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果然是年纪小
后排, 楚樊修抬眸往前看，车内后视镜面反出叶落惨白的脸。
他皱了下眉，“停车。”
司机依言在路边找了个位置停下, 车身还未停稳, 副驾驶的某人猛地松开安全带, 连滚带爬地冲下车。
看见有幢公厕时, 他眼睛一亮，拔腿冲了过去。
同样坐在后排的娄女士讶然, “他……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晕车。”
楚樊修沉声回答, 转头看向小孩消失在公厕门口的身影。
一间蹲坑位，叶落脸色惨白地抬起头。
吐完才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他摁下冲水键, 水流刚冲至一半，一股酸涩感又涌上喉头。
“呕——”
叶落弯着腰, 吐得天昏地暗。
这时, 一只大手轻轻拍在他后背，掌心的热度隔着衣服传至叶落身上。
楚樊修蹙眉, 将另一只手里的抽纸递给他, “擦擦。”
“……”
叶落难堪地闭了闭眼，探手扯过纸巾, 胡乱擦了擦嘴唇。
又手忙脚乱地狠狠按下冲水键。
在湍急的水流声里，叶落低声说了句谢谢, 没忍住觑了眼男人的神色。
哦, 大老板眉头紧皱。
叶落又偷偷地瞄了眼公厕的内部环境。
很好，脏得他很想再吐一遍。
叶落低下头, 盯着老板脚上那双与四周环境格格不入的手工制牛皮男鞋, 瞬间觉得自己有罪。
难道……三万月薪还没捂热, 就要跟自己说拜拜了吗？
叶落欲哭无泪。
看着面前的小孩, 楚樊修抬手摁了下太阳穴，有些头疼。
“你晕车？”
嗯？叶落呆滞片刻，“……偶尔，很少。”
他的确很少晕车，只有车辆很颠簸的时候才——
叶落猛地回神，自己这次或许不是因为晕车而吐的。
楚樊修不紧不慢地说道：“作为生活助理，你经常要跟我一起坐车，如果你晕车比较严重，可以跟我说，我安排你回秘书部。”
他声音并不温和，却是在阐述对叶落最有利的情况。
叶落很快便意识到这点。
他低头扯了扯衣角，“谢谢楚总。”
楚樊修嗯了声，转身往公厕外走。
背过身看到遍布脏污的墙壁时，他眉头狠狠皱了下，很快又恢复自然。
叶落手里抓着抽纸盒，怔愣两秒，急忙跟上男人的脚步。
……
三人到达于家时，外面的车辆已经停满大半个场地。
提前得到消息的于家夫人站在大门口，于曼霜陪在她身侧。
两人都穿着传统的白色孝服，神色哀伤，尤其是于夫人，眼底的泪痕盖都盖不住。
说话说到一半便哽咽着停下。
于曼霜在一旁搀扶着母亲。
她的状态要好很多，起码还能对娄女士客套几句。
然后，于曼霜看向楚樊修，眼眶微微发红，脸蛋即便憔悴依然难掩漂亮。
“楚大哥。”
男人颔首，“节哀顺变。”
于曼霜忍住要奔出眼眶的泪水，咬唇点了点头。
叶落走在最后面，把娄女士他们带来的奠礼递给等在一边的佣人。
娄女士和楚樊修在于家没有待很长时间，给于老爷子的遗像上过香后，两人便告辞离开。
回途的车上，娄女士半倚背壁，面露疲色。
叶落这次没晕车，从后视镜看到娄女士像是要闭目小憩的样子，连忙将袋子里叠放整齐的毯子拿出，探手隔过座椅——
捅了下楚樊修。
楚樊修原本也阖着眸，缓缓睁开眼。
“？”
叶落大着胆子给他使了个眼色，把毯子塞进男人怀里。
楚樊修低下头，指尖蹭过毯子柔软的布料，又抬眸瞧了眼冲他挤眉弄眼的小孩。
他伸出手，抖开毯子——
在叶落震惊的视线里，盖到了自己腿上。
叶落：“……”
他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两下。
夭寿了！
我让你给娄总盖，你个大男人盖什么毯子？！
余光看见小孩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楚樊修眼里流出愉悦的笑意。
他敛住表情，轻咳一声，把毯子给娄女士盖上了。
感觉到他的动作，娄女士睁开眼睛，有些惊讶地瞥了一眼自己儿子。
