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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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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朗又一次陷入迷茫与焦虑,不断质问自己把许三多带到老a,让他来到自己身边是不是错了?甚至患得患失。

    因为,这一次许三多面临的难题比“要不要继续留在老a”难得多,他对留在部队、对军人产生了疑问。

    许三多脑海里不断浮现执行任务时候的场景。到达边境执行任务那天是许三多生日,二十二岁生日,他倒也不甚在意,但袁朗、吴哲起哄要给他过生日,袁朗乱七八糟采了一大把野花送他,祝他又长大一岁,和他们说:“三多生日快乐,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这句话让许三多莫名伤感,纹丝不动看着那片亘古不变的山林。他突然很想成才,这种方式的战斗是他的至爱,在茫茫中寻找一点,一个目标,瞄准,锁定,击发。

    成才、班长、六一、爸爸,你们知不知道?今天我二十二岁。像往常一样,又要在岗位上度过这一天,旁观、做分内的事,这样过了这一天。二十岁我丢了班长,二十一岁我没了七连,二十二岁我会失去什么?——许三多有些走神,思绪飘得很远,想草原上的三连五班,想班长,班长最近一封信说他要结婚了,甚至想此刻在身边的袁朗,他对他很好。

    但这一次许三多不敢靠他太近,他慢慢改掉了谁对他好就黏着谁的习惯,自从班长离开,他慢慢学会了自立,学会自己拿主意,他害怕袁朗有一天也离开他,然后告诉他:“三多,会有更多的人和事离开你,你努力也没用。”

    慢慢回想。许三多终于想明白自己二十二岁失去了什么,他失去了天真,一个杀死了同类的人再也不会天真,明白了死亡就没有天真。

    那一刻什么都忘了,忘了善恶,忘了自己是个军人,忘了那些保家卫国的誓言,忘了倒在自己脚下的人是个穷凶极恶的毒贩,忘了在被自己一拳打倒之前,她还想一枪打死他……忘了,什么都忘了。

    恐惧,对自己的恐惧将许三多淹没。他从没想过自己所接受的一切训练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终于明白袁朗之前所说的话,他说老a的每一个兵都是战场上最锋利的武器。当他见识到自己的锋利,他的骄傲和自信都受到了考验,受到来自自己的审问。

    回到驻地,许三多第一次放弃他一直遵守的所有规则,呆呆躺在揉成一团的被子里,跟他以前的严整相比,也可以说他躺在猪窝里。外边在射击在训练,这样躺在床上,对许三多来说十分怪异。

    他觉得遵守了三年的规则忽然一文不值了,睡得晚,起得晚,他给自己放了大假。队友们也学会比较隐晦地称呼这种状态,他们说他病了。

    许三多心里说:“我没有病,只是觉得一切都没了意义。”战友们极力帮助他摆脱这“病”,他记着每一个人对他的好,但这又有什么意义。

    想起班长和他说的话:许三多,不当兵也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许三多经常跟自己玩一个游戏,闭上眼睛,只闻到气味,听到声音,然后冒充自己回到吴哲所说的那些平常。

    家乡田间的土埂。五班宿舍外辽阔的草原。702团朴实的大院。这些都在许三多闭上的眼睛前重现……许三多这样足足躺了七天,这七天袁朗纵容他这样躺着,哪怕被参铁大队长叫去罚站。

    这七天,袁朗还是每天去735的小峰等许三多。他对自己把许三多带到老a,让他来到自己身边有很多的迷茫、疑问、焦虑,甚至患得患失,但这一次他平和了许多,不管许三多做出任何决定,他都尊重他、支持他,他也相信许三多会有自己的决定。

    等到许三多的那一天,袁朗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患得患失:“三多,我想你应该是有自己的决定了。”

    许三多无比放松,放松到失了一个军人该有的姿态,无比颓丧地说:“队长,我,我想复员。”

    “好。”袁朗猛吸一口烟,沉默几秒,用同样颓丧地语气说:“我想过很坏的结果,可没想过这么坏。我想你可能要求回三五三团,是啊,既然你质疑的是军人的意义,回三五三团和待在这又有什么区别?”

