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生茧化蝶
在那个略显阴暗且十分局促的抗震棚里,周扶桑和许望舒面对面坐着。
周扶桑一声不吭的慢慢咀嚼着早已冷掉的盒饭。
这盒饭里的饭菜实在称不上美味,里面的土豆丝甚至都还没有完全煮熟,米饭更是有着一种生硬的感觉。
然而此刻饥肠辘辘的周扶桑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他狼吞虎咽的将所有食物一扫而光。
另一边的许望舒则啃着周扶桑千辛万苦才买到的馒头,同样硬邦邦的。
他抬起头,小心掰开一半,看向周扶桑问道:“你要不要吃点?”
周扶桑轻轻摇了摇头回答道:“我已经饱了。”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一旁叠放整齐的被子下方,那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
带着几分好奇,周扶桑伸手掀开被子,一本略显陈旧的笔记本出现在眼前。
“这是什么”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许望舒看了一眼周扶桑手中的笔记本,淡然回答道: “那是我写的小说。”
听到这个答案,周扶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我可以看看吗”
许望舒轻轻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无奈:“你看吧,反正已经被拒绝好几次了。”说罢,他转过头去,避开了周扶桑的目光。
周扶桑缓缓地翻开那本厚重的笔记本,目光凝视着书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终于意识到许望舒所写的并非当下流行的言情题材作品,而是一部充满深度和内涵的文学小说。
这一发现令周扶桑感到意外,因为在这个浮躁的时代里,大多数读者似乎更倾向于轻松浪漫的故事。
然而,许望舒却选择挑战更高层次的文学领域,用他独特的笔触去描绘人性、社会与命运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在昏黄而黯淡的灯光映照之下,许望舒微微垂首,伸出手指轻轻揉捏着硬币那圆滚滚的小脑袋。
一旁的周扶桑见状,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与疑惑,开口问道:“你这书写的这么之好,怎么不出版?”
许望舒一直都有写作这方面的天赋,如果能出版,必定会畅销大卖,名利双收。
然而面对这样的疑问,许望舒手上的动作稍稍一顿,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初,轻声回答道:“不知道。”
然而周扶桑显然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当即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没事,我刚好认得几个出版社的朋友,过几天路好走了,我替你去问问。”
许望舒点了点头,“随便吧,出不出都无所谓。”
正当周扶桑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兜里的手机突然开始嗡嗡作响,不断地震动着,仿佛有什么紧急事情发生一般。
周扶桑连忙掏出手机并按下接听键,还没等开口询问对方身份,便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哭腔且熟悉无比的声音:“柚子陆隐霜他出事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般砸向周扶桑,让他瞬间呆立当场无法动弹。而电话那头的江筝则早已泣不成声。
许望舒坐在一旁,多多少少的听到了点,他赶忙将自己的外套递给周扶桑,“你别着急,小心点。”
但此刻时间紧迫,周扶桑来不及多想,只是匆匆说了一句:“你自己在这里小心啊。”然后便接过外套,转身离去。
——
江筝站在十字路口,焦急地四处张望着。
终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走来——正是周扶桑!
此刻的江筝早已心急如焚,额头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
原来,就在今晚,他突然接到了陆隐霜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陆隐霜声音沙哑,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只说了一句简短而令人震惊的话:“江筝,我杀人了……” 然后便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江筝愣住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回过神来后,他急忙回拨过去,但得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他不甘心,一遍又一遍的拨打着陆隐霜的号码,然而结果依旧如此。
担心不已的江筝决定亲自去找陆隐霜问个清楚。
他来到了陆隐霜的家门口,按响了门铃,却无人应答。
推开门,屋内整洁如新,只是鞋柜上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市北废弃仓库。”
看着这几个字,江筝的心跳愈发急促起来,他一个人始终不敢前往,只能叫上周扶桑一起。
——
夜晚黑得如同深深的海底,神秘而静谧。
周扶桑一直都以为陆隐霜是个孤儿,他也从不提及自己的身世。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陆隐霜原本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但命运弄人——年仅六岁的他不幸目睹双亲惨遭毒手。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成为他心头无法磨灭的阴影。
他每年生日都许同一个愿望,就是报仇。
如今那人早已出狱,陆隐霜多方打听到了他的家庭住址。
就在前天傍晚旭日东升之际,他默默前往父母安息之地,点燃最后一次纸钱。
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却没让他迷失方向。
次日清晨,大地剧烈震颤,一场惊心动魄的地震袭来。
趁着四周陷入一片混乱,陆隐霜紧握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悄然潜入凶手所居住的抗震棚内……
当晚,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巨大的幕布,无边无际的深渊。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里,一个身影孤独地站在黑暗之中,他的眼神充满了疲惫。
他完成了一个埋藏在心底长达十年之久的愿望,但此刻却感受不到丝毫喜悦。
他没有逃跑,也没有试图掩盖罪行,只是默默地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那是江筝的电话,他是他心中唯一放不下的人。
陆隐霜知道自己跑不掉,他也累了。
一家四口,全被灭门,连同三岁的小孩……陆隐霜都没有放过。
——
一路上,江筝泪如雨下,身体忍不住地颤抖着,他紧紧抓住周扶桑的手,声音充满恐惧地道:“柚子,如果陆隐霜真的杀了人可怎么办啊!”
