
程云没有说话。
因为就在那伤口彻底愈合的一瞬，一段破碎回忆编织成的画面忽然闪过了他的脑海。
画面中，一个银灰色的身影半跪在另一个神色威严而毛色更深的身影前，据理力争的神情伴着绝望；
画面中，那个银灰色的身影满眼落寞地骑在马背上，面前是无数缩成一团，面露惊恐的狐族子民；
画面中，一个身着麻布衬衫的白狐狸忽然冲向自己，凶狠、不解的双眸中带着质问，但当银灰色身影看着狐狸被几名犬族控制在地面上时，却只能从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无奈与愧疚而已；
画面中，无数张狐族惊恐的面庞在银灰色身影脚下的坑洞中无声哭喊，死死靠在角落之中，那名白狐狸却在另一头静静坐着，只是用眼睛盯着头顶那抹身影，面色平静如水，直到潮湿泥土将他们彻底覆盖为止……
画面的最后，孤独而冷清的山顶之上，悬崖之边。
银灰色身影从怀中悄然拿出了一把手枪，目光穿过浓稠的云雾，深深望向地面的某处，嘴角浮现出一抹莫名的笑容。
他缓缓抬起手枪，空洞的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适时，淡紫色的天空中数百颗闪耀的流星托着尾巴悄然划过。
他想起了一个传说。
于是一个沉重而嘶哑的声音响起：
“下辈子，若我们都能如愿变成人类，我一定用一生给你赔罪……”
砰——！
一把黑色手枪径直向崖底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