    沉默,许三多也沉默。袁朗把许三多搂在怀里轻声说:“三多,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

    “队长,我也喜欢你,你很好。”许三多回答。当然,袁朗明白俩人说的“喜欢”不是同一种喜欢,但能从他那儿听到“我也喜欢你”,袁朗知足了,可能他还是比不上他的团、他的连、他的班长、他的发小。

    “好。”袁朗又说好,“复员之前想做什么?”

    “不知道。”

    “这样吧。我刚好要休假,你跟我去我老家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由自在,没有人管你,没有什么约束你,你要对自己负责,或者……不负责。”袁朗知道要许三多走出来,需要他自己努力,也需要旁人努力,给他支持。

    “队长,你老家在哪儿?”许三多对袁朗这个提议难得地表现出兴趣。

    “北京,祖国的首都,长城,□□,看升国旗……不过我很多年没回去了。”袁朗笑说。

    离开的时候,许三多回头看老a的驻地,发了会儿呆,坐在他身边的袁朗闭着眼,不知道真睡着了还是在装睡。

    他们先是到驻地附近的省城再坐飞机回北京,袁朗换了便装,许三多依旧穿军装。到了北京,袁朗没请许三多住他父母留下的军区大院的房子,而是给俩人在一酒店开间标间,给许三多一个信封,里面装了五千块:“我还有别的事,你自己去玩儿,想干嘛干嘛去。”

    “队长,我自己有钱。”许三多拒绝。

    “你工资都寄回家了吧?兜里有几个钱?”袁朗不容他拒绝。

    接下来的几天许三多很认真的看了一遍北京,像刚到部队时候一样,出尽洋相,慢慢地习惯了身上穿的不再是军装,习惯自己淹没在茫茫人海里,甚至慢慢地快要忘记倒在自己脚下的那个毒贩。对呀,生活要继续,他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要去做。

    最后一天,许三多去爬了长城,很早出发,一个人走了很远,甚至还偷爬了一段野长城,回到住的酒店已经很晚,袁朗在等他。

    “队长。”许三多非常放松,没有标准军姿,没有敬礼,没有喊“报告”。

    “去哪儿了?”袁朗抽着烟,也很放松地躺在床上。他这几天让许三多一个人行动,让他自由自在,是想让他自己找到方向。

    “长城。”许三多回答。

    “好玩吗?”

    “就,就那样吧。”

    “三多,我想你应该猜到我接下来要问你什么问题了吧?”袁朗知道许三多一直很聪明。

    “我知道。队长,我还是,还是想复员,去做其他有意义的事。”

    许三多再一次的答案,即使做了很多心理准备,还是让袁朗难以接受,甚至让袁朗做出了很疯狂的举动,他抱住站在窗前看晨曦微光里看风景的许三多。

    “三多,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告诉过我。我也喜欢你,我喜欢班长,喜欢成才,喜欢伍六一,喜欢连长,喜欢甘小宁,喜欢马小帅,喜欢吴哲……你们对我都很好。”许三多以为袁朗是当初自己舍不得班长那样舍不得自己离开,“队长,我会努力的,努力到不管天南地北,只要一抬腿就能相见。”

    袁朗听到许三多的回答,开始是生气,再是无奈,最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今天他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他才不行什么努力到天南地北,只要一抬腿就能相见:“三多,我喜欢你,和你喜欢他们有点不一样。大概是一种,像你爸喜欢你妈那样的喜欢。你明白吗?”

    “我妈早死了。”许三多低下头,轻声说:“我爸也不喜欢我妈,他一喝醉就骂我妈短命鬼,生了三个儿子有什么用……”许三多不愿再多说。

    袁朗听到这儿,放弃了一定要把话说清楚的打算。许三多太单纯,又刚经历了这么大的人生困境,他如果再说下去,那就太自私了。

    “队长,我想去和他们告别,可以吗?”许三多问。

    “可以。不过三多,你还得在北京多呆两天,我得为你负责,我帮你联系了一个挺厉害的心理咨询师。即使你要复员,你要去做其他有意义的事,我们还是要把你的盲肠给切了。”袁朗点了支烟,和许三多并肩而立看窗外模糊的风景。

    “队长,在队里不是已经看过心理医生了吗?”许三多不情愿地说。

    “你觉得你的问题解决了吗?”

