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客栈
塞北的冬天是最凛冽的时节。
风和雪的交融令这片天地显得格外混沌,走在林间的行路之人,会被这风中铜钱一般大小的雪花迷了双眼,就算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也是苍茫无际,待风雪肆虐的累了,偶尔的间歇才会使山林间变得短暂的清澈,方能瞧清楚通往前方的路。
风雪中,山林间,隐约可见五骑冒雪而行。
在连绵的山脉中的一个路口,为首一人勒住缰绳,停在原地。后面跟着的四骑,便也跟着停了行进的脚步。
片刻,几人面前的风雪中,渐渐浮现出一骑的身影。
“师父,消息无误,地点就是这儿。前面不远处,确有一家不小的客栈。”那男人勒马,翻身而下,对着为首男子甚是恭敬地施礼说道。
为首这人青衣裘袄,褐领灰袍,身后背着一把包在厚皮袋中的宽剑。
这人名叫华狂歌,身后跟着的四人,是他多年来行走江湖收的弟子:周言,吴敬,郑德,王许。刚刚只身打探回来的人,名叫华淞,也是他的弟子。
那四人名分上是华狂歌的弟子,实则只是他的手下随从,并无师徒情谊,只是以师徒相称罢了。
但这华淞却是不同。多年前,华淞本是华山脚下镇中一少年乞丐,终日以乞讨为生。有一日,华淞追着一富绅马车出了镇,却不想惹了其他乞丐,那些老乞丐对他拳脚相加,将他打的遍体鳞伤。就在他奄奄一息时,离开华山派的华狂歌路过,将他救了。从此,华淞便拜他为师,一路追随至今。
一阵北风刮过,空中的雪又大了几分。
华狂歌扬了扬手中的马鞭,扥了扥手中的缰绳,缓缓盯着远处,仿佛可以透过风雪看到远处山上那即将变得腥风血雨的客栈。他抬起头,淡淡地说道:
“还记得为师教你们的吗?猎人,要以猎物的形式出现。同时,也要让那些猎物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猎人!”
说完,华狂歌抬手挥鞭,扬长而去,身后五人慌忙蹬马扬鞭,跟了上去。不大一会,六人便在林子尽头一处空旷之地瞧见了那家客栈。
客栈外,院门紧闭,似乎要将所有来这暂避风雪的客人拒之门外。周言下马叩门,半晌却无反应。他回头看了眼师父,见他不说话,便抬手要拔出腰间朴刀闯进去。就在此时,“吱”的一声,门开了。
“客满了,官人们另寻他处吧。”
开门的人支开个门缝,搪塞了一句,便要再把门关上,却不想华淞一跃下马,抬手用手中的剑鞘抵住了门。
华淞年轻的面庞似笑非笑,言道:“不至于吧,小二哥,我们不过六人,能腾出一间房便好,银子不是问题。再说,这么大的风雪,塞北的山又连绵不断,山林间,我们上哪里再寻其他客栈?您就行个方便。”华淞说着,手中用力,便将门推开,这才得见这开门之人,竟是一名俊秀少年。
华淞说到“行个方便”时,已然从袍中变出一锭银子握在手里,接着塞到那少年手中。
那少年打量着眼前的六个人,而后看向华狂歌,一手收了华淞的银子,问道:“当真一间房间便好?”
“一间便好。”华淞应道。
“那便进来吧,马儿交给我拴在后院的马厩,几位官人请吧,里面暖和。”
那少年接过缰绳,牵赶着马,向后院走去。华狂歌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不言不语,带着几人进了院子,径直向客栈房子走去。
华狂歌推开客栈的房门,发现大堂之内坐满了人。客栈大堂占地很大,四周摆放的大小桌椅竟有十余处。而大堂的正中间,摆着一个大火炉,塞北寒冬,客栈就靠它来取暖。炉子后面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后面尽头有个门,通往厨房和后院。
华狂歌见大堂的西南角还有一个大方桌子,可坐八人,便带头坐了过去。此时,屋里面所有人都盯着他们,眼光中,不怀好意。华狂歌本人倒是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坐好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但他的五个徒弟,却谨慎地盯着大堂中的其他人,似乎是怕他们突然发难。华狂歌虽然表面云淡风轻,实际上已经将屋内所有人都估摸了一遍。
“师父,这客栈里的客人都有些奇怪,我们还是小心为妙。”华淞坐下后,对华狂歌附耳说道。
华狂歌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这些人,开口讲道:
“都是为那东西来的,何怪之有?离火炉最近的大桌,看那五个大汉。有火炉的客栈依旧寒冷刺骨,这五人却脱了最保暖的皮袄,只穿着里面的衣衫,竟丝毫不觉着冷,说明他们已经习惯了塞北的寒冬,这样的身体,定是常年在塞北生活。这五人,兵刃各有不同:狼牙棒、双股剑、七节锏、九环刀、流星锤。如此壮汉,我能想到的,大概就是‘塞北五狼’。
挨着他们的那个小桌,两个人,一位身体虚弱不时猛咳的年轻人,一位服侍他的老仆。呵,有点意思!这年轻人我认得,想不到,为了那东西,他竟会不惜装病来此。他名叫陆晚,是华山派的弃徒,算起来,是我的小师弟。现在似乎在塞北的东北方有了自己的一方势力,叫什么映雪山庄。
再往边的那四人,衣着整齐却是同样不厚重,大概也是常年在塞北的人,他们的兵刃都是背上的剑,不难猜,他们定是‘塞北四剑’。
墙边那个,整身包裹在黑袍中,看身形,佝偻蹒跚。刚刚对视,我瞥见她的容貌,是个老妇。在北方江湖成名的,又和华山派有渊源的人,估计是‘枯老婆子’。
而这最后一位,也就是东南方向墙角独自坐着的那个剑客,你们瞧他背上的剑袋,似是空了半截,那里面,是一把断剑。这人便是名震塞北的剑客:欧阳残剑。”
华狂歌说完,冷笑着,喝了口碗中的茶,一番话说完,茶早已没了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