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没一个省心的
冯向北回到家，随手把花插进了斗柜上的花瓶里。
他换了拖鞋走进客厅，发觉家里有些冷，看了一圈才发现厨房里的窗大开着。
他走过去关上窗，却看见厨房的台面上摆着昨天中午的饭菜。饭菜基本没动过，盘里的油已经凝固，鲍鱼也不知是吹了多久的冷风早已变得邦邦硬。
看来他走了以后，便没有人再吃了。
冯向北内心轻叹，从厨房里出来后走了几步便在主卧门口看到一双粉色的居家拖鞋。两只鞋凌乱地叠在一起，可见主人脱下来时无心摆放。
他伸手敲敲卧室门，屋内没有人应声。
他于是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主卧的床，被子叠放整齐。
屋内有些冷，冯向北瑟缩了一下，感觉家里现在像个冰窖一样。
冷风是从飘窗处吹过来的，冯向北看过去，看到了飘窗软垫上抱膝而坐的母亲周清丽。
周清丽也不知道自己在窗台上坐了多久，听到声响她才缓慢地转动有些僵直的脖颈看向门口。
见是冯向北，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
“饿了吧小北，我煮面给你吃。”周清丽活动了一下腿脚，慢慢挪下来。
“我来吧妈，你也尝尝我的手艺。”冯向北笑了一下，挽起袖子转身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他把热腾腾的面端出来时候，周清丽已经在餐桌边上坐好了。
她眼底带着柔和的笑意，轻轻吸吸鼻子，说：“好香呀。”
原本是再普通不过的素面，但冯向北把昨天的鲍鱼加热后铺在面碗里，又切了葱丝和小米椒撒上，用热油浇过一遍，香气一下子就逼出来了。
周清丽饿了许久，一碗面很快就见了底，似乎还是觉得不满足，她又端起碗来喝了一口面汤。
冯向北原本正用筷子在自己面前那碗里翻拌，打算凉些再吃。看到母亲吃得这样急，他愣了一下，伸手把自己面前的那碗推到对面去。
碗又被默默推了回来。
冯向北惊讶地抬头，发现母亲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他不明就里，动了动嘴唇，却一言不发地开始继续低头拌那碗面。
他总觉得母亲看起来怪怪的，似乎有话要说。
果然周清丽沉默了一会儿便犹豫着开口：“小北。”
冯向北“嗯”了一声，又抬头看过去。
周清丽似乎很紧张，她悄悄咽了一口唾沫，但似乎还是不够，于是又端起水杯来抿了一口。
“如果我跟你爸爸离婚，你会同意吗？”她说。
“……”
碗里的面早已凝成一坨，冯向北也不知道自己在餐桌前坐了多久。
美容院那边打来电话，说是有顾客在闹，周清丽换过衣服匆忙出门去了。
冯向北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发僵的后背，然后走到沙发上又坐下来，拾起一旁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地方台正在播放着时下大热的校园青春剧，这会儿刚好播到女主角的爸妈离婚后其父亲再婚的吵闹剧情。
冯向北瞬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抬手便在遥控器上按下关机键。
屋里又是一阵安静，小狸花猫不知道从哪儿溜出来，趴在他的脚边打起了盹儿。
冯向北突然想起来刚才母亲说过的话。
“我原本也不知道，老冯竟这样怪我。”周清丽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苦笑了一下。
后来她又说了很多，但听她的口吻似乎是很累，时讲时停。
她说起来自己和冯伟昭最初认识那会儿是20年前，那时候冯伟昭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镇卫生院骨科医生，而她是被父母托关系塞进卫生院的财务小会计。
两人在工作中互生情愫，悄悄谈起了恋爱。后来冯伟昭不停地学习进修，一步一步调进市里，最后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而婚后她觉得乡镇卫生院离家太远，不方便照顾冯伟昭的起居生活，便主动辞职到市里开了一家美容店。
“这20年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跟随他的脚步，拥护他的事业。可到头来，他却怪我。”周清丽的眼泪掉下来，继续说着，“他嫌我开美容店是不务正业，甚至还怪我偷偷答应你去参加浙传的艺术校考。”
见冯向北愣愣地盯着她瞧，周清丽抹了一把脸突然笑起来：“他怪我耽误了你，说我带坏了你。”
冯伟昭似乎总是习惯性地从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在业内的权威性太强，导致他喜欢直接给出指导意见，还不容他人质疑。
冯向北见怪不怪，但却没想到这次母亲是真的伤了心。
有那么一瞬间，冯向北觉得自己真不应该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他的出现似乎打破了父母之间微妙的平衡关系。
父母原本那样恩爱，如果不是因为有他，如果不是他不肯听劝执意要搞艺术，或许这个家里会少很多的争执与矛盾。
他的思绪此时已经乱作一团，仿佛桌上那些坨掉的面条不是躺在碗里，而是被一股脑的扣进了他的脑袋里。
冯向北感到憋闷，他从桌上拿了钥匙准备出门去透透气。
在玄关处换上运动鞋，他又把羽绒服套上，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他脑子里顿时连混沌的意识都没有了。
微信对话框里是陈知南发来的信息：【明天我不跟你一起回枼城了。】
他这边的回复信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那边又跳出来一句：【冯向北，我们分手吧。】
冯向北一时有些恍惚，他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一刻，他甚至将手机翻过来看了一眼，以为是平行时空里出现了幻觉。
明明昨天晚上，两人还一起撸着串喝啤酒，谈天说地，畅想未来。她甚至还一脸欣喜地收下了他送的花。
那束花？
冯向北站在玄关处没动，他偏头去看早上自己带回来的花，这才发现那个透明的玻璃花瓶里并没有装水。
此时的花束早没有了原来娇嫩，马蹄莲的花瓣极度缺水，干瘪起皱，郁金香的花苞也几乎都向下垂去，一副灰败的死气模样。
胸口处的闷意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推开门，踉跄地走了两步。似是不相信一般，他又往手机屏幕上瞧了一眼。
信息还在，并没有消失。
而手机的发送栏里躺着编辑好却待发送的三个字。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