    “我不知道。”

    “我们再试试,好不好?”袁朗搂过许三多,看着他说。

    “好。”

    袁朗沉默,许三多更沉默,两个人站在二十二层酒店的窗前,一直站到太阳升起。

    “队长,你看,日出。”许三多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来,一点点照亮这座城市……

    “对啊,日出,太阳照常升起嘛。”袁朗伸了个大懒腰,暂时放下患得患失的心情,“睡会儿吧。”

    许三多听从袁朗提议,也顾不得自己在外面走了一天,连衣服都没脱直接上床闷头大睡。

    许三多接受了两次心理治疗,每次回到酒店都是无尽的沉默,袁朗也不打扰他,只是默默在陪在他身边,也许他的伤口在慢慢愈合。但袁朗万万没想到的是,接受完第二次心理治疗,梁医生,他母亲的至交好友,国内心理治疗领域的泰斗,居然告诉他许三多不用来了。

    “他很善良。”梁医生笑着对袁朗说。

    “是,因为太善良,连善良的恶人都做不了。”袁朗知道他不能知道太多,但还是忍不住问:“梁姨,你确定他不用继续了?”

    “我非常确定。他有非常强大的信念,他会靠这些信念自己慢慢站起来。”

    “他还能继续留在部队吗?”

    “这个得他自己决定,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

    离开北京的前一夜,袁朗带许三多回了部队大院的家,买了两箱啤酒打算一醉方休。

    “队长,队长,你爸爸妈妈呢?”许三多问完觉得自己又说错话,立马道歉:“队长,对不起,我……”

    “又想认错?没事儿。我爸走得早,我妈前几年也走了。”袁朗给许三多开了瓶啤酒:“三多,有时候我挺羡慕,那么多人被你深刻的记住,那么多人对你好。”

    那一夜两人喝了很多酒,安静地喝酒,无比平静地诉说、倾听。许三多喝醉了像个透明的小话痨,他告诉袁朗他在三连五班修了一条很漂亮的路、告诉他曾经腹部绕杠三百三十三个、演习时活捉过连长、班长要复员他撒泼耍赖大闹连部……说了很多很多,说着说着哭一会儿笑一会儿,袁朗安静地听着。

    “队长,你对我也很好,好到让我不敢太靠近你,怕你有一天也像班长那样离开我,我不想再哭。”许三多一脸纯真。

    “我不会离开你,天南地北,一抬腿就去找你。”袁朗无比清醒,今晚的酒好像怎么都喝不醉。

    袁朗也说了很多,说到后来连“许三多,我爱你”都说了,只是这时候许三多已经入睡,他听不见,也无法给他回应。

    这一觉两人睡了很久,许三多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发现自己和袁朗睡在一张床,还非常诡异地抱在一起,再看一地的啤酒瓶,许三多心想:果然喝多了。

    许三多尽量轻身下床,尽量不吵醒袁朗。

    袁朗自从那次任务归来,心里一直想着许三多,也没睡过一次踏实觉。袁朗咕哝一声:“三多,别走。”,翻个身继续睡。

    许三多收拾好一地的狼藉,袁朗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只好从袁朗床头柜拿来本书安静看书。袁朗醒来看见许三多穿着军装,借着窗帘缝的光安静看书,又是那个不焦虑耐得住寂寞的兵,是那个他欣赏喜欢的许三多。

    “队长,你醒了。”许三多见袁朗醒来,露出他那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队长,我要去见见他们。”

    “现在就要走?”

    “嗯。”

    “行吧,我就不陪你去了,我在老a等你。”袁朗休了一次他从军生涯最长的假期,十五天,铁大队长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让他归队,说队里一堆事。

    “队长,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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