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许愿
“所以，那个男人是汪召嗣？”唐琬问道。
庄大勇抿着嘴想了想，然后点头道：“很有可能。”
他说着看向赵士程，“或许要麻烦我们这位郡王去查一下，看看汪伯彦的儿子现在在做什么。”
赵士程垂眼思索，汪召嗣的嫌疑确实很大，他从金人那里回来，自然是见过无数被金人掠夺的珍奇异宝，若他在那段时间识得一些人，打通关系进行倒卖走私，确实是说得通。
况且如今他父亲汪伯彦早已下台，再加上他平日里作风不良口碑不好，混官场是不可能了，自然得找些门路挣些银钱。
“汪召嗣自然是要查的，眼下首要的是想办法截获那十三个箱子，最好不要打草惊蛇。”赵士程说道。
唐琬想起什么，补充说道：“我最后从莲花庵出来的时候，不确定净音有没有看到我。”
她把当时情况描述了一遍，就在她快要合上院门的时候，净音从后门进入院子，院子正门与后门是斜角，唐琬透过缝隙看到了净音，只匆匆一眼，她连净音的脸都没有记住，但是她不确定净音有没有看到她。
赵士程道：“既然东西都还在，她应该不会起疑。”
唐琬紧绷着的肩头放松下来，她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换身衣裳梳洗一下，否则等会被人发现就不好解释了。”
赵士程点头，一向淡漠的眼神里含着些许感激，谢道：“多谢陆少夫人相助。”
唐琬微微颔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嘱咐了一遍箱子底部是黑色墨汁涂画的圆圈记号。
看到唐琬离开，庄大勇叹息一声，“这么好的小娘子，也不知她那位官人是何许人也。”
“是山阴陆家三郎陆游。”小五笑呵呵道，“出了名的才子呢。”
赵士程冷眼看过去，小五赶紧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那倒是良配。”庄大勇说着也收起脸上的笑意，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赵士程凝神片刻道：“今日便先在寺里歇息一晚，明早盯着他们的人，分两拨人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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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笼罩，夕阳的余晖把在天空中游荡的云染上了深深浅浅的红，近处灰墙碧瓦也都笼了一层暗黄的光晕。
唐琬没时间去欣赏这美丽的黄昏，她加快脚步回到自己休息的房间，换下衣服，整理发髻后便躺在床上。
躺下没多久，采云便推开门进来，唐琬闭上眼睛假装在睡觉。
“少夫人？”采云轻轻唤她。
唐琬缓缓睁开眼睛，见采云把手中端着的红木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端起托盘上的一碗粥来到床边。
“我从斋堂端了一碗清粥来，就算是胃口不好，多少也要用一些才好。”
唐琬坐起来，拿枕头靠在腰后，问道：“夫人她可有生气？”
采云刚拿起调羹的手又放下了，脸上气嘟嘟的说道：“自然是生气了，刚才在斋堂吃饭还说了好些个难听的话。”
采云重新拿起调羹搅了搅粥，舀起一勺递到唐琬嘴边，道：“此次来普济禅寺，说是一起来祈福，可谁都知道，夫人主要是为着三郎和少夫人，你们刚成婚，她自然是希望尽快能听到好消息。”
唐琬无奈笑了笑，道：“这事也得看缘分，不是求菩萨就能马上显灵，这次不巧碰上了风寒复发，那就说明此时缘分未到。”
采云叹起一声，“少夫人当着夫人的面可别这么说，她还怪你心不诚呢，明日回程少夫人便少说些话。”
唐琬点头，喝下采云喂过来的一勺粥，便摇头不喝了。
采云也不强求，“少夫人多休息会吧，明日一天的车程，又得受累呢。”
唐琬先是思索着明日回程路上该如何应对唐氏的冷言冷语和杨氏的添油加醋。
她虽知道她们没有什么坏心思，但是一张不饶人的嘴实在是让人头疼。
然后又开始回想今日在莲花庵的所见所闻，想到净音主持，唐琬倒是有些同情。
但有因必有果，做了不该做的事，拿了本不该不属于你的东西，自然是要受到惩罚。
确认自己没有漏掉重要消息，唐琬便放下心来，此事成与不成，就看赵士程和庄大勇了，她对他们有信心。
夜幕降临，一片幽静，唐琬起身点燃桌上的蜡烛，心中无聊，便推开桌前的窗户向外看去。
深蓝色的夜空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星星，一轮弯弯的上弦月被繁星包围，散发淡淡的银光。
