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雷滚滚
天青纹鼎前，玄幽道人仍在喋喋不休。
“丹方上说，炼气圆满的五行灵根修士是最佳的主药，这可以更加更好地与活人血气融合，从而发挥出升魂丹最佳的药效。
“只是为师错算了这废灵根修行所消耗的资源，为师在这六年里几乎倾尽所有才把你提升至练气十重。
“为师已等不到你修至十二重甚至是圆满，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不过这样也不差，三千个活人加上你炼制出来的升魂丹，至少能给为师增加八十年寿元，如此便有时间去海外仙山寻觅修补筋脉之法。”
玄幽道人的神色一时间变得无比郑重，语气诚恳道：
“所以，小起你就成全为师吧！成为为师身体的一部分，你是为师突破金丹的唯一希望啊！”
见张起久久没有回应，玄幽道人也不再惺惺作态，沉下脸来道：
“哼，就算你不答应也无妨，这原本就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情。”
随即他扭头望了望窗外，呢喃道：“想必这个时候阵法已经启动了吧。”
张起闻言身子再次一颤，猛地坐了起来，眼前仿佛有一个个熟悉的身影闪过，私塾何绍先生、师傅郭得善、李主管、朱婶、已故的姥姥以及父亲等等，最后画面定格在家中母亲和两个可爱小妹身上……
张起忽的心一横，脑海立即闪过天雷锻体诀上记载的一门秘法。
……
与此同时，小镇上欢声笑语从未间断，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孩童手举灯笼或是生肖彩绘，相互嬉戏打闹着，各处都时不时响起炮竹声，热闹非凡。
一名跑在前头的小男孩突然止住了脚步，抬手指向天空中忽然出现的道道红芒，惊喜喊道：
“哇！你们快看，那种烟花好美啊！”
他身后的小伙伴来不及止住脚步，纷纷撞向了他，可事后却都像没事人一样爬起，纷纷抬头看天，露出惊喜神情。
这时也有不少大人注意到了这一幕，可他们也从来没见过这样一道道像笼罩而来的烟花，更没听说过，一种不安渐渐涌上他们心头。
然而此时百姓无论做什么都太晚了，八道光柱从小镇外的不同方向升起，与天空中无数红芒连接，将整个小镇笼罩在其中。
好奇抬头的百姓突然毫无征兆原地炸开，化作一片血雾，这些血雾又渐渐汇成一团往小镇北边而去。
有人看到这一幕，吓得腿脚一软便座倒在地，片刻后他也爆炸开来。
有些人惊恐叫喊着，可话语只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无论是在街上，还是在家中的百姓都接二连三的爆炸开来，霎时间，小镇便陷入到了无尽的恐慌之中。
小雅刚才在路上遇到了何绍先生，正打算一同去拜访玄幽道人，顺便接回张起，可快到别院就听到了百姓惊慌之声，抬头发现道道血气正朝别院汇聚着……
血气之力汇聚向丹房，最终在丹炉上盘旋着，整个丹房都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息。
感受到了这一切，张起唇齿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夺眶而出的泪水又在顷刻间蒸发。
可如今的他却阻止不了，他唯有不停掐诀，欲要施展天雷锻体诀的引雷秘法。
天雷锻体诀，以天雷锤炼自身，锻造雷霆之躯，可天雷乃是自然的无上伟力，哪怕修士也不敢轻易触碰，稍有不慎便会灰飞烟灭。
而天雷锻体诀中却有一门可以引动天雷的秘法，引来之雷不仅不受施法之人控制，反而会以施术之人为目标。
但此时的张起别无他法，为了救下那些未遭不测的百姓，他唯有引来天雷破开笼罩小镇的阵法，阻止百姓继续被炼化。
而最好的结果就是连带自己和玄幽道人一起劈死，如此才能解救小镇百姓。
可老天似也不愿意帮他，他迟迟没有感受到天地间的变化，莫说是所谓的天雷到来。
一段时间后，玄幽道人缓缓起身，神情已变得无比冷漠，他淡淡开口道：
“时间差不多了。”
紧接着他双手开始再次凝出道道法印，漂浮在上方的大量血气以丹炉为中心形成旋涡，逐渐汇入丹炉之中，紧接着炉温也开始逐渐升高。
感受到温度变化的张起神情痛苦不已，周身皮肤在恐怖的地火灼烧下迅速脱落，很快他变成了一尊血人，可他仍然紧咬牙关，血肉模糊的双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相同的印诀。
