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木雕
春光作序，万物和鸣。
小院中栽了满墙的三角梅，红粉交错，霸道地占据整面墙还不知足，贪心地想着更远处蔓延。
“枕痕春色天长五，坐对蔷薇一树花。”
裴清衍站在院外，就听见顾枝意清甜的声音。
他听放下脚步，低声复诵一遍，清冷的眸子里浮动着柔和的波光。
“枝枝。”
顾枝意抬眸，就看见一袭白袍的裴清衍立在繁花锦簇的廊下。
阳光洒在他的衣角，白衣边沿的金线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精致的面容被衣衫折射的光线照亮，眸光熠熠，刹那间光华流转，撼人心魄。
顾枝意一时看呆了。
她不由得把他跟自己前世追的小爱豆做对比，此时她也不得不承认，那些黑粉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芝兰玉树这种词，那个小爱豆确实有点配不上。
“枝枝？”
裴清衍见她盯着自己没动，疑惑地走上前。
顾枝意猛地回神，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他。
“王爷。”
日光有些盛，顾枝意冷不防被照了一下，本能地眯了眯眼。
带着些暖色的阳光打在她脸上，裴清衍的角度，甚至能够看见她耳侧泛着金光的小绒毛。
看着她被阳光刺到，双眼像慵懒的小猫一样眯起，裴清衍双眸含笑抬手虚虚覆盖在她眼上，替她遮挡住光线。
“没事吧？”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顾枝意耳边响起，她下意识转了一下头，精致挺翘的鼻尖划过他的指腹，带起一片酥麻，一下子唤醒了两个人。
顾枝意茫然地向后靠了一下，双眼试探着睁开，只看到点点黑斑，又立刻闭上，低着头慢慢试着睁开。
裴清衍在她后移的时候就默默把手收了回来，转而关切地看着她。
顾枝意调整好，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白嫩纤细的手掌撑在额头，避免眼睛直视太阳。
“王爷，现在去吗？”
裴清衍昨天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出去，她下意识带入现代的思维，以为他是要下午才来，所以趁着早上阳光正好，准备继续自己的美黑大业。
裴清衍颔首，撩开衣袍在一旁坐下，“怎么在这坐着？”
顾枝意看着他流畅的动作，只觉得要是拍成视频，她能反复看一百遍。
“晒晒太阳。”
裴清衍看了一眼灿烂得有些刺眼的太阳，虽然不懂，但是尊重。
“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现在出发？”
顾枝意点头，站起身，“我先去涂个粉。”
裴清衍拉住她的手腕，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掌中的纤细柔软。
“不、不必，此处无人认识我们，不需要涂了。”
顾枝意思考了一下，“嗯，那我们走吧。”
注意到手腕还被握着，她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
裴清衍察觉到她的反应，连忙放开手。“抱歉。”
顾枝意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之所以选择在苍梧镇率先开放海关，就是因为此地近海，早在前朝之时，就与海外通商。
同时，这也导致此地遭受海盗侵扰最多。
顾枝意与裴清衍在路口下了马车，路上堪称喧闹。
来来往往的行人、行走叫卖的商贩，还有时不时遇上的样貌奇特的外国商贩。
顾枝意大致看了一下这些外国人的样貌，竟然真的有西方人。
不过一路见到的几对外国人，大致都是来购买丝绸、瓷器等物的。
果然跟她那个时空的古代一样，外商贸易大多是他们来买，而非我们买。
裴清衍落后她一步，手掌握拳虚护在她后腰，替她挡去后面的人群。
顾枝意对逛街没什么兴趣，但是喜欢凑热闹，看见人家卖什么都要凑上去看看。
裴清衍也就随着她，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
“喜欢吗？”