楚樊修神情淡定，并不藏功，“叶助理让我给你盖上。”
“……”叶落闭了闭眼。
楚总是不是工作忙得把脑子忙傻了？
娄女士看向叶落，轻笑了下，“是个好孩子。”
她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拢起自己的头发，对楚樊修说道：“今天看见于夫人，我才意识到自己也老了，你看，白头发一根根地冒出来……”
楚樊修静静地看着，听着。
叶落和开车的师傅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仿佛是两只小聋瞎。
娄女士语气哀伤，“樊修，我不希望我过世时，你像曼霜一样独自站在门口。”
这话说得太过凄凉，车里的氛围变得低落起来。
半晌，楚樊修终于开口：
“妈，别演了。”
他无奈地伸出手，替娄女士把缕起的头发放下，“这不是你赶时髦做的挑染色吗，何必装作白头发。”
娄女士：“……”
叶落：“……？！”
司机：“……？！！”
娄女士声音顿时恢复常态，“你怎么这么不好骗？”
楚樊修淡定地回答：“上次回家，你拉着我夸了五分钟新做的发型好看，我还没有到健忘的年龄。”
叶落：“……”
司机：“……”
小丑竟是我们自己。
娄女士恍然，“哦，是，我把这事给忘了。”
她不再演伤感戏份，垂手把毯子向上拉了拉，又看向副驾驶座的叶落，向他伸出橄榄枝。
“小叶，要不你来给我身边做生活助理？”
娄女士是真的心动了。
谁不想要个清秀单纯，又体贴细心的小助理呢。
楚樊修神情微动，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叶落。
这小孩……会做什么决定？
叶落纠结了片刻，“抱歉，娄总，是楚总给了我一个发展的机会。”
他很诚恳地表达着歉意。
娄女士笑了笑，反倒更喜欢他了。
“还是年纪小，性子单纯。”
楚樊修难得和娄女士意见一致。
因为工作职务的变化，叶落的休息日也没了着落。
只好趁休息时躲进卫生间，给于莉医生打电话更换预约时间。
于莉同意了。
她犹豫片刻后，忍不住问道：“叶落，你还是想打掉这个孩子吗？”
“……”叶落张不开嘴说是。
于莉低低叹了口气，“咱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说让你慎重考虑，现在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你应该已经有决定了吧。”
良久，叶落小声地说：“我不知道，于医生。”
于莉想了想，“你今天晚上，可以来医院一趟吗？”
叶落：“好。”
*
铺着白布的病床，瘦弱的青年躺在上面，卫衣从胸部翻折向上，露出过于白皙——
和膨起更大弧度的肚子。
于莉站在他身侧，“叶落，看屏幕。”
叶落随着医生的指令动作，又看到那个最近时常在自己脑海里浮现的黑影。
它变大了，形状变得更加清晰。
叶落甚至可以从模糊的阴影里分辨出哪里是手，哪里是脚。
小小的，看着——
十分可爱。
“……”
叶落怀疑自己是不太正常了。
于莉拿起另一个设备，冰凉的小圆头仪器在青年的肚皮上缓缓移动。
她突然在一个位置停下，“看这里。”
叶落的视线往侧面落去，看见于莉手里的东西，像个对讲机，上面有小半块屏幕，显示着一个数字。
126。
叶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于莉笑道：“上次我就发现了，你的胎儿发育过程似乎比女性快一些，于是向我的老师咨询了下，确实是要快的。或许是男性的身体构造不适合生育，生理调节机制加快胎儿的发育，以避免对身体造成更大的损伤。”
她简单解释了下，“多普勒听诊器正常要孕16周才会使用，这个数字就是胎心——”
于莉看向叶落，笑容温和：“小叶，你的孩子很健康。”
叶落陡然一震。
仪器上的数字变化，始终维持在一个稳定范围内。
叶落平静下来，视线凝住。
那是一个小生命，它在努力长大。
