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
绍兴十四年,五月初二,晴朗湛蓝的天空漂浮朵朵白云,随微风缓缓浮游。
和风拂面,赵士程行走在山阴城街道间,绚烂的阳光普洒在青砖绿瓦和楼阁飞檐上,临街的商铺旗帜随风微微抖动,时而身边经过粼粼而来的车马、挑担赶路的小贩和来往谈笑的行人。
想必当年的汴京更是繁荣昌盛,可惜他不曾见过。
如今这山阴城百姓生活安定,到底是泰山之安还是镜花水月?
赵士程只能在心底暗自叹息一声,依靠屈辱求和得到的安宁不过是饮鸩止渴,而收复汴京……他望着那飘扬起来的商铺彩旗,心道只怕是一枕黄粱。
此时身后传来一阵喧嚣,他回头望去,人群都在往一个方向跑去。
“郡王,要不去看看?”随从小五问道。
两人朝着人群涌动的方向走去,片刻后便隐约听到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奏乐声。
朝前一望,竟来到一处宅邸前,门楣挂满喜庆红绸,一队火红的人影进入视线,渐渐地,喇叭声、唢呐声越来越响亮。
赵士程正要转身就走,爱凑热闹的小五拖住他请求道,“郡王,看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此时宅邸门口围满了人,个个伸头探脑的观望,小五也够着脖子望去。
“新娘子下轿啦。”小五欢喜的喊道。
赵士程蹙眉看过去,此时一阵风拂来,新娘子的红盖头垂角被风力带起,露出了大半张脸,新娘正要伸手往上扯住盖头时,风便消失了,盖头自然而然的落了下来。
这一瞬只落在赵士程的眼里,他眉心蹙得更紧,那女子的容貌秀雅绝俗,虽匆匆一眼,竟有一种刻肌刻骨的感觉。
“原来是陆家三郎成婚,娶的是唐通判家的姑娘!”小五八卦一番回到赵士程身边说道,“才子佳人,好姻缘啊。”
山阴陆氏虽不是显赫名门,但却是书香世家,家族子弟中科举登第者众多,在宋朝这个重文轻武的朝代,这样的家族深得人们尊重。
陆家新一辈中才华最盛的便是陆三郎陆游,赵士程虽不相识,但此人他听过。
“走吧。”赵士程冷声道,小五只好撇着嘴跟着他离开这热闹的街道,心想什么时候我们郡王才能找到一位称心的娘子呀。
陆府正厅内,傧相朗声喊道:“一拜天地!”
这一声铿锵有力,宏亮震耳,唐琬身子一颤,跌倒在地上。
红盖头稳稳遮住她的脸,眼前只有一片红,她脑子里乱嗡嗡的。
怎么一睁开眼,就是跟一个男人在拜堂成亲?还把自己给摔了一跤!
众人一阵惊呼,傧相反应极快,“新娘这个礼行得有点大啊,哈哈,好事好事,天上的神仙看了定会保佑夫妻和睦,长长久久。”
“对!对!”旁边的人群附和起来。
唐琬被身旁的陆游扶着跪坐起来,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精神恍惚的跟着旁边的人拜了三拜。
直到被送进洞房,热闹的嘈杂声渐远,唐琬掀开红盖头,闭着眼睛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意识清醒一点。
她环顾一圈,从红色罗纱做成的双层斗帐,到海棠红木圆桌上的红烛,再到窗户上贴的红喜字,目光最后落到旁边的床上,鸳鸯枕,龙凤被,正中间铺满了花生、桂圆、红枣、莲子等干果。
她伸手抓了一把花生桂圆红枣,触感真实!
她手指张开,干果从指缝中落到床上,掌心中只留了一颗红枣,她放入嘴中,甜的,味觉真实!
目光瞥到窗下黄花梨木雕凤凰牡丹纹梳妆台,唐琬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着菱花铜镜,透过泛黄的镜面,分明看到了一个花容月貌的美女子。
脸庞白净,肌肤细腻,双眉修长如柳叶,双眸清澈明亮如星辰,鼻梁小挺,唇红齿白,好一张容色清丽的脸!
她意识到自己穿越了,灵魂附着在这个女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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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点燃的红烛便显得格外亮眼,屋内的一切被烛光映出淡淡的金色光彩,红烛燃了大半,蜡油如泪滴般滑落,在金色烛台底座上凝固堆砌,唐琬凝视着这微微闪动的火光,在黑夜里,它挥洒光辉,燃烧生命,那么她呢?
在陌生的世界,若是处境艰难,她该如何?
思索中,她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抬眼朝门口望去,一个修长的人影在门口,却没有立即推门而入。
唐琬抓起红盖头盖在头上,门口那人徘徊片刻,稍作迟疑似乎才下了决心,伸手轻轻推门,随后唐琬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唐琬紧张起来,交叠的双手握得更紧了。
穿越的第一天就结婚,宿主的记忆也没有,难不成第一天就要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睡觉吗?