在顾枝意第三次凑到卖木头玩偶的铺子时，裴清衍忍不住发问。
“嗯？”
顾枝意正在看摊主雕刻木头，听到他的声音，眼神都未离开，只头向他微微侧了些。
“你也喜欢吗？要不要买一个？”
正在雕刻的老伯捕捉到关节此，立刻抬起头，期待地看向顾枝意。
“小姑娘如此貌美，不雕刻一个就太可惜了！”
顾枝意摸摸脸，害羞地晕开一抹笑，“好，那就劳烦老伯照我的样子雕刻一个。”
“哎！好！这位公子可要买一个？”
摊主见两人之间关系似乎不一般，试探发问。
顾枝意转头用眼神询问他。
“那便劳烦老伯。”裴清衍轻轻颔首，轻声说道。
“好！待我将这个刻完，便给二位刻。”
摊主说着，手上的动作都快了不少。
一旁等待的人不乐意了，“你可要给我们好好刻，不然我们可不愿意！”
他怕这人为了多做几门生意，敷衍他们。
老伯手上动作未停，朗声笑道：“放心！这木雕即便是闭着眼，我也能给你雕好！”
那人见此才放下心，小心瞥了几眼旁边两人，压下心底的惊叹。
顾枝意和裴清衍都没有遮掩样貌，相比于周围历遍风霜的人，他们两人可谓是“特立独行”。
特别是生长于北地的裴清衍，卓越的身高几乎高了别人快一头。
远远看去，就是一颗漂亮的头突出在人群上方。
过往的人纷纷注目，一遍没看够，还特地掉头，再看一遍。
还有不少人为了看他，凑到这个小摊。
慢慢的，小摊前越来越拥堵，顾枝意看的入迷，一个不慎，被一道力撞了一下。
后背直接撞上了裴清衍的胸膛，顾枝意鼻尖嗅到一道舒适的香气，茫然地仰头朝后看。
正好撞上裴清衍低下头的视线。
不知是不是顾枝意的错觉，她觉得那道视线里有一些奇怪的情绪。
无意识的，让她想要逃离。
可是此时摊前已经挤满了人，即便站直，她的后背也紧紧贴在裴清衍身前。
身后的炽热让她很不习惯，小心翼翼地扭动着身子想要拉开距离。
殊不知，她自以为细微的动作对于裴清衍看来却无异于地动般的震动。
“别动！”
裴清衍无奈地握住她的手臂，深吸一口气。
“太挤了，就这么站吧，别……别动了。”
许是靠得太近，顾枝意觉得他的声音格外低沉，还带着些细微的沙哑。
脑中思绪万千，但好在身体老老实实地静了下来。
直到老伯雕刻完手上的，出声唤他们上前，围着的人才看似恍然地让开，让他们上前。
顾枝意立刻上前，跟裴清衍拉开距离。
她刚才突然灵光一闪，自己那样动是不是他……
光是想想，就让顾枝意面红耳赤。
他不会误会自己吧？
顾枝意悄咪咪瞅了一眼他，不想却正好撞上他垂眸看过来的眼神。
顿时吓了一个激灵，立刻转头看向摊主。
裴清衍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只觉得想笑，注意到身后的人要挤上来，他再次抬起手，护在她身后。
摊主果然没有说假话，雕刻速度果然极快！
不一会儿，顾枝意就拿到了她样貌的小木雕。
捧着手上的“自己”，顾枝意自觉让位，把裴清衍暴露在摊主面前。
她后退一步，不成想正好撞在裴清衍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臂上。
后腰猛地撞上一个东西，顾枝意低头看去，只看见一道残影。
裴清衍快速收回手，佯装无事，上前半步走到顾枝意身侧。
摊主把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然的神色。
“公子站好，我要开始刻了。”
簌簌木屑落下，顾枝意欣赏完自己，又按耐不住好奇心凑过去看摊主手上的。
看一眼木雕看一眼真人，只觉得这木雕似乎并不太逼真了。
跟真人的俊美程度相比，还是有些出入。
裴清衍站在原地，被她来回打量，只觉得面上发热，片刻双耳就变得通红。
摊主注意到他的变化，又看了一眼毫无察觉的顾枝意，眼底笑意渐浓。
“公子，不必紧张。”
他坏心地提醒，一下子把顾枝意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裴清衍身上。
顾枝意这才注意到他红透的耳朵。
黑白分明的眼珠转动，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凑上去小声安慰他。
“别紧张，没事的。”
人潮拥挤，少女轻轻靠近，温热的香气随着红唇张合轻轻落在他的颈侧，激起一片艳红。
裴清衍双拳紧握，只觉得体内有火在烧，直烧的他口干舌燥，额角青筋鼓起。
