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詩一

    ○擬李益竹窗聞風，寄苗發司空曙

    窗前風動竹，聲碎影仍繁，衝扉忽自啟，出誤初迎門。驚雀枝未定，乳蜂窠暫翻，飄飄一舉袂，聊更遲來轅。

    ○擬宋之問春日剪彩花應製

    上林花未有，中禁彩先成，葉逐剪刀出，蕊從妝粉生。紅繁內人手，香染侍臣纓，不是將春競，天心重發榮。

    ○郡閤閱書投壺，和呈相國晏公

    較量人世無窮樂，羅列平生未見書，聊奉投壺祭征虜，休言擊劍馬相如。畫樓晚去聞寒角，縹帙看來落蠹魚，日獲誨言皆舊學，不慚貧賤帶經鋤。

    ○梅花

    江南臘月前溪上，照水野梅多少株，豔薄自將同鵠羽，粉寒曾不逐蜂鬚。桃根有妹猶含凍，杏樹為鄰尚帶枯，楚客且休吹玉笛，清香飄盡更應無。

    ○擬張九齡詠燕

    眇眇雙來燕，長年與社違，任從新曆改，只向舊巢歸。永日當人語，輕寒逆雨飛，自親梁棟慣，不識海鷗機。

    ○遲雪

    風號大澤晚，雲覆女牆低，驚霰夜將集，廣庭朝復迷。鶯鳴寒蔽日，雁泊凍生谿，會待飄花密，開軒意外題。

    ○欲雪復晴

    陰雲不成雪，碧瓦有繁霜，日氣生簾額，冰條結井床。飛烏鳴自樂，古木晝仍僵，誰意鬥晴後，苦寒勝北方！

    ○送蒙寺丞赴郢州

    郢國當時唱，猶傳白雪真，問今非昔日，和者幾何人？客自射飛雁，漁能供躍鱗，芳洲墮馬處，吾祖漢名臣。

    ○聞角

    一聲催客夢，星斗轉西簷，風卷梅花去，愁從柳塞添。馬鳴霜滿鬛，龍泣凍生髯，高樹朝光動，城頭落海蟾。

    ○和人雪意

    凍雲低垂野，遠樹昏未分，朝來庭竹上，摵摵霰已聞。扣門有兵吏，嘉命傳相君，趨閣展熊席，卷幔飄爐薰，桂漿貯榼美，馬乳薦實賁。賓屬兩三人，從容奉評文，遠稽先儒言，風賦可以群。密置筆與硯，唯待雪雰，雪既不可待，日暮人半醺，明朝獲方楮，健思欲淩雲。

