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困兽
“成婚？”顾知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没记错的话，李珍儿刚及笄没多久吧？如今不过十六岁，竟然已经要成婚了。
“婚期……定在什么时候？”也许只是定亲，并非是现在要成亲。
顾知意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李员外有几子，独这一个女儿。
自小就是捧在手心里的，怎会将她这么早就嫁出去？
要知道，此处虽是古代，但女子成婚年纪也大多都是十七八岁，若是那些权贵富裕人家，将女儿留到二十岁也是有的。
若是哪家人嫁女儿嫁得太早，是会被人说嘴的。
“明年二月。”赵珍儿眼底闪过隐晦的哀伤，不过转瞬就消失不见。
顾知意闻言，眉头紧锁，瞳孔因震惊放大，“明年？那不是只有三个多月了？”
现今是十一月中，距离二月不过眨眼的功夫。
“怎么会如此仓促？”
李珍儿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一旁端着茶进来的染青有些不满地说道：“还不是那家人觉得自己儿子年岁大了，要抓紧时间成婚！”
“住嘴！”李珍儿冷了面色，斥责道，“这些话岂是你能说的！让父亲听到了我也保不住你！”
染青连忙放下茶盏，垂首行了一礼，“奴婢知错！”
顾知意看着她低垂的眸子，眼底闪过一丝沉思。
“算了，这次就先不罚你，没有下次！”
“是，奴婢知道了。”
“好了好了，这儿只有我们仨，哪里能被别人听过去？”顾知意及时出来打着圆场。
“我还不知道，你未来夫婿是什么人呢？还不快些同我说说？”
有了顾知意打圆场，李珍儿也就顺势下来，听到她的提问，面上染了几分羞红。
“他……他是建州通判的幼子。”
虽是幼子，上面还有三个兄长，但是光是他父亲的职位，就已经是她高攀了。
顾知意首先注意到的却不是二人的门第差距，“幼子？他多大岁数？”
染青方才说是那个男的着急成婚，但又是幼子，若是如此，那便说明他父亲年岁已经大了。
若是子孙平庸，只怕这家会很快衰落下去，稍稍有些志向的，都该是尽力抓住机会，向上爬。
这般想着，顾知意也意识到了他们二人的家世差距。
像通判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官职，定然是想着向上走的，怎么会向下联姻？
若是他家发展势头极好，家中儿子又怎会年岁大了还未成婚？
一瞬间，顾知意脑中思绪百转千回，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但是面上仍然是浅笑着，等待李珍儿的回答。
李珍儿面颊染了几分红，垂下的睫毛不住地颤抖，“他、他今年25岁。”
“25？”顾知意有些惊讶地说道。
光是年纪，就能看出两人的定亲必然有些问题。
“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是……”李珍儿正要开口，又猛地止住，抬头看了一眼染青，染青识趣地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
待到屋内只有她们两人，李珍儿才害羞地说道：“是他家主动上门提亲，说是……说是听媒人介绍，说我……”
李珍儿面色霎时间通红，低垂着头，手上的帕子被揉成杂乱的一团，好一会儿才用难以察觉的声音接着说下去，“说我很……好。”
说完这句话，李珍儿如释重负般，深呼一口气。
“他母亲特地派媒人来我家，三书六礼，无一遗漏。”
顾知意见她羞怯的模样，也忍不住放松了之前的想法。
或许是她在这陌生的时代，想得太多，李员外这样宠爱女儿的父亲，怎么会将女儿嫁给不好的人？
改变了想法，顾知意全然一个吃瓜人，迫不及待问道：“那你可曾见过他？你觉得如何？”
闻言，李珍儿稍稍平复下来的面色再度染上红霞，“见、见过的，下聘那天，我跟他见过一面。”
听到这话，顾知意愣了一下，饶是知晓古代社会这样并不算是奇怪，但是她还是无法接受。
不过她们二人并没有那么深的交情，她深知交浅言深的禁忌，隐晦提点道：“你既然高兴，那便是最好的。”
可是方才还羞怯的李珍儿却并未顺着她的话，反而柳眉微蹙，“其实并没有那么高兴，我并不太想这么早成婚……”
说完，她有些不安的视线看向顾知意，语气有些急切，似乎想要从她那里获得一些认同：“你会不会觉得我的想法有些不好？”
她语气不安中带着些不太乐意的肯定，想必是有其他人反驳过她的想法。
“当然不！”顾知意握住了她攥紧的手，眼神柔软而坚定，“这是你的婚姻，你自然可以有自己的想法，若你想要晚点成婚，也可以试着改变他们的想法。”
“可、可以吗？”李珍儿眼神有些躲闪，不确定地问道。
顾知意两只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牢牢放在手心，“自然可以，只是你……最好徐徐图之，先弄清楚他们想让你提前成婚的根本原因，而后再从根本上说服他们。”
“根本？”李珍儿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不太明白。
顾知意对上她的眼神，又立刻垂眸，移开视线，“假定，那人要娶你是因为着急传承子嗣，那你便可从你尚且年幼，不易孕育子嗣方面找理由，先弄清楚他们为何如此着急促成亲事的原因，再针对突破。”
若是按照顾知意在现代的想法，不想嫁就不嫁，什么名声、家庭和睦全都不在考虑范围。
但是这里不一样，女性很难脱离家族、丈夫而独立存在，更不要说有些女性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也不想。
这是这个社会运行的铁律，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学生，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个社会的规则，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在规则之下，尽力谋求一条好走的路。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便是现代社会，被操纵人生的女性又岂在少数？何况是这样封建的古代社会呢？
顾知意实在不愿意看到这样鲜活的女子就这么步入婚姻的束缚，所以难得认真一番，委婉地跟李珍儿说了一番，两人在屋内坐了一个多时辰她才起身告别。
顾知意心中怀着自己可能帮助了李珍儿的喜悦，出府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不过等她踏出后门，回头想跟染青告别的时候，却见染青垂首低眉冲她行了个礼。
规规矩矩、无一丝错漏，仿佛是肌肉记忆一般熟练。
方才还轻快的心境瞬间跌落谷底，她扯出一抹笑，跟染青告别后，转身离开，面上已经没有一丝笑意。
是她天真了，她根本改变不了任何。
便是她自己，又何尝有能力脱困？不过是笼中之兽的挣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