周扶桑同样惊恐万分,脊梁骨发凉,汗毛根根竖起,但还是强作镇定,努力安抚着江筝:“别担心……也许他只是喝醉酒了,在胡说八道。”
这段原本只需十分钟就能走完的路,他们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
终于,当他们到了废弃仓库,但看到前方地面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时,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绝望和无助,那颗一直高悬着的心,此刻终于彻底沉了下去。
江筝满脸绝望的说道:“柚子,陆隐霜他真的”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法抑制的悲伤和恐惧。
周扶桑紧紧皱起眉头,强作镇定的拍了拍江筝的肩膀安慰道:“别怕……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情况。”
说完,周扶桑深吸一口气,他伸出颤抖的手,缓缓的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让他的心跳愈发剧烈,像是要冲破胸腔蹦出来一般。
视线穿过门洞,他看到陆隐霜静静的坐在远处。
他的身影被浓重的阴影所笼罩,看不清面容,但从那低沉的嗓音可以听出,他正在轻声呼唤:“柚子。”
随着距离拉近,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悄然弥漫开来。
这股味道让周扶桑的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同时也加剧了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陆隐霜浑身上下都沾染着尚未干涸的鲜血。
此刻的他低垂着脑袋,视线紧盯着地面,似乎想要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眼前那颗被自己不断踢动的石子之上。
每一次抬脚,他都会用尽全力去踢打这块无辜的石头,仿佛这样做能够让他心中的愤怒与痛苦得到些许宣泄。
而随着他一次次地重复这个动作,那块原本普普通通的石子也开始出现了裂痕,最终破碎成无数细小的碎片散落在四周。
听到声音,陆隐霜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般,才缓缓的抬起头来。
他的眼神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一般。
嘴唇轻启,发出的却是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你来了”这简单的三个字,似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
周扶桑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陆隐霜脚边那把染满鲜血的水果刀,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震惊。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陆隐霜你真的”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堵住了喉咙。
陆隐霜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陆隐霜,你非要这么做吗?”
周扶桑看着面前的人,以前开朗,不顾一切的少年,现在变得杀人灭口,让他认不出。
昏暗的仓库,潮湿的环境,无处不透露着窒息。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向陆隐霜的心脏。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冷冷的回应道:“我该怎么做?”他的声音平静得让人感到害怕。
“我一定要像蝼蚁一样,谁看我不顺眼,一脚就能要了我的命?周扶桑,我命虽然贱,但只有一条,它很短暂的,我杀死了他的全家,那是他们罪有应得罢了。”
话音未落,陆隐霜突然发疯一样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只是提前送他们去西天而已。”
笑声回荡在空气中,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决绝。
他又无奈的摊了摊手:“这不,我也要去陪他们了”
周扶桑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里,请代替我好好照顾江筝。
没有人能猜到此刻陆隐霜心中所想,也许他应该感到欣慰,但也许他那深沉的爱情已随他一同沉没。
随后,远处的警车的警笛声不断回响,一声比一声响亮,仿佛要将这片天空撕裂开来。
陆隐霜心里清楚,留给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柚子……你还记得吗?昨天我可是赢了你整整一箱可乐……其实啊,那都是因为我偷偷看了牌。”
在友情方面,他不得不承认周扶桑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人……然而此时此刻,陆隐霜却已心如死灰。
他默默地弯下腰,拾起那把掉落在地上的锋利长刀,毫不犹豫地将其刺进了自己的心脏部位!
刹那间,猩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在极度恐慌与畏惧的双重夹击之下,周扶桑的双腿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般,瞬间瘫软在地,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泥泞之中。
他瞪大双眼,拼命想要伸出双手去抓住那个正逐渐飘向远方的单薄身影,但无论怎样努力都是白费力气。
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个曾经无话不谈的朋友死在自己面前……
周扶桑感觉自己的心像被千万把利刃同时刺穿一样剧痛难忍。
他哆哆嗦嗦地抬起颤抖不止的手,轻轻覆盖在陆隐霜那双早已失去生机的眼眸之上,泪水止不住的滑落脸颊。
做完这一切,一股腥甜的气息涌上喉咙,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眼儿。
那是一口浓得化不开的血痰,带着铁锈般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暗红色的血丝就会顺着嘴角流淌而出。
周扶桑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地盯着脚下那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他的身体像被定住一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一滩逐渐汇聚成河,源源不断地向四周蔓延开来。
泪水如雨一般倾泻泄而出,顺着脸颊滑落,与地上的血水融为一体。
他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喉咙里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无尽的悲伤和痛苦淹没了他,让他无法自拔。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眼前这惨不忍睹的一幕。
周扶桑的心像是被千万根细针同时刺穿,痛得几乎要窒息。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现实,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耳畔边回荡着尖锐的警笛声,一下又一下,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无情地刺向他早已破碎不堪的心脏。
不远处,波涛汹涌的大海正疯狂地拍打着岸边的沙滩,发出阵阵怒吼声。
他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大腿,试图用身体的疼痛来掩盖内心深处的痛苦,但一切都是徒劳。
无论怎样努力,他始终无法逃离这个世界……
我们总是无法割舍身边的一切,却又如此渴望自由。
然而,命运的枷锁却让我们身不由己。
陆隐霜不过也是个年仅 16 岁的少年啊!可他,却为此付出了自己整整一生
世界堪堪掩盖了表面的脏污,却无法洗净内在的罪孽。。
你不想看到的,往往是有人千方百计做给你看的
你不想知道的,却总在耳边徘徊、环绕,停留、直到生茧化蝶
人性根本没有办法辩解……谁恶谁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