不知过去了多久，丹房内的血气已经尽数汇入丹炉之中，玄幽道人也改变了法决，开始全力催动地火凝炼升魂丹。
“小起，放弃挣扎吧，接下来的地火温度便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了。”
此刻炉内的张起几乎失去了意识，身体多处已被烧的露出森森白骨，可他双手仍然抬起在胸前，准确无误地结出每一个印诀。
未得到回应，玄幽道人也猜到张起大概率是不行了，于是不再留手，准备彻底炼化张起的身躯。
可法诀刚刚施展到一半，玄幽道人敏锐地察觉到一阵隆隆声在头顶回响，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怎么回事？”
玄幽道人直接抬手朝上方轰出一掌，整个屋顶便被掀开，他顿时看到了血红的光幕之上有着一团雷云正在集结着。
他心中大骇，“难不成炼制此丹会引来雷劫？”
“想来也是，用活人做药，如此伤天害理之时理应会惹天怒，不过区区三千人，想必这雷劫不会太强。”
就在他思索之际雷鸣之声愈发响亮，雷云之中雷霆翻腾，似随时会落下，这一幕吓得玄幽道人连忙祭出三面阵旗，抛出落在别院三个方向，一层防御阵法瞬间结成。
又取出五张符禄一甩而出，分别贴在丹房的乾、坎、坤、震、离五个方位，完成了一个简单的导雷符阵。
刚刚完成这一步，他本准备着手继续炼丹，可一道惊雷混杂在雷鸣之中落下，可谓毫无征兆。
轰隆一声将笼罩小镇的绝煞炼魂大阵的光幕破开，紧接着在别院的防御阵法的抵御下化作无数雷蛇四溢。
玄幽道人一时间如遭重击，意识到此雷劫不善，吓得他连忙祭出身上唯一的一件法宝护心镜置于头顶上漂浮着，法宝的强大威能顿时给了他一丝安全感。
可数个呼吸之后恐怖雷霆再次落下，直接将防御阵法击穿，三面阵旗在雷霆之下化作飞灰。
“怎么可能！这绝不是普通的雷劫！”
玄幽道人那苍老的面庞上首次露出凝重之色，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将储物法器内的宝物一一取出，足足二十余件中上品法器，一股脑将之推到护心镜旁，以二十余件法器组成大阵。
刚刚做完这一切，第三道雷霆已经落下，伴随着响彻云霄的轰隆声，五张符禄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
玄幽道人吞咽一口唾沫，下意识望向了炉鼎方向，呢喃道：
“难道这一次要前功尽弃？可若是炼制升魂丹会引来如此恐怖的雷劫，仅剩的三年我也不可能凑齐抵御雷劫的宝物……”
就在他思绪飞快纷呈间，第五道雷霆降临，以护心镜为中心的法器大阵硬生生接住了这道雷霆，可无数溢散细小雷蛇透过大阵缝隙进入丹房，玄幽道人顿感浑身麻痹。
然而玄幽道人没有察觉的是，大部分的雷蛇都向炉鼎方向蔓延，钻入了炉鼎之中。
只不过，本想爬向张起的雷蛇却被他脚边的黑锤尽数吸收。
“还真的引来了天雷，这小子不要命了！
“你个祖宗！老头子好不容易才恢复意识，这下又要继续沉睡了！
“你小子以后要是不好好报答老头子我，看我捶不捶死你！”
吸收了天雷之力的黑锤上渐渐乏出道道白光，紧接着丝丝雷霆之力导向了几乎失去了生机的张起。
雷霆缓缓刺激着张起的四肢百骸，那原本停止的心脏忽然再次跳动，从微弱逐渐变得有力……
炉外的玄幽道人全然顾不上炉内的变化，刚刚稳固的大阵很快又面临第六道雷霆，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大的天雷瞬间将部分法器击毁，渗透而入的雷蛇成倍增涨。
和刚刚一样，大部分雷蛇汇聚向丹炉中的张起，却都被黑锤拦住，经过转化后再次导向张起。
扑通！
在雷霆的刺激下，张起心跳声犹如擂鼓，无数细小的血管同时在他血肉模糊的位置上快速生长，在相互交织下组成新的血肉。
轰隆！
第七道雷霆落下，玄幽道人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眼皮直跳。
他抬头观察着雷云数量在减少，前所未有的喜悦涌上心头，心想最多剩下两道天雷，无论如何也要挺住！
他心一横，立即施展起血祭秘法，他要用仅剩的三年寿命来提升实力，抗住最后两道天雷，到时候有升魂丹增加寿元，那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又是轰隆一声过后，除法宝护心镜外的法器尽数损毁，护心镜上也出现了丝丝裂痕。