用微弱的心跳，迎接这个世界。
叶落咬了咬牙，原本狠下的心在逐步塌方。
妈的。
他没忍住暗骂了一句脏话。
真不想承认自己是他妈。
良久，叶落沙哑的声音响起，“医生，我可以生下来？”
他语气是疑问的，眼神却很清明。
于莉看着他，“叶落，你已经有答案了，何必再问我。不论你选择什么，我希望你日后不会对现在的决定后悔。”
……
从医院出来时，叶落神情还有点恍惚。
口袋里手机响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陈晴？”叶落接电话的时候看了眼时间。
这都晚上十一点半了，陈晴怎么这么晚给他打电话。
“你在宿舍吗？”
话筒另一端，陈晴努力保持冷静。
得到对方否定的答复后，她看向上了锁的大门，声音止不住地发抖，“那你……方便来我家住一晚吗？”
半小时后，叶落付钱下了出租车。
在楼下四处转悠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快步走进楼洞。
陈晴租住的这栋楼没有电梯，叶落顺着楼梯一层层爬上去，声控灯逐层亮起又暗下。
一楼灯光熄灭良久后，过道转角处闪起一点火光。
头戴帽子的瘦小男人点了根烟。
拿起手机敲出几个字，“鱼出。”
很快，屏幕亮了下，蹦出一条信息，“照片。”
瘦小男人啧了声，从相册里翻找到刚照的一张，点击发送。
又发来一条信息，“太黑了，看不清。”
瘦小男人呸地吐出一口唾沫，“钱少事多的傻逼玩意儿！”
嘴上抱怨着，手里又飞快回了几个字，“加钱，一千。”
对方很爽快，“可以。”
瘦小男人别了下帽子，摇摇晃晃地出了楼门口，朝六楼的一户灯光瞄了眼，转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离开。
而这时候，叶落终于爬到六楼。
他半弯着腰喘了一会儿，掌心不自觉地护住肚子，等到呼吸顺畅后才直起身。
他屈指轻轻敲了三下门，“陈晴，是我，叶落。”
很快，里面传来啪嗒一声。
然后，又是一声啪嗒。
陈晴把两道锁转开，打开门，看向灯光下俊秀依旧的青年，泪光在眼角闪动。
一道泪痕滑落。
“你好慢。”她带着哭音抱怨，一头扑进叶落的——
肩膀。
叶落：“……”
他看着没比自己矮多少的陈晴，陷入沉默。
“……”
陈晴的哭声哽了下，又继续放声大哭。
叶落很快便感觉到肩膀的布料被浸湿。
听到隔壁邻居家传来重重的的脚步声，他只好抬起手背，拍了拍陈晴的后背。
“进屋再说——再哭。”
陈晴红着眼睛点头，进门后重新落上两道锁，然后便像失了魂一样跌坐进沙发。
叶落安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良久，陈晴嗓音沙哑，“最近，我一直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很诡异的一种感觉，今天晚上这种想法特别强烈，我很害怕。”
叶落拧起眉头。
陈晴慢慢平静下来，看向他，“不好意思，这么晚把你叫来我家。我本来想找天乐，但是已经过了宿舍门禁时间，他出不来。”
“……你没跟他说？”
“没有。”陈晴眼底布满血丝，“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像是被害妄想症一样，感觉很神经质。”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缩成团抱起来。
“我怕自己吓到他。”
叶落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身板，再想想人高马大的陈天乐。
“……”
他扫了眼客厅，走到衣架边，取下一件外套，回到沙发处，给陈晴盖上。
然后便在沙发另一边找了位置坐下。
“不用怕，我陪着你。”
青年的声音很温柔，正如他这个人本身带给人的感受。
失眠好几天的陈晴骤然感到一阵放松。
