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英雄救不了美，闺蜜可以
这个周末似乎过得格外漫长。
外头明明是晴空万里，冯向北却总觉得自己的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霾似的灰蒙蒙的。
睡不安稳，饭不下咽。
大概只能用这两个词来形容他的状态。
后来他好不容易睡着了一会儿，梦里又总能出现姑姑那张被炸伤的鲜血淋淋的脸，再后来耳边就频频响起仪器冷冰冰的“滴滴”声。
他从床上惊坐起来，身上尽是粘腻的汗，这才发觉房间里的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工作。
手机上显示，现在已经是周一的早上七点钟。
简单冲过澡，丁鑫阳过来喊他一起去学校。
似乎是知道他心情不好，丁鑫阳也没特意找话聊，两人一路无言。
刚进启新的校门，两人远远地就瞧见一群人聚在一起吵吵嚷嚷。
冯向北不愿多管闲事，本想绕着走，却被丁鑫阳拉去看热闹。
人群最中间的女生是卓越班的秦塞，此时她正疯狂撕扯着陈知南的头发，凄声尖叫着让陈知南一家偿命。
陈知南默不作声，一脸狼狈地任由秦塞对她又打又骂。
“秦塞爸爸是知味面粉厂的车间主任，听说当时他离爆炸点最近。”丁鑫阳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插进校服裤子的裤兜里。
丁鑫阳是个百事通，方圆百里内没有他打听不到的事儿。
冯向北没说话，在他印象中的陈知南一直是那个在全校大会上自信明媚侃侃而谈的优秀学生。
但现在她看着有些憔悴和单薄，似乎比以前更瘦了些。
他相对理智，尽管难过，也知道姑姑的事情再怎么也算不到陈知南头上。
“在学校里这样不太好吧。”冯向北客观地发声。
众人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他，另一边人群中就冲出一个女生将陈知南护在身后。
女生扎着高高的马尾，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爽爽，跟一旁狼狈的陈知南形成鲜明的对比。
只见她纤手一伸，一把拦下了再次冲上来的秦塞。
“有我在这，谁也别想动她。”女生梗着脖子喊着，大有女侠风范。
然后她又转身对着身边的同学说，：“这里有人打架，怎么不叫保卫科？你们一个个的都在这看戏呢？”
秦塞被女生推了一个趔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听起来无助到极点：“她爸爸害死了我爸爸！她爸爸是杀人犯！”
“你节哀顺变吧。但厂子里的事与知南无关，你别动她。”女生的表情里也有了一丝触动，但手上拦着秦塞的动作没停。
说话间女生又反手把陈知南往外一推，接着斜睇了一旁的冯向北一眼，继续说道：“你还愣着干嘛，帮忙啊。”
冯向北表情一怔，皱了皱眉。
不过他没推拒，默默上前一步，把陈知南挡在身后。
丁鑫阳一脸玩味的表情，好奇地问：“她谁啊？”
“卓越班的。”冯向北顿了一下，“卓玥。”
“卓越班的卓玥。”
丁鑫阳重复了一遍，像在读什么奇怪的绕口令。
保卫科的人到了以后，卓玥看陈知南的精神状态不好就自己留在那里解释，随手便安排冯向北送陈知南回班去。
路上两人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年级主任。
知味面粉厂的爆炸事故一早就登上了热搜，满城皆知。
年级主任安慰了陈知南几句，大概就说不要被影响心情，大人的事情自有大人解决，让她安心学习。
见陈知南没吱声，年级主任轻轻叹了口气，略带安慰性质地拍了拍陈知南的肩膀。
陈知南却是猛地一哆嗦，似乎是刚才被秦塞的一番撕扯吓坏了。
老师走后，陈知南又在班级门口怔愣了好一会儿。
冯向北见她没有要进班的意思，自己无心安慰，也不好意思开口催促，就沉默着等在一边。
他的思绪很乱，虽说姑姑的事情与陈知南无关，但事故发生后才没几天，两个当事人亲属就这样独处也确实很尴尬。
陈知南站在那，听着教室里传来同学们乱哄哄的背书声，仿佛自己被隔绝在外，突然觉得自己再也没办法融进这个集体了。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一旁的冯向北身上。
似乎是心里的某根弦被拨动了一下，陈知南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掉落下来。
然后她仓皇地开口，说了声“抱歉”。
陈知南的眼泪仿佛落在了他的心上，冯向北突然就觉得有些心烦意乱，胸口闷闷的像是堵着一口气。
“我和爸爸一起去医院跟那些家属道歉，请求他们出具谅解书，或许爸爸就不用去坐牢了。”陈知南说。
她的头发依然是乱的，原本漂亮有神的眼睛里现在一丝神采也没有。
这话也不知是在说给冯向北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冯向北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跟陈知南说了两人之间的第一句话。
“很难。”他说。
有些残忍，但是事实。
表哥从国外匆忙赶回来却没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他在墓前长跪不起，险些把头磕出血来。
但美国那边的科研项目还在等着表哥回去，所以谈妥赔偿价格后他就拉着冯向北去签谅解书。
冯向北本不爱去，可鬼使神差的脑海里竟浮现出陈知南那张苍白美丽的脸。
后来他还是一起去了。
也是在那一天，冯向北第一次见到陈知南的弟弟。
可能是怕亡故者家属变卦，陈启丰带上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逢人他便说：“这是我儿子，患有孤独症，还需要人照顾。”
冯向北注意到陈启丰身旁坐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儿，那孩子不言不语，对旁人的呼唤充耳不闻。
男孩儿似乎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轻轻用后背撞击着身后的椅子背，偶尔自顾自笑几声。
陈启丰又把陈知南往前推了推，说：“这是小女陈知南，启新高中一顶一的好学生，本有大好前途。还望大家可怜可怜我们，不能让她因为父亲坐牢就把一辈子毁掉啊。”
然后他拉上孩子一起鞠躬，陈知南白着脸任由父亲拉扯，也跟着弯下身去。
陈知南鞠躬后抬起头，对上冯向北的眼睛。
她的眼神里有了一瞬间的慌乱，面上也浮现出一丝难堪。
表哥痛快地签了字，离开的时候小声对冯向北说：“听起来像是在为女儿留后路是不是？”
冯向北回头远远看了一眼还在拉着女儿疯狂鞠躬的陈启丰，说：“难道不是？”
表哥冷笑一声：“年轻人，永远不要跟资本家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