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毁灭吧，累了
夏天，闷热的教学楼里。
身穿校服的少年坐在椅子上的身体摇摇晃晃，沉重的头颅低垂着，上下眼皮好似一对热恋中的情侣，非要死缠烂打地粘在一起。
讲台上老师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地飘到他耳边，但最后都被瞌睡虫拒之门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宋黎！”
忽然，一个霹雳的声音响起。
宋黎虎躯一震，困意全无，身子触电般一下坐的笔直。
死气沉沉的教室里终于响起一阵充满倦意的笑声。
“我说过多少遍了，困了就站到后面去！”
数学老师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一副银丝眼镜，目光瞥了瞥下面半梦半醒的少年。
“来，我们接着往下看……已知sinαcosβ……”
“……”
“我一眼没看着，你又睡过去了。”
坐在宋黎右手边的同桌程云长长出了口气，满脸无奈。
“哎呦……我没睡着，我听着呢。”
“刚才低了下头而已，不巧让顾姐看见了。”
宋黎满脸认真地狡辩道。
程云：……
宋黎见狡辩无效，耸了耸肩。
“好吧，确实眯了一下，不过没睡着……”
“你最近犯困的频率可越来越高了。”
“没办法，高三压力实在太大了，我现在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说着，宋黎用双手狠狠搓了搓面门，整了整坐姿，困意顿时消了大半。
程云其实颇有同感，身子缓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谁不是呢，我昨天晚上也睁眼躺了大半夜。”
“？”宋黎一愣，“那你为啥不困？”
程云贱嗖嗖一笑：“因为我能听懂啊……”
“淦。”宋黎翻了个白眼，但因为实在太累不想抬手，只好在心里比了个中指。
“不过一上语文课，我就困得要死了。”程云单手扶额，贱笑变苦笑。
宋黎沉吟许久，最后用气声开口，
“毁灭吧……真的累了。”
这句话是他们两个每天必说的，作为苦逼的高三生，谁又不是拿起笔猛干，放下笔骂娘呢……
“对了。”程云忽然想到什么，“我听说国外还在打仗呢。”
听到这，宋黎双眸猛地一亮。
“你要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程云撇嘴一笑。
“听说搞不好会引起世界大战呢。”
“快点打起来吧，一个核弹掉下来，咱们就解脱了……”宋黎双手放在脑后，仰头望着天花板，双眸中满是憧憬。
“你说……人会有下辈子吗。”
“既然你这么问了……咳咳。”宋黎坐正身形，面容严肃，仿佛一个学者般开口道：
“在我看来，人一定是有下辈子的！”
“不信你回忆一下，你这辈子是不是一睁眼就开始了？”
程云点点头。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的呢？”
程云摇摇头。
“所以！”
“我认为，人从死去的那一刻，到下辈子的开始……”
“就只是一眨眼的瞬间而已！”
这还是程云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下意识将脑袋向后撤了撤，一脸陌生地打量起宋黎来。
“干嘛这么看着我？怪肉麻的……”
咻——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宋黎一个甩头面向讲台，右手一伸，从空中抓住了一颗飞来的粉笔。
“呦，你还挺会接的！”
年轻的数学老师怒中带笑，缓缓走下讲台，又是几颗粉笔头一个个掷了出去。
“刚睡醒就聊天，你小日子过得不错啊……要不要请你到办公室喝点茶？”数学老师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
宋黎自然不敢再接，双手护在脸前，任由粉笔如雨点般砸在掌心。
“不敢不敢，错了顾姐……错了错了。”
“你整天拉着程云开小差，人家要是考不上重本，都怪你！”
粉笔雨停止，宋黎搓了搓被砸疼的小臂，小声嘟囔道，“这次是他先找我开的小差……”
“什么？”女老师一双精致的眼睛眯了眯。
叮铃——
下课铃声响的恰到好处，女老师最后给了宋黎一个警告的眼神，转身出了教室门去。
“下课！”
唰——
老师的一声“下课”就好像一道不可忤逆的命令，一经发出，教室里瞬间齐刷刷倒下一片。毕竟这课间的十分钟补觉时间，对高三生来说，可是能够救命的！
“可算下课了……”宋黎叹了口气，起身抖落身上的粉笔头，有感而发道：
“当人可真累，下辈子再也不做人了。”
趴在一边补觉的程云嘴角微扬，虽然不知道宋黎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但也敷衍地点了点头。
……
傍晚，夕阳渐渐靠近地平线，白天的热气还没消散，映着天边赤红如玉的晚霞，天地之间宛如一个大火炉。
灯火通明的走廊里，宋黎手拿蒲扇从教室里奔了出来，拉住趴在栏杆上程云的手腕便往屋里跑去。
“？！”虽然程云早已习惯了宋黎一向的咋咋呼呼，但正出神的他还是吓了一跳，“干嘛？”
“你快来看！”宋黎一把将程云拉到教室围满人的多媒体屏幕前。
刺眼的屏幕里是一段正在播报的新闻。
【每年最壮观的狮子座流星雨将在今晚九点左右划过我国上空，预计流量多达九百多颗……”】
“狮子座流星雨？”程云眉头一蹙，“那不是十一月份左右才会出现的吗？”
“提前了呗。”宋黎不在意地随口说道，接着眼神又激动地望向屏幕，“你看人家拍的照片，还挺漂亮的！”
“……提前了？”程云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也落到了地平线以下，几点星辰变得隐隐可见。
……
“假的，这个世界什么都是假的……”
晚上，关了灯的宿舍里。
宋黎与程云头对头躺在床上，两双眼睛充满幽怨地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连新闻都骗我，毁灭吧，我对这个世界已经失望透了。”宋黎双眼含泪，语气中委屈极了。
“我就说夏天哪来的狮子座流星雨，别等了，十二点了。闭上眼睛，睡觉吧。”说着，程云将手举过头顶，摸索着将宋黎的眼皮盖上了。
“下辈子绝不做人了……”
“好。”
程云话音刚落，宋黎紧闭的双眼上突然显现出一片红光。
“啧，谁开的灯啊！”
正有气没处撒的宋黎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猛地坐起身来，正要张口开骂，但当他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瞠目结舌。
不大的方形玻璃窗外，淡紫色的天空中数百颗闪耀的流星托着尾巴悄然划过。
但其中一颗似乎偏离了轨道，正带着震耳的轰鸣向他急速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