她窝在沙发一角，闭上眼睛，耳边是青年低不可闻的呼吸声，鼻间是自己熟悉的香水味道。
外套的小毛领蹭着额角，温暖和困意拉扯着陈晴坠入梦乡。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而悠长。
陈晴睡着了。
叶落低头玩着手机，半晌抬眸看向她，摁掉手机轻轻塞进口袋，揉着酸疼的后脖颈起身。
他悄无声息地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从医院急匆匆赶来，卫衣里面的底衣被汗水浸湿，然后又被风吹干，让他穿着很不舒服。
但是叶落暂时又不能离开这里。
陈晴的恐惧感过于明显，他不放心就这样走掉。
等他喝完水回到客厅，陈晴依旧窝在沙发里睡着。
叶落把沙发脚铺着的毛毯拽出半边，将就着坐下，上半身靠着沙发，半阖眼眸养神休息。
他这一天过得着实刺激，养着养着就真的睡了过去。
……
叶落是被一声呢喃惊醒的。
他晃动着头，抬眸看向沙发上的陈晴，人没醒，只是嘴里叫着“妈”。
她说梦话的声音不大，耐不住叶落睡眠轻。
陈晴叫了几声妈，原本屈缩的身体放松开，神情也变得安逸。
梦话被呼吸声替代。
叶落目光垂落，看向自己的肚子。
几个月以后，这里将爬出来一个小东西，会软软地叫自己妈——爸爸。
……
等陈晴醒来时，叶落已经离开。
饭桌上摆着热腾腾的油条和豆浆，碗筷下压着一张纸条。
【我去上班了，你吃完早饭就报警，警察会帮你。
——叶落留】
陈晴站在饭桌旁边，手里拿着纸条看了很久。
泪珠从鼻尖滴落到地面。
一滴、两滴……直至被手挡住。
“谢谢，谢谢。”她低低地说着，眼泪却滚滚不止。
陈晴哭了很久，擦干眼泪后，哽咽着吃起早饭，右手一直握着纸条。
此时，叶落已经坐在了属于生活助理的工位上。
面前是一台新配备的电脑，刚由网络安全部的同事来安装了公司内网程序。
熬了大半个晚上，叶落的精神不可避免地有些低迷。
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下巴却像小鸡啄米似的。
偶尔啄得过头，会被自己吓醒。
然后拍拍脸颊，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
好在楚樊修这一周的工作早已排好时间表，叶落只需要端茶倒水，在定好的重要时间点前十分钟，提醒楚总准备下一项工作内容，就算完成工作任务了。
叶落以为自己把疲态掩饰得很好。
直到下班前，他被男人叫进办公室。
楚樊修忙了一天，此时还保持着工作的严肃语气，“你昨天熬夜了？”
叶落震惊抬头，脸上写满了“楚总你怎么知道？！”的不解。
“……“
楚樊修伸出手，把黑屏的笔记本转了个方向，正对着青年。
“你今天的状态明显不佳。”
他正想着批评对方一顿，蓦然想起这个小孩不过才二十来岁，是正值胡闹玩乐的年纪。
于是顿了下，将话头从“熬夜影响第二天的工作”硬生生地转至“熬夜伤身”。
叶落受教地点头。
看着到了下班点，楚樊修便让他回家好好补一觉。
叶落很听话，回到宿舍后，爬上床倒头就睡。
……
再次睁开眼睛时，手机时间显示凌晨四点。
叶落睡足了觉，精神好了很多，也没有赖床，顺着床架爬下来去洗漱，收拾好自己后便坐在了桌子前。
摸着肚子沉思良久，然后悠悠吐出一口气。
叶落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生孩子不是件小事，自己得好好做一下规划。
他拿出纸笔，把目前的计划一条条写下。
第一件事，毕业。
第二件事，辞职 。
叶落手里的笔在半空顿住。
辞职之后……他要拿什么养活自己和孩子？
是的，叶落没打算跟楚樊修说自己怀孕，更不想让男人知道这件事。
他要独自抚养这个孩子。
可是自己手里没钱……
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
叶落迟疑着在“辞职”两个字旁边画了个问号。
重起一行。