玄幽道人擦干溢出的鲜血，布满血丝的双眼直视雷云，披头散发随风飘摇，他的神色也愈发狰狞起来，他一手握着护心镜，一手直指高空雷云怒吼道：
“贼老天！要老夫的命可没那么容易！待老夫渡过此劫，势必要立于这片世界的顶峰，再破开你这片天！！！”
话音刚刚落下，天雷便给了他回应，雷云下方方圆数里范围瞬间雷网密布，小镇房屋陆续炸开，而在雷网之中一道粗如水缸的巨大雷蛇蜿蜒而下，直扑丹炉所在。
可玄幽道人仍然没有意识到，天雷并非冲他而来，而是炉内那个浴火重生的少年。
在无数溢散的雷蛇结合天雷锻体诀下，张起的躯体逐渐焕发出新的生机，丝丝雷霆之力在他体表游走，十分依赖于他……
玄幽道人调动所有法力灌入护心镜中，此法宝的威能首次在他手中发挥至最大，巨大雷蛇与之相撞间刺目的白光乍现，整座别院瞬息间化成废墟。
一道清脆的破裂声音在光芒之中格外清晰，护心镜彻底破碎，法宝残片散向四周。
玄幽道人举着护心镜的整跟手臂已化作焦炭，全身上下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烧伤，衣不蔽体，重重倒下。
他缓缓睁开双目，其中似有金光透出，喜悦之情印制不住的涌上心头。
他使出浑身解数爬向掉落在地的储物袋，只要取出里面的丹药，他就可以恢复部分伤势和法力，接下来就可以继续完成升魂丹的炼制。
距离储物袋不足半丈，可他却足足花了半刻钟时间才靠近，眼看双指就要触碰到它，喜悦几乎抑制不住，然而不知哪来的一脚，将他的希望破灭。
“砰楞”一声，储物袋被踢到了比开始更远的距离，玄幽道人目送希望远去，绝望开始占据内心。
他呆呆地看着那只宽大的脚掌，缓缓挪动目光，顿时看到了一位赤身裸露的男子，手中还拿着一柄闪烁着丝丝雷霆的锤子。
玄幽脑子一懵，根本没看清对方的脸，就被中心恐惧占据，哭喊道：
“天神饶命，天神饶命啊！老夫……不，小人知错了，饶过小人吧……”
然而他眼中的那位天神却早已眼含泪水，还缓缓俯下身来，声音哽咽道：
“师尊，弟子不孝，就让弟子送您一程吧！”
说罢，张起挥起手中的黑锤，猛地捶在玄幽道人的后心位置。
玄幽道人濒死前双目圆睁，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个天赋极差的弟子还生龙活虎，他不是应该被地火炼化了吗？
雷霆之力已破坏了让玄幽道人的五脏六腑，他渐渐失去了所有生机，曾经的天灵根天才修士就此死不瞑目。
张起将玄幽道人的双目合上，最终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放声大哭起来，体内霎时间迸发出阵阵雷霆之力，它们随哭声传遍整个铁山镇，所过之处烟尘滚滚，然而却没有第二个人能听得到他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知过去多久，张起在一阵嘈杂声中醒来，其中有咒骂、哀叹、哭泣、呢喃、安慰……
他记得这些声音，在他被地火烧得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它们就突然在自己的脑子里回响了……
他虽觉得十分烦躁，但又不忍心制止，只好默默忍受着。
他眼前仍是一片废墟，玄幽道人的尸身依旧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他默默取来了玄幽道人的储物袋，在里面取出一些衣物穿上，玄幽道人换上了崭新的道袍，整理好他所剩不多的头发和胡须，又为其带上道冠。
最后他将玄幽道人抱起，默默离开了小镇，一步步往北寒山而上，最后来到了父亲的墓前，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他将玄幽道人埋在距离父亲不远的地方，可这一举动再次惹来了脑海那些声音的疯狂议论，谩骂声居多。
这一次张起终于没忍住大声吼道：
“够了！”
那些杂乱的声音立即消失了大半，可仍有不少碎碎念没有停下。
张起望着玄幽道人的陵墓，声音沙哑地说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无论他是何等大奸大恶之辈，可他依旧是我张起的师傅，他做的恶也由我来承担！
“既然老天爷把你们的命都交到了我的手中，既然大家都没真正死亡，那未来的某一天，我张起就会把你们全部复活！
“我张起，说到做到！”
霎时间，天地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