此时大家应该都在房内歇息吧，唐琬心想，自己这个时候出去散散步，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她沿着莲花庵相反的方向去，柔和的月光在地面洒上层层清辉，顺着朦胧的光晕向前走，两侧灰墙碧瓦完全看不出颜色，而不远处庙宇堂房的琉璃顶反射出道道银白色的月光。
走了片刻，看到前方有一颗大树，在月光笼罩下，只剩下一团黑影。
唐琬走近，才发现是一棵祈福树，一根根祈福飘带从树枝上垂下来，微风一佛，祈福带微微飘动，时而响起的稀疏虫鸣仿佛在给舞动的飘带奏乐一般。
树下有一个大鼎，里面有无数根燃尽的香棍，想来在此处求神祈福的人不少。
唐琬盯着眼前插满香棍的大鼎看，想着既然已经到这里了，不如也祈福许个愿吧。
有时候人们求神拜佛，其实是在求自己。
只要自己坚定信念，意志和思想便会促使你行动，让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
唐琬双手合十，此时她倒真希望世上有神灵。她闭上眼睛许愿道：“求神灵保佑，一愿能顺利追回文物，二愿生活顺遂，三愿……”
她顿了顿，继续道：“能尽早和赵士程修成正果。”
事事求神，却事事得自己努力。其实也是许给自己听罢了。
唐琬睁开眼睛，轻声道：“若是我太过贪心，那便保佑他平安。”
此时起了风，树叶窸窸窣窣的响动，垂下的祈福飘带荡来荡去，她脚边的裙裾也飘动起来，地上有落叶在盘旋飞舞。
感受到一丝凉意，唐琬转身准备回去，才刚踏出一步，便听到身后树上一阵响动，她身子一激灵，僵住在原地。
唐琬不敢回头看，她感觉到有轻飘飘的东西在朝自己靠近。片刻后，身后便没有了动静，风停了，又是一片幽静。
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唐琬一颗心跳动得厉害，她想跑，可是双腿就像是被粘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
“陆少夫人。”赵士程盯着她隐隐颤抖的背，眉头微皱，眼底黑如深潭。
唐琬听到这声音，刚才跳动频繁的心脏像是突然停了一秒。从紧张到安心到再次紧张，似乎都在这一秒之内。
想到自己刚才许愿的话被赵士程听到了，她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赵士程冰冷明澈的眼神盯着唐琬，这个女人，他是不想再见了，有些话，他必须要说清楚。
本是夜间无聊，他闲逛到此处，见这棵树高大茂密，便一跃而上，在树顶一枝干上躺着观星赏月。
却不想唐琬也来到此处，一开始听她许愿，他心生好奇，便静静听着。
听到第一句，他心中微惊，不曾想她竟将那件事如此放在心上。
刚要高看她一眼，转眼向树下望去，听她说完第二句后停顿片刻，他一转眼便再听到后面那一句，心中立刻便升起一股无名火。
唐琬深吸一口气，气流进入身体时都在颤抖，她转过身去，赵士程被大树的阴影遮住，银白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投在他脸上，唐琬看到了他眼里丝丝点点的冰冷和漠然，他就这样冷冷的看着她。
“我……”唐琬欲言又止，她根本不知道还能如何解释。
“陆少夫人。”赵士程开口，他的声音冷冽，如冬日寒冰，“你是有夫之妇，却两次口出胡言，念在你今日有助于我，不与你计较。若是再见你如此胡言乱语，寡廉鲜耻，别怪本王不客气。”
他的声音乃至语气都如寒冬里的冰柱，硬生生得抽在她的脸上。
唐琬脸上火辣辣得烧，眼角已经泛出泪光，心里似乎有成群结队的蚂蚁在撕咬。
她紧紧窜着手，掌心冒出冷汗，满肚子的羞愧和懊悔卡在喉咙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月亮残缺的悬挂在夜空，那一弯银白渐渐朦胧，似乎是一团苍白的孤云在夜间忘了回家。
赵士程从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风，地上落叶再次旋舞起来，与地面摩擦出“沙沙”声，似乎在嘲笑，似乎在讽刺。
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唐琬再也支撑不住，她蹲下身来，用手捂住嘴，任由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来，颤栗的发出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