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打铁花
日夜更迭，四季轮换，张起拜师玄幽道人已过去了六年时光。
临近春节，铁山镇少了些许打铁声，多了许多欢笑声音，各处也开始了张灯结彩，镇上热闹非凡。
这一夜，在镇外不远的一处空旷场地内，矗立着一座竹子搭建的，高足两丈的双层花棚，每层都用枝条铺就，花棚四周垂挂不少大红年货，格外喜庆。
花棚旁，几名光着膀子戴着头巾的汉子已蓄势待发，身边散发高温的火炉内铁水荡漾，一个汉子用勺子不断将铁水舀到有凹槽的木棍内。
而距离花棚不远早有数百上千的百姓围观，人人满心期待。
小雅小乐拉着母亲陈氏的手，兴奋地喊道：
“娘亲您看，哥哥在那呢！”
张起已达弱冠之年，脸上已褪去了青涩，虽相貌平平，但透露着满满男子阳刚之气，九尺的身高外加壮实的身板，给人绝对的安全感。
早已恢复视力的陈氏目睹张起有如今成就，欣慰点头，突然回想起与张起父亲张胜相识那天。
当时张胜也是打铁花的铁匠之一，作为镇上优秀青年显然是场中的主角，不知让多少少女对他芳心暗许，她则是最幸运的那一个。
已是豆蔻年华的小雅小乐，就像当初她一样，只不过这一次的主角是他们的哥哥，或许这也是她们看不上其他男子的原因吧。
张起与郭德善、张汉文等一众打铁花的汉子目光对视，默契点点头。
随后他们举着盛满铁水的木棍列队走向花棚底下，用另一只棍子猛地敲击在木棍下方，刺目的火花霎时间冲天而起，点亮了整个夜空，它像满天星光降临人间，像火色烧遍春色花田，又像大片海浪袭来，飞沫舍身。
与此同时，十余汉子举神龙而来，游走在星火的海洋之中，仿佛在述说着匠人们无所畏惧的精神，更是为百姓送来了新春的美好祝愿。
围观百姓如痴如醉，满天星火点亮他们的面庞，其上洋溢着的是对美好明天的憧憬，眼中也尽是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星火中，赤膊的张起忽而神识有感，回头一望便发现，略显消瘦的玄幽道人就立于人群之中，他与张起四目对视过后，微笑点头。
得到师尊的肯定，张起更加卖力打起铁花。
而一向与张起不对付的蔡申，默默立于远处的枝头上，他望着那炫目的火树银花却满是冷漠。
从前的他总是想不明白，为何张起会得玄幽道人看重，张起除了会打铁外，根本没有一点比得上他。
可他如今也不再理会这些，因为他已经修至炼气圆满，在玄幽道人的许可下，他打算今夜便离开生活十六年的铁山镇，离开凡俗去追寻真正的仙道。
他带笑望着人群中的张起，神色一如既往的自傲说道：
“我的废柴师兄，如果有望再见，届时我将是你望尘莫及的存在。”
可最后他却低声呢喃道：“希望还有相见的机会吧。”
“哼，大师兄虽然修为不如你，但你与大师兄斗法几次能胜？”
就在蔡申身边不远处，玄灵忽然出现，身材高挑的她因为多年修行，早已是凡人眼中的仙子，肤如凝脂，白衣出尘。
蔡申却只是淡淡道：
“若不是师尊偏心，以他五灵根怎么可能修炼到炼气十重，若将那些资源给你我修行，我们早就离开这个破地方了。”
玄灵冷哼一声道：“你这是怪罪师尊吗？我现在就去跟他老人家说去。”
嘴上这样说，可玄灵脚下却未动。
蔡申静静注视着张起跳动的身影，再次呢喃道：
“修仙路茫茫，时间会证明一切的，或许有些人只是过客罢了。
“我们走吧，升仙大会的日子也快到了。”
如今的蔡申，似已经猜到了什么，但他不会将这个猜测告诉任何人。
……
银花散落，盛会落幕，百姓陆续离场。
