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想去看看他
陈知南睡得并不踏实，一整晚都在梦魇。
卓玥就在一旁和衣而卧，半夜几次被惊叫声吵醒。她只好把陈知南揽进怀中，轻轻拍打陈知南的后背情况才得以缓解。
借着床头暗淡的小夜灯，卓玥看到陈知南虽双眼紧闭，脸上却爬满了泪痕，身子更是时不时地瑟缩一下。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揽住陈知南身体的手又紧了几分。
那场事故发生时陈知南也不过才十八岁，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人前她是自信大方却从不骄矜的美女学霸，私底下却也是个爱笑爱闹的天真小女孩儿。
闺蜜两人也会窝在一块吐槽数学老师刻意增加难度的题目，也会一起评判最新的韩综组的cp不够搭调。
可从陈家出事后，她就变得越发沉默，很少在外人面前崭露头角，也很少笑了。
翌日清晨，陈知南才醒来就觉得眼睛肿胀、干涩难耐。
她掀开身上的夏凉被坐起来，抬手轻轻捏捏眼角。
身旁的卓玥立刻惊醒过来，急忙问道：“是饿了么吗知南？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给你煮个方便面。”
卓玥说着翻身就要下床，却被陈知南拉住了胳膊。
陈知南摇头，反手拍拍卓玥的手背，说道：“不用了玥玥，我想回家去。”
这一晚她虽然睡得不安稳，但现在的精神却也是比昨晚好太多了。
昨天在云阳发生的事历历在目，陈知南很清楚接下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自己去做。
已经是早上八点，“寻味羊汤”早早开了门，屋内却一个客人都没有。
林素珍兜着个围裙坐在桌前，心里默默盘算着过两天要去采购的羊肉斤两，低着头用笔在账本上写写画画。
陈宇泽难得乖顺，坐在一旁安静地拼着一张风景画样式的千块拼图。
自从去了特殊学校，陈宇泽的情况也慢慢好了起来，情绪也稳定了许多。
见陈知南进来，陈宇泽抬头看了她一眼，竟也乖乖喊了一声“姐姐”。
面前这安逸的画面突然莫名的生出几分温馨来，陈知南愣了一下，不免鼻头一酸。
陈知南点点头轻声应下来，把手里刚买的热乎乎的豆浆油条放在桌子上。
她转头对林素珍说：“妈，你们吃过了吗？一起吃点吧。”
林素珍摇头回了一声“还没呢”，接着把桌子上的东西往一旁简单拢了拢，露出平整的桌面，三人就围在桌前吃起早饭来。
一根油条下肚，又喝了两口热豆浆，陈知南才觉得胃里好受了些。实际上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她再没吃过什么东西，早起时就已经饿得眼花。
陈知南抬起头来的时候林素珍正低头喝豆浆，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她发际线周围泛白的发根。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似是迟疑了一下，突然开口叫了一声：“妈。”
林素珍闻言抬起头来，发现陈知南正盯着她出神，就下意识地在脸上抹了一把。
见自己脸上什么也没有，林素珍有些疑惑地应道：“怎么了？”
陈知南的眼神意味不明地闪了闪，问道：“这一年来，你有去看过爸爸吗？”
林素珍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之色，然后她又迅速低下头去喝豆浆，语气含糊地说：“哦，去过的，只去过一次。”
“嗯。”陈知南点点头，双手交叠，两根大拇指不停地摩挲，然后像是下好了大的决心一样继续说道，“我想去看看他。”
林素珍原本脱口便想问为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只讪讪地说：“好。”
提出申请后，司法机关那边很快就给了回信，并确定了探视时间。
于是时隔一年，陈知南再次见到了陈启丰。
陈启丰依旧是精瘦，却早就没有了当年意气风发的老板模样。他从里屋走出来的时候佝偻着背，脚步很沉走得极为缓慢。
看到陈知南来，陈启丰的情绪也没起一丝波澜，一双无神的眼睛里堆满了颓丧和浊气。
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玻璃的另一面，缓缓地拿起电话。
陈知南拿电话的手抖了抖，终于还是忍不住放到耳边，喊了一声：“爸爸。”
等了很久，那边也没有回应。
就在陈知南以为陈启丰再也不会回应的时候，那边却突然传来陈启丰低沉的声音：“啊，知南长成大姑娘了。”
只这一句就让陈知南的情绪瞬间崩溃。
他没有责怪一年前她的擅作主张，也没有质问她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甚至都没有问一句为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才来见他。
而只是像一个普通的父亲那样，感慨似的说一句女儿长大了。
陈知南想，自己应该是恨的吧？
自打她记事起，父母就四处寻觅求子的方法，讨论起想要生个儿子的想法时也从不避讳她还在眼前。他们大小医院跑了个遍，村里的土方法也去求，甚至不惜花重金找所谓的神婆儿做法烧符纸、喝符水。
那愚昧的执念真是深得可怕。
可即便是这样，陈启丰却还是会时常把小小的她抱起来掂一掂，嘴里喊着：“我们知南又重啦。”
他会在陈知南生日的时候给她买大大的芭比娃娃和雕刻着她属相动物的奶油蛋糕，会记得在每次出差回来的时候给她买粉色的连衣裙，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
那时她还不懂事，父母给予的一点爱就是她的全部。
后来她慢慢长大，陈宇泽也出生了。
最初她还是觉得没什么区别，因为芭比娃娃、奶油蛋糕、漂亮的小裙子依旧每年送到自己手上。
只是陈启丰不再抱她，她也一直以为是自己长大了父亲抱不动了。
等到长得再大一些，她就慢慢懂了，也渐渐地开始怨恨。
印象里，父母的确是和睦过几年，可自从发现陈宇泽的病后他们就总是吵架。
陈启丰生意很忙，林素珍就独自带陈宇泽四处求医，国内数得上名号的大医院都去过，有偏方的小诊所也去过。
但这样的奔波求医却一直收效甚微，因为孤独症确实没有什么太好的治疗方法，更何况那会儿还是零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