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四为
顾枝意恣意享受着难得的风景，却不知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崔秋红一家站在她身后，远远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前。“这顾丫头怎么好像清瘦了些？站在这梅花中，竟然还有几分好看！”
崔秋红看着在纷飞梅花中站立的身影，一时竟然有种这是个美人的错觉。
她旁边的尹祁远则是另一种神情。
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她吧？
两人身后的尹父则是随意瞥了一眼，敷衍地点了点头，“对，不错，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这话一出，崔秋红不耐地回头瞪了他一眼，“才刚出来，回去什么回去？你要回自己回！”
尹祁远对两人的拌嘴已经习以为常，熟练开口：“爹娘你们快些去摘梅花吧，我看那边的梅花都要被人摘完了。”
此言一出，崔秋红也顾不得自家败兴的夫君，连忙去了另一边人多的地方采摘。
尹父说错了话，自然是连忙跟上。
见父母走远，尹祁远下意识扶了一下头冠，唇瓣因为深呼吸轻抿了一下，然后提步向顾枝意走去。
“姐姐。”
清朗的嗓音在顾枝意背后响起，她了然地回头，视线正正撞进尹祁远含着笑意的浅色眸子。
“祁远。”顾枝意绽放出笑容，视线越过他，往他身后看去，似乎没看到她想看的身影，轻柔的视线又落进他的眸子。
“叔叔婶婶没跟你一起吗？”
尹祁远上前一步，视线不受控制地看向她鬓间的一瓣粉白，“他们去另一边摘花了。”
这一片梅林，每年开花之时，都会引来许多百姓采摘花瓣，回去酿酒或制作糕点。
建州富庶，百姓生活也丰富多样，各种特产层出不穷，一度看得顾枝意眼花缭乱。
“姐姐也来摘花，是要做糕点吗？”尹祁远问道，垂在身侧的手摩挲了两下，视线里的那片花瓣，惹得他手痒。
“不，我要酿酒！”
顾枝意低头，轻轻拨弄着篮子里的花朵。
鬓间的花瓣因为她的动作落下，被风吹起，朝着尹祁远飞去。
尹祁远下意识地抬手握住了那片花瓣，手掌收紧，却没有挤压到娇嫩的花瓣。
顾枝意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没、没事，有个飞虫。”
顾枝意没有注意到他快速升温的耳朵，听到他的话左右打量了一下周围，显然是有些提防这些虫子。
见她似乎被不存在的虫子吸引了注意力，尹祁远顺势把攥紧的拳头背到身后．
笑道：“姐姐需要什么样的花瓣？我来帮姐姐一起摘吧。”
“哦，好。”
一个多月过去，两人也熟悉了许多，再也没有初见那样的尴尬。
趁着顾枝意转身，尹祁远快速将花瓣揣进空荡荡的袖兜，然后跟上顾枝意的脚步，学着她采摘花朵．
“姐姐似乎清瘦了些。”尹祁远把盛满掌心的花朵儿放到篮子里，顺势从她手上把篮子接走。
对于他的贴心，顾枝意很是受用，算上前世她此时已经二十二岁了，就算是原身，翻年也已经16了，都比刚刚十五的尹祁远大。
在她眼里，尹祁远就跟她弟弟差不多，贴心又聪明的弟弟，倒也不错。
“好像是瘦了一些吧。”顾枝意嘴上应和，心里却暗暗后悔，早上不该偷懒，少穿那两件衣服。
不过既然被看出来了，那就当作她瘦了吧，夏日即将到来，总不能大夏天的也穿四五件衣服。
反正她如今的“黑皮”加上厚刘海，也能劝退大多数好色之徒。
毕竟当下的主流审美还是向白嫩苗条靠近的，她现在是完全不符合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顾枝意也拿起了姐姐的谱，抬头低头，把尹祁远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才悠悠开口。
“祁远也好像长高了，不错不错！”
故作高深的语气，非但没有任何长辈的样子，反而显得更幼稚。
尹祁远忍俊不禁，但还是强撑着乖弟弟的脸，点了点头，“是，弟弟一定更加努力长高！”
哄小孩的语气，逗得顾枝意不自觉笑了出来。
“话说，你是不是今年就要去参加会试了？”
说这话的时候，顾枝意不由得咂舌，谁说科举死板的？科举的难度甩了现代考公不知道多远。
她好歹是个大学生，结果那些题，她连题目都看不懂！
穿越人员再次受到重创！
“是的，自从上次姐姐跟我说了那‘四为句’之后，我就决定今年春闱先试一试。”
提到“四为句”，顾枝意心虚又无奈地移开视线。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是很厉害，可是……
这不是她说的啊！
早知道就不该在这小孩迷茫的时候随便开口，她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她脱口而出这句话的时候，尹祁远看向她时眼里的光。
跟tm奥特曼转世一样！
然后，任她怎么解释，这四句话是横渠先生说的，跟她没关系，他都死活不相信。
最后还是迫于她的淫威、呸，威严，在跟他那些同窗转述的时候冠上了横渠先生的名字。
但是看他现在这样子，就知道，这孩子根本没信什么横渠！
顾枝意无奈，她是真的没有剽窃之心啊！
“真不是我说的！我一个不通文墨的人，怎么可能讲得出这种话！”
尹祁远看着她皱起来的脸，嘴角浮出一丝浅笑。
其实他也相信了，这句话真的不是姐姐说的。
但是他永远无法忘记那日午后，冬日暖阳透过窗棂，照在案几上的茶杯里，杯中水波轻荡，圆润的波纹折射进房间，打在顾枝意侧脸上。
黑白光影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而后樱唇轻启，柔软清甜的嗓音钩织出这句惊颤他心神的话语。
其余同窗再听到他的转述时是何种震惊暂且不提，他自己，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那日情景。
即便那句话不是她说的，也并无太大差别。
他会用终生，去践行那句话。
此时的京城，也在讨论这个惊天动地的“四为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好！”、
睿文帝在朝堂上大赞这句话。
“好一个‘四为句’！好一个横渠先生！传朕旨意，将这句话立碑，挂在太学、鹿临、宜禾、辟雍等学院，供天下学子诵读！”
“至于横渠先生，即日起全国，不，向各国发放集贤令，朕愿以正一品司空相聘，愿良才早入朕怀！”
退朝后，所有官员口中也皆在讨论“四为句”和横渠先生。
裴清衍无心跟他们讨论这些，他脚步匆匆，直奔王府而去。
宸王府内，裴清衍眼神中难掩激动，“你再同本王说一遍，那‘四为句’当真是她说的？”
他面前立着一个暗卫，此时正垂头汇报。
“正是顾姑娘所说。”
“那日顾姑娘去邻家串门，正好遇上他家儿子，在学堂被权贵欺负，正是心智不稳之时，便问顾姑娘为何要读书考取功名？”
“顾姑娘当时脱口而出，正是‘四为句’。”
裴清衍只觉得心神澎湃，恨不得即刻飞去建州，同顾枝意彻夜长谈。
他的志向，不，应当说所有读书人的志向，不外乎这四句话，如此震人心魄的话，怎能不让人激动？
不过好在他还有些理智，“既然她不愿意让人知道这是她说的，那你便替她打点好，别让人扰了她的清净。”
“既然她说是横渠先生说的，那就造一个神出鬼没的横渠先生。”
“是！”
暗卫应声，就要离开回到建州。
裴清衍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庆幸，还好自己在第一次做梦后，就派出暗卫去保护她。
不然如何能听到这样的绝句？
想着，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
“等等，你说她跟谁说的那句话？那人年岁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