“琬妹……”
新郎官靠近床榻,轻轻的挨着唐琬坐下,他抿着唇想了想,摸摸后脑勺,憨笑一声,温言道:“琬妹,今日你我成婚,一高兴便多喝了两杯。”
唐琬转了转眼珠,想着喝醉了才好,至少今天晚上可以糊弄过去。
正思量着该怎么说话,便听到新郎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可以揭开盖头了吗?”
唐琬浮杂的心绪渐渐收拢,躲不过的命运便迎头而上吧,她轻轻点头。
几秒后红盖头被挑起,唐琬抬起眼帘,看清了旁边这人的长相,他一身朱红色的喜服,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束起套在精致的发冠之中,面孔清秀,目光温柔,一身的书生气质。
相貌跟她身上这副皮囊倒是相配,唐琬悬着的一颗心似乎稍微放松了一些。
谦谦君子,温文尔雅,她至少不反感。
大概是喝多了酒的缘故,新郎脸颊通红,却给这张脸增添了一些纯洁稚气。
“琬妹,你今日真好看。”
话音一落,一股酒气传来,唐琬心思一转。
她微微蹙眉假装生气,说道:“你既喝醉了,那便早些休息。”
新郎官一听这语气,尽管有些意识模糊,但到底能听出些许愠怒的意思来。
“琬妹,是我错了,不该多饮,我认罚。”
他伸出修长洁净的手欲要握住唐琬,在触碰到她手指的瞬间,被唐琬迅速甩开。
唐琬脸颊顿时上了一层红晕,意识到自己行为过头,她眼含歉意的看向新郎,“对不起。”她轻声细语的道歉。
“不,是我错了,琬妹莫要生气。”
唐琬借势而上,道:“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答对了,我便原谅你。”
“好。”
唐琬问:“你叫什么名字?”
新郎官说:“琬妹,我只是有一些醉,可并未糊涂啊。”
“你只管回答就是。”唐琬语气略带严肃。
见唐琬一脸认真,新郎只当是陪她作乐,他清了清嗓子,认真回答道:“我叫陆游,字务观,是陆家三郎。”
饶是唐琬一贯冷静沉着,此时脑子里也如烟花一炸,陆游?陆游!
南宋爱国诗人陆游!
“那我是谁?”唐琬忍住震惊,先弄清楚身份再说,虽说她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你是唐琬,小字蕙仙,如今是我娘子。”
她不可置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转头看向旁边的这个人,他的目光也正凝视着自己。
唐琬捧着他的脸注视片刻,问道:“你是陆游?”
陆游点点头,对上她惊讶的目光,重复道:“我是陆游。”心想娘子莫不是也吃了酒?
唐琬松开手,迅速在大脑中搜索有关陆游的信息。
搜索还未启动成功,便听到陆游说道:“琬妹,我们该共饮合欢酒了。”
唐琬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讪讪道:“对,喝交杯酒。”
两人起身来到海棠红木圆桌旁,唐琬这才注意到两个杯盏之间有彩结相连。
她和陆游一人端起一个酒杯,交腕饮毕,唐琬便将杯盏放置在桌上,她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正凝神思考中。
陆游看了看桌上的杯盏,再看了看一旁凝神静默的唐琬,心中纳闷,但似乎又很快将这种情绪清理出去。
陆游伸手拿起彩结连接的两个杯盏,走至床榻前蹲了下来,唐琬见他将两个酒杯一仰一俯地放置在床下,十分不解1。
他站起身,看向唐琬,迟疑片刻后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今晚……”
不等陆游说完,唐琬便打断道:“今日我累了,先歇息吧。”
她说着便走到床榻前,理了理床褥,脱了鞋子,把最外层的嫁衣脱掉,爬上床躺到里侧去了。
躺下才觉头上的头饰咯得头痛,她又坐起将头上的发钗一并取下,正在想往哪里放,便听到陆游说:“给我吧。”
唐琬侧头,看到陆游正看着自己,她垂下眼帘,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伸手将手中发钗发簪递给陆游,然后躺下侧过身去。
片刻之后,她听到陆游也上了床,躺在她旁边。
唐琬一动不敢动,闭着眼睛,佯装自己睡着了。
脑海中却在清理思绪,她对陆游最大的印象就是:他是一位爱国诗人。
因为工作原因,他的一些诗自己倒是会背。
对他的生平有一些了解,但是知道的并不详细。
他和唐琬青梅竹马,但是两人好像结婚不久就分开了。
是因为唐琬不能生孩子!
唐琬忽的坐起来,不能生孩子?
陆游被这动静惊到,睁开眼转看向她问道:“琬妹,你怎么了?”
唐琬对上陆游的眼睛,目光幽深,似乎要看到他心里去,冷声道:“没事。”
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不好,虽然这个男人以后要休了她,悲惨命运让她心中不平,但是时代不同,环境不同,她不可任性无礼。
“早些休息吧,今日你也累了。”她语气温和了许多,目光温柔得对着身旁之人浅浅一笑,然后轻轻躺下去。
唐琬双手紧紧攥着被子,眉头皱出一个川字,穿越前世的她不孕不育,婆婆嫌弃,老公疏离。不想穿越一场,竟也逃脱不了不孕不育的困境。
虽心中郁闷,但也无可奈何。唐琬只在心中哀叹:大概这就是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