房子如今在法院的强制执行之下追回，可以作为他养胎的场所，住的地方不用担心。
自己太瘦了，不利于生产，要补充肉和蛋白质；
怀孕期间得去医院做各项检查；
孩子生下来后，需要添置的必需品……
笔尖在纸面沙沙作响。
叶落把生孩子大概产生的费用，零零散散地加起来。
算出最后的数字，他眼前一黑。
老天爷。
生个孩子怎么这么贵？！！
*
同一刻，楚樊修正在书房里开视频会议。
突然心脏处疼了下。
他停下讲话，眉头微蹙，钝钝的痛感缓缓消散。
项目经理以为是计划书出了问题，在视频对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楚樊修抬手摸到心脏的位置，再感觉不到一丝不适。
他眉心依旧拧着，沉声说：“继续。”
“哦好的，”经理换了口气，“根据前期调研受众的……”
直到会议结束，楚樊修再没有出现异样。
关了电脑，男人起身走进更衣室。
不一会儿走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宽松的运动服。
书房隔壁是健身室。
推开门，里面摆满了专业的运动器材。
楚樊修走到跑步机旁，俯身按开电源，机器嗡嗡地叫了两声，屏幕指示灯亮起绿光。
男人活动了下手腕和脚腕，长腿迈上跑步机。
修长的手指摁动模式键。
随着履带推移速度渐渐加快，男人呼吸平稳地跑动起来。
半小时后，楚樊修停下步伐，因剧烈运动渗出的汗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
性感得要命。
男人从架子上扯下一条毛巾，随手擦掉汗水。
动作间，衣角上移，露出腹间整齐分明的肌肉，很快又隐没于衣服。
楚樊修又练了一会儿手臂力量。
直到天光泛起，他才走出健身房，回卧室洗澡。
不知道那小孩有没有再熬夜。
楚樊修站在淋浴头下冲水的时候，突然想到这件事。
宽大的手掌顺着水流拂去身上的泡沫，他漫不经心地仰起脖子，俊朗的眉眼迷蒙在水雾里。
自从过了二十九周岁，他便再没有过叶落那种“年轻的作息”。
早起早睡，抽出时间锻炼身体，保持着一周至少三次运动的规律，原本一天喝八杯的咖啡缩减到一天最多两杯。
楚樊修拧上开关，水声停歇。
他擦干身上的水渍，又抬手抹去卫生间镜面上的雾气。
宽肩，窄腰，长腿。
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充满力量的青筋潜伏在躯体下。
*
陈晴去警察局报了警，由陈天乐陪着。
“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件事？”陈天乐很懊恼，看着眼眶哭得通红的女朋友，又不忍心说她了。
“幸好你还知道找叶落来陪你，要是坏人真来了，好歹有个男人在你身边。”
陈天乐想了想，又推翻掉自己的话，“不行，就叶落那个小身板，估计还不如你呢。”
陈晴：“……”
一时不知道该同情叶落还是自己。
警察给陈晴做完笔录后，递给她一张纸，上面是分片派出所民警的电话。
“我们会先去对小区和附近街道的监控摄像头进行排查，有结果了再通知你。”
他安慰着陈晴，又转头看向陈天乐。
“小伙子，你尽量这几天陪着你女朋友，不要让她落单，有问题随时联系这个人。”
陈天乐点头，“你放心，警察叔叔，我一定跟着她，寸步不离。”
就这样过了几天，陈晴这边毫无危险，就连原本如影随形的被跟踪的感觉都没有了。
而警察那边倒是发现了一点线索。
他们在监控里找到一个瘦小男人，行迹十分可疑。
似乎是发现陈晴报了警，这个男人从那天起便消失了，警察追查不到下落，只能再从其他线索进行调查。
对于这样的结果，陈晴他们无奈选择接受。
接到陈天乐的电话时，叶落正在公司食堂吃午饭。
“唉，你还是多陪着她吧，注意安全。”
屏幕熄灭，叶落忍不住叹了口气，背后伸来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脸。
