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钱&情
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经不起疾病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曾经是家里顶梁柱的张勇，自从残疾了之后，不要说杂货铺里的生意无法照看，反而还需要陈莲和张双在日常生活中照顾自己。
焦急的内火在他心里熊熊燃烧，但面对命运，他只能无奈地低头。
不到晚上十点，张勇就睡了。
客厅里灯下，陈莲坐在桌前发着呆。
她的面前摆放着计算器和账本。
杂货铺的生意一落千丈，张勇手术费用又花了一大笔。
眼看着杂货铺租约到期，可续租的钱还不知道在哪里。
和张勇商量关了杂货铺，自己重新回超市工作的时候，丈夫啥也没说，用拳头狠狠地砸他自己那条残疾的腿。
陈莲懂张勇的感受。前几天自己搬重货扭伤了腰，丈夫就是这样砸他自己的腿。
一条腿还可以帮忙看看铺子，如果没有杂货铺，张勇就真的成了废人了。
谁愿意当废人呢？
可是要怎么才能保住杂货铺呢？
就算保住了，不挣钱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莲双手撑住头，她感觉心在下沉，不，是整个人都在下沉。
自己就像溺水了一般，但却没有能力浮出水面。
家里经济上的问题，张双心里有数。
她吞吞吐吐地想张嘴和王奶奶预支工资，但又实在开不了口。
王奶奶和她的老伴李爷爷几乎把她当成了亲孙女，有时赠送衣物不说，这几年悉心教育，让没机会走进学校的自己也算有了一些文化。
如果不是自己实在不想在家白吃白喝，她其实真的觉得自己不应该接受王奶奶每月按时开给她的工资。
但她知道家里真的需要这些钱。
尤其是这几个月，妈妈把计算器都快按烂了。
看到她坐在账本前直着眼睛发呆的样子，张双就知道杂货铺的生意低迷到什么程度。
王奶奶给发的工资，让她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开心。
上个月张双把工资塞到妈妈手里的时候，陈莲还是下意识地说出了那句话：“双儿，你自己留着。”
怎么能自己留着？张双知道这句话只是妈妈最后的一丝倔强。
每一次接下她的工资，妈妈总会在背着人的地方深深地叹出口气。
她能体会妈妈的心情，那微薄的工资总算能支撑着家里的一日三餐。
妈妈的叹气声里有无奈，也有着暂时缓口气的放松。
能让妈妈暂时松口气，对张双来说是开心的，她只恨自己没有能力更多地帮到家里。
“奶奶，”几年的相处，称呼早已经变得亲切自然，但要说出口的话却让她的神情紧张而僵硬。
“我，我想提前~呃~”，张双感觉脸颊烫的厉害，她咬住嘴唇在心里强迫自己必须说出那句话来。
就预支三个月的工资吧，太长了奶奶应该为难。
还是半年吧。半年的工资应该能让妈妈交上几个月的店租。
张双的心里自己和自己争论了起来。
“双啊，”王蕤怎么会看不出张双为难的神情，就算对张勇和陈莲还有一定的保留，但这个孩子她非常了解。
四年的时光里验证着那句老话，“日久见人心。”
“奶奶有事情要和你说。”王蕤颤颤巍巍地转身回屋拿出来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这么多年啊，你李军叔叔在国外一直给我和你李爷爷争取签证，最近证件正式办下来了。”
张双知道这件事，每周末的晚上，奶奶和爷爷都要一起等李军叔叔的网络视频。
有时，李军叔叔也会和她说一会儿话，向她了解爷爷奶奶的身体情况。
李军叔叔人也很和善。
每一次和张双视频，他都会感谢张双对他父母的尽心照顾。
他像个长辈一样，鼓励张双要认真求学，告诉张双，只有知识和能力才能让一个人看到更大的世界，才能让自己能够和命运抗衡。
“啊？奶奶，你和爷爷马上就要出国了？”张双心里一空，身体前倾抓住了王蕤的手。
“是啊，”王蕤答道：“我和你爷爷越来越老了，你军叔叔又不能回来定居，坚持要我们过去和他一起生活。”
“哦，也是的。你们那么想他，过去团聚是件好事。”
表面上看是自己在老人的身边陪伴和照顾，但对于张双来说，老人又何尝不是像亲爷爷奶奶一样陪伴和照顾她了四年？
她不知道该为自己要面对的离别悲还是该为老人与儿子的团聚喜。
矛盾的心情围绕着张双。
“孩子。奶奶和爷爷一把年纪了，出国就可能不会再回来。”王蕤眼里含了泪。
“奶奶。”张双叫了一声，她多想一头扑进王蕤的怀里。
但，可悲的是她觉得自己不配。
就在几分钟前，她还在想着和奶奶借钱。
心里再亲，没有血缘啊。
说到底只是雇主和家政人员的关系。
张双的心像被一只铁手用力地攥着，说不出地难受。
“双儿，我们离开，这房子也就空着了。我和你爷爷决定把它卖了。”
张双点了点头。
人去楼空。
“这是买家预付的定金，二十万。”王蕤打开那个纸袋，里面整整齐齐装着四叠钞票。
“啊！奶奶，这么多钱，你不要随便拿出来，一定要收好！”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张双有点紧张。
怎么能够把这么多钱轻易示人？！
“孩子，你李军叔叔在国外的环境很好。这点钱我和他们商量过了，留给你。”王蕤说着，把袋子交给了张双。
张双的手触了电一般地颤抖起来，接着是整个人的颤抖。
她盯着手里的袋子，这一个牛皮纸袋装着四年培养出的祖孙情谊；装着爸爸妈妈和妹妹快乐的希望；装着可能会使自己飞翔的翅膀
“奶奶，我，我不能要。”
“你和爷爷老了，要多留点钱傍身。没钱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张双哭了。
“孩子，放心吧。奶奶和爷爷知道为自己着想。”王蕤用手替张双擦着眼泪。
“以后，楼上就是别人家了。你二十岁也不小了，奶奶留给你一句话：记得，不管什么时候，不要亏了自己。”
瀑布一样的泪水淹没了张双。
书房里，李波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