一抬眸，就对上摊主看戏的眼神，裴清衍心跳愈发激烈，甚至压下去了周遭人喧哗的声音。
“好了，公子，这是您。”
裴清衍接过那个木雕，来不及看，攥在手里给了钱后，就拉着顾枝意快步离开。
直到走出人群，两人找了个稍稍空旷些的地方，裴清衍才总算喘过气来。
“王爷，你不舒服吗？”
他如释重负的样子自然没有逃过顾枝意的眼睛，看着他的样子，顾枝意以为是刚才人太多了，让他不舒服。
裴清衍听到她的话，深吸一口气，才摇了摇头，“无事。”
“可要去吃些东西？”裴清衍复问道。
两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晌午了，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倒也到了吃午膳的时候。
酒楼是裴清衍一早就预定好的，两人非常顺利地就进了包厢。
“你想吃点什么？？”
顾枝意歪了下嘴角，“都可以，我不挑。”
果不其然，裴清衍给了店小二一个眼神，那人立刻下去。
就是猜到她对吃食并不挑剔，他订包厢的时候连这里的招牌菜一起定了。
如今看来，果然没做错。
饭菜很快被端了上来，都是当地特色的菜品。
顾枝意夹了几道菜，味道倒真是别有一番特色。
就是……不在她的味蕾上。
顾枝意撑着最后一点期待，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终于死心，失望地放下了筷子。
裴清衍看她放了筷子，小心翼翼问道：“不喜欢？”
顾枝意面露难色，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你试试。”
裴清衍忍着疑惑，依次尝了一口菜。
“嗯……”
又一个面露难色。
顾枝意好笑地看着他的脸色，晶亮的眸子里漾着笑意。
“怎么样？评价一下？”
裴清衍对上她的眼神，无奈地笑了笑。
“是我没想到，这些食物如此……独特，我们换一家吃吧。”
顾枝意不在意地拍拍手，重新拿起筷子。
“虽然不好吃，但也不算是难以下咽，凑活吃吧。”
顾枝意又夹了几口菜，再次无奈地放下筷子，期待地看向裴清衍，眸子快速眨了两下。
“可以来一壶酒吗？”
裴清衍失笑，疑惑问道：“不喜欢吃就不要为难自己。”
顾枝意收起脸上的随意，正色道：“粮食珍贵，若非不得已，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裴清衍没想到她坚持吃饭竟然是这个原因，当即也收敛了神色，起身唤来小二，拿了壶酒进来。
两人都没有多说，只是默默喝酒吃饭。
顾枝意隐晦地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满意地喝了一杯酒。
筷子轻松地夹了一筷子菜，面色如常地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东南的饮食，确实有很多人吃不惯，但是，不包括她。
一点点喜欢，加一点点惊讶，多来几次，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就会焕然一新。
等两人又逛了一会儿回到县令府时，天色渐昏，几只燕子飞掠过半空，预告着将来的风雨。
顾枝意告别裴清衍，回了自己的屋子。
那个有些像她的木雕被她拿在手上仔细端详，然后轻轻摆放在床头。
雕刻，最需要耐心，捕猎，同样需要耐心。
好在，对于猎物，顾枝意向来有耐心。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
来到苍梧县的第三天，裴清衍主动邀请她，去接待外邦的商队。
当然不是以真实身份去，两人隐瞒身份，摇身一变成了县令的外甥和外甥女。
来的商队人很多，不但有欧美人，还有倭国、高丽等国。
作为开放海关的第一个大型外邦商队，又有宸王在此，这一次贸易受到了极大重视。
“我们只需要在一旁看看就好，不用直接跟那些人接触，不要怕。”
裴清衍想到外邦人奇特的容貌，许多人都会心生畏惧，不放心地安慰顾枝意。
顾枝意心想，你们谁怕她都不会怕的好吧！
嘴上却是小心翼翼地答复：“我可以一直跟着你吗？”
少女嗓音清甜柔软，小鹿似的清澈眸子不安地眨动，看得裴清衍心间一软。
“好，我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