“唔谁——希、捷？”
叶落回过头，口齿不清地说道。
“想什么呢？”许嘉汐单手端着餐盘，走到他对面坐下，“多久没见了，还是傻呆呆的。”
她是公关部的，自从叶落被抓回秘书部后，还是第一次跟他见面，难免想念这个长相乖巧的小弟弟。
“没事，汐姐，”叶落冲她露出一个笑容，目光落在对方的餐盘，“你怎么这么晚来食堂啊，好菜都没了。”
公司食堂的饭菜味道不错，平时会按照星期几加一道特色荤菜。
今天的是红烧小鸡腿。
出锅没多久，就被同事们抢空了。
想起晚来的原因，许嘉汐忍不住面色发黑。
“别提了，我这段时日倒霉透顶，老家一个堂弟过来找我，矫情得要死。”
“哎不用给我鸡腿，你自己吃吧，没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许嘉汐挡住他的筷子，笑了下，“我前几天净出去吃大餐，吃腻了大鱼大肉。”
叶落好奇地看她。
这位姐姐是出了名的不爱应酬啊。
在他清澈的目光里，许嘉汐脸颊微微发红，“不是跟客户吃饭，咳，暂时还没确定，等以后再跟你说。”
哦。
叶落明白了，没再纠结这个话题。
许嘉汐米饭没扒拉几口，倒扣在桌面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连忙扔掉筷子去勾手机。
眼里是藏都藏不住的喜悦。
叶落很识趣地说自己吃饱了，跟许嘉汐打了声招呼，便端着餐盘去自助回收处。
所以并没有看到。
许嘉汐手机屏幕上跃动的名字——徐家文。
“嘉汐，我接到你堂弟了。”
电话接通了，徐家文声音温柔地说道。
而隐藏在话筒后的表情却很阴沉。
许嘉汐对此一无所知，“麻烦你了，唉，我这个堂弟从小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要是不听你的话，你跟我说，回头我就教训他。”
“哦？是吗？”徐家文似乎是笑了下，“他看起来不像那么不着调的人啊，穿得挺体面的。”
“能不体面吗，我姑姑家的钱都堆他身上了，打扮得人模狗样的。”许嘉汐忍不住抱怨，“要不是我姑姑三年前中彩票赢了一千万，根本供不起他这么啃老。”
……一千万？
徐家文眯眼看向不远处的人，嘴边的笑容真实起来。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挂断电话后，他走了过去。
“嘉良，你姐姐让我带你四处转转。”
“转你妈转！”许嘉良看完手机上的消息，满脸怒气，大声地骂了句不堪入耳的脏话。
四周经过的路人们连忙快步绕过他们。
“……”徐家文一张脸都快僵住了。
忍住想丢下这个蠢货、转头就走的冲动，他挤出笑容，“那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吃午饭？这个点肚子该饿了。”
经他提醒，许嘉良想起来自己确实没吃午饭，肚子也有点饿得咕咕叫。
于是跟个大爷似地点点头，“你找个餐厅，要吃牛排的那种西餐厅。”
徐家文额角一抽，努力维持笑容：“好，西餐厅。”
两人在全市有名的一家西餐厅，吃了一顿价格不菲的午饭。
等快要结账时，徐家文“凑巧”地去了卫生间，许嘉良一脸不耐地让服务员刷了卡。
然后便坐没坐相地瘫在椅子上，手里举着手机。
从卫生间方向走过来的徐家文，正好一眼看清他屏幕上的照片。
他紧走了两步，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你怎么有他的照片？”徐家文不由问道。
“什么照片？”许嘉良眼睛里全是横气，意识到什么，指了指手机上的人，“你认识这个人？”
徐家文沉默了下。
他当然认识……让自己全家倒了大霉的叶落。
只是，自己要先问清楚，这人是因为什么拿到了叶落的照片。
“因为他抢了我马子！”
许嘉良是个蠢货，没绕两句就被套了话。
他恶狠狠地说道：“要是被我抓住他，看我不弄死这个小王八犊子！”