已是花甲之年的郭德善取下头巾，抬手轻轻抚摸着花棚支架，神情恍惚。
打铁与打铁花贯穿他的一生，而他的一生都是在铁山镇度过的，如今他年事已高，冶铁厂也不能再留他。
他早年便丧妻，儿女也离开了铁山镇，如今都在城里落了脚，还给他生了几个孙儿孙女，这本是大好事，可他们都不愿意回这穷乡僻壤，所以这么多年以来，都是他一个人。
同样在打铁花队伍里的李主管，拍了拍郭德善的肩膀，笑道：
“怎么了，真汉子还有哭鼻子的时候？”
郭德善一甩胳膊，扭过头道：“少特么管我！赶紧收拾东西。”
……
时间很快就到大年三十，张起换上母亲为他织的新衣，告别了那件父亲留下的缝补棉袄。
这天下午，张起一家子都基本上在包饺子，铁山镇有个习俗，就是在过年前给亲朋好友送饺子，也不用多，心意到了便可。
临近傍晚，除了陈氏外，张起与两位妹妹都提着饺子去送礼了，守着家门的陈氏在家也收到了不少亲朋好友的送礼。
张起刚刚给朱婶送完饺子，看着手中篮子还剩不少饺子，他想起玄幽道人不久前让他在今晚去一趟别院，他索信把饺子也带过去给他老人家尝尝。
以张起如今修为，绕着小镇走一圈也不用半盏茶功夫，所以他片刻便来到了别院外，玄幽道人的声音也在此刻响起。
“到丹房来吧。”
丹房内，与当初几乎毫无变化，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那种好闻的药香便没有了。
张起后来知晓，那些香气其实是醒神香，有助修士修行，因为时效较长，所以价值不菲。
玄幽道人盘坐在丹炉前，相较与张起初次见到他时，已消瘦了不少。
“弟子拜见师尊。”张起依旧如初，规规矩矩行礼。
“小起，过来，坐在为师身边。”
张起照做，这还是他第一次与玄幽道人并排坐，不由有些拘谨。
“为师问你，你入门几许了？”
“六年有余。”
“如今是何修为？”
“炼气十重圆满。”此时张起有些心虚，立即又加了一句道：
“弟子不久后定能突破十一重。”
自从玄幽道人半年前停止供应丹药，他的修为便寸步未进，虽然他每日仍然刻苦修行，但毫无进步也是实打实的。
玄幽道人继续问道：
“你母亲的眼疾可还有后遗症？”
“感谢师尊赐予的丹药，母亲的眼疾在三年前便痊愈，没有丝毫后遗症。”
“你奶奶的腿疾呢？”
张起神色暗淡：
“奶奶腿疾也在四年前便治愈，不过……她在半年前就已寿终正寝。”
“是啊，凡人七十古来稀，最多也不过百岁。”玄幽道人沉默片刻又问道：
“你可知晓你如今寿元几何？”
张起神识可自视自身，清楚知晓自己的寿元，开口答道：
“五转玄诀十分玄妙，弟子寿元还有一百年，若能在有限的时间修至练气圆满，应当还能增加二十年寿元。”
玄幽道人自言自语般道：
“一百年啊，真不错，虽然为师活了四百年，但如今倒是有些羡慕你了。”
张起一惊，他知晓此话背后的含义。
修士突破筑基初期足可活两百岁，而到了筑基圆满后，便拥有四百年的寿元。
玄幽道人如此说，显然是寿元将至啊！
张起立即改坐为跪，神情慌张。
“师尊！”
玄幽道人却道：“小起，你觉得为师待你如何？”
“师尊传我功法，教我修行，治愈我家人病痛，对我恩重如山，有再造之恩！”
“不错，你知道就好。”
玄幽道人欣慰点头，又道：“那你可愿意帮为师一个忙呢？”
张起一愣，但没有犹豫便道：
“弟子定当全力以赴！”
“好！”
玄幽道人缓缓站起身来，眼角不知何时已滑下一道泪痕，但他一手却提着张起的肩膀，猛地将他扔进了炉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