许嘉良又骂了一阵，转过神来，问徐家文，“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认不认识这个人？！”
徐家文低头，嘴角噙着一丝阴冷的笑。
“认识倒是认识。”
他抬起头，又恢复成斯文的模样。
“只是我跟他关系不好，他坑了我妈一套房子，害得我们无家可归……”
许嘉良听完后，咂了下舌，“原来还有比我更不是玩意儿的东西啊。”
徐家文：“……”
“总之，我只能告诉你一些基本信息，其他更多的东西，就需要你自己去查了。”
“行，这没问题，我之前就是雇人盯陈晴的哨，才发现这死娘们居然背着人勾人！”许嘉良拿起手机，“只要有钱，什么查不到？”
是啊，只要有钱，什么做不到？
徐家文眼里透出贪婪的光芒。
得到叶落消息的过程，意外地轻松。
徐家文看着手机上的信息，脸上的假面一点点碎掉。
“……他在楚氏公司工作、给楚樊修当助理？！怎么可能！”
*
叶落一手拿着文件，一手提着电脑。
快步穿过走廊，走进空荡荡的会议室，拿着遥控器打开投屏仪。
他正在为一场会议做提前准备，这本不是生活助理的工作，但秘书部忙得抽不出人来，就由他兼职了部分的秘书工作。
十分钟后，会议室的大门紧紧合上。
楚氏公司一年一次的管理人员述职会议开始了。
各位副总、各部门的经理和副经理已经坐到各自位置上，由叶落挨个分发会议材料。
楚樊修坐在长桌的首位，看着小孩如同一只小蜜蜂穿梭在会议室里。
不免抬起手挡了下嘴角的笑意。
自从那天自己说了他一句状态不好，这个小孩就如同打了鸡血一样。
每天都兴高采烈地迎接自己上班，满面春风地目送自己下班。
虽然景象有点诡异，但是有人会很真诚地跟你说“早上好”、“路上小心”
，这种感觉的确很好。
所以，楚樊修也没有让小孩改掉这个习惯。
唯一让他不太习惯的，是叶落有时候犟到离谱的认真。
有一次，自己夸他一句表格做得不错。
这小孩能份份文件都附上一堆表格，看得楚樊修从此对表格有了阴影。
楚樊修有些走神。
这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格，小孩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咳咳”
叶落假装不经意地咳嗽几声，扯回了楚樊修的思绪。
男人又忍不住想笑，因为小孩看向自己的眼神明晃晃地写着“要开会了，你专心点”。
几位副总的目光移了过来，疑惑楚总怎么还不开始讲话。
楚樊修收敛表情，声音冷淡地开口：“今年，公司内部做了很大的人员调整……”
叶落坐在他身后的小桌边，纤细的手指噼里啪啦地弹起键盘。
一位坐得比较近的副总，在几次三番地回头看他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那个谁，你轻点敲键盘。”
隔了两秒，叶落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
这位副总话比较多，“对，就是你，小点声敲键盘，楚总不喜欢。”
啊？
叶落惊讶地睁大眼睛。
楚总不喜欢敲键盘的声音？没有啊，自己一向把键盘敲得比鼓点还溜，楚总从来没说过自己啊。
他迟疑着看向楚樊修。
正低头佯装看材料的男人嘴角一抽。
对，他的确不喜欢敲键盘的声音。
但是他这个助理要是不这样敲，仿佛就不会用电脑键盘一样，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戳着字母键。
等小孩这样戳完一份材料，自己大概都能入土了。
事关工作，他可以忍。
楚樊修咳了声，“刘经理，关于公关部对明年计划的提案部分，我没有听明白，你再给我深入介绍下。”
然后侧过脸，不咸不淡道：“不要耽误工作，所有内容都得记录。”
叶落立马顾不上副总的话了，又开始十指纷飞地敲键盘。
而无辜的副总被楚总冷冷地瞥了一眼，不敢再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