    ○詠楊高品馬廄猢猻

    嘗聞養騏驥，辟惡繫獼猴，供奉新教藝，將軍舊病偷。聊看緣柱杪，尚想傍崖頭，更祝南州使，如拳試為求。

    ○和欲雪二首

    貂裘著不暖，牙帳曉初開，朔氣還先及，流風亦屢催。擬聞人詠絮，將見使傳梅，公復憂民畝，龍沙幾日來。

    雪欲漫天落，雲初著地垂，臂鷹過野健，走馬上冰遲。公子多論酒，騷人自詠詩，都無少年意，只臥竹窗宜。

    ○梅花

    已先群木得春色，不與杏花為比紅，薄薄遠香來澗谷，疏疏寒影近房櫳。全枝惡折憎鄰女，短笛橫吹怨楚童，墜萼誰將嗬在鬢？蕊殘金粟上眉蟲。

    ○和十一月八日圃人獻小桃花二絕

    當時開向杏花後，今日綻當梅萼前，不畏雪霜何太甚，繁英如火滿枝然！

    前占寒食一百六，算到其時未合開，丹豔已先灰管動，不由人力與栽培。

    ○和梅花

    時時不甘春著力，年年能占臘前芳，水邊攀折此中女，馬上嗅尋何處郎？山舍更清栽作援，鳳樓偏巧學成妝，團枝密葉都如雪，野雀飛來翅合香。

    ○再送蒙寺丞赴郢州

    彎弓落飛鳥，少也向幽州，來作漢官屬，恥為戎國留。身輕拋馬轡，地暖厭狐裘，慣見顏如玉，江邊問莫愁。

    ○擬王維觀獵（晏相公坐中探賦）

    白草南山獵，調弓發指鳴，原邊黃犬去，雲外皂雕迎。近出長陵道，還看小苑城，聊從向來騎，回望夕陽平。

    ○擬陶潛止酒

    多病願止酒，不止病不已，止之懼無歡，雖病未宜止。且欲止人事，事止不經耳，次誦止足言，行當止田裏。田裏止誰親？止樂山水美，既止何所助？唯酒與止喜。以言止不止，未必止為是，止酒儻不瘳，枉止徒可恥。止亦隨化遷，不止等亦死，慎勿道止酒，止酒乃君子。

    ○擬杜甫玉華宮

    松聲溪色古，中有鼯鼠鳴，廢殿不知年，但與蒼崖平。鬼火出空屋，未繼華燭明，暗泉發虛竇，似作哀弦鳴。黃金不變土，玉質空令名，當時從輿輦，石馬埋棘荊。獨來感舊物，煎懷如沸羹，區區人世間，誰免此虧盈？

    ○擬韋應物殘燈

    照此寒夜中，欲殘紅燼尾，空堂滅復明，獨宿擬山鬼。

    ○和十一月十二日與諸君登西園亭榭懷舊書事二首

    冬日蕭條公府清，獨將諸吏上高城，而今何處異疇昔，鐵墓下聞狐夜鳴。

    莎徑依然見莎葉，蓮塘無復有蓮花，更看白水滿城下，說著當時龍骨車。

    ○和小雨

    蛟龍潠白霧，天外細蒙蒙，沾土曾無跡，昏林似有風。卷旗妨酒舍，濕翅下洲鴻，稍見斜陽透，西雲一半紅。

    ○擬韓吏部射訓狐

    黃昏月暗妖鳥鳴，尨然鈍質粗豪聲，憑凶自異立屋角，潛事觜吻欲我驚。豈知慣聞此醜狡，呼集鬼物誇陰獰，夕盜雞雛無畏避，曾遭彈射沉泥坑。汝今病翼未甚愈，還作舊態侵平明，陽烏瞳瞳出東海，照汝宜喪膽與精。何為世人苦憎汝，汝常盜物資已榮，儻有弓矢勿汙辱，殺此非得去惡名。養雛四三已相似，眼腦實異鸞皇生，一朝車輪翅墮地，狐鼠入穴梟黨烹。

    ○得韓持國書報新作茅廬

    聞君作茅廬，正在西軒西，定移舊蔬圃，稍改新藥畦。其高如伯鸞，況亦有隱妻，今方漢德盛，不必之會稽。

    ○和新晴

    雲開日照戟衣寒，淨掃平沙路已乾，吏散庭除少公事，畦挑芽甲足春盤。要聽林上鳴禽變，試步塘陰綠水寬，誰詠陳根有微綠？烏蟾易失似跳丸。

    ○清躬詩

    所稟介且拙，嘗恥朋比為，皎皎三十年，半語曾未欺。身微德不著，尚使人見疑，省己當自責，實負聖相知。聖相雖明察，不假束蘊辭，扣言已可罪，引去豈非宜？

    ○嚐惠山泉

    吳楚千萬山，山泉莫知數，其以甘味傳，幾何若飴露？大禹書不載，陸生品嚐著，昔唯廬谷亞，久與《茶經》附。相襲好事人，砂瓶和月注，持參萬錢鼎，豈足調羹助？彼哉一勺微，唐突為霖澍，疏濃既不同，物用誠有處。空林臒面僧，安比侯王趣。

    ○糟淮

    寒潭縮淺瀨，空潭多鮊魚，網登肥且美，糟漬奉庖廚。昔聞漁父賢，嘗勉楚人鸑，楚人懷沙死，葬腹千歲餘。今茲有遺意，敢共杯盤疏。

    ○和臘前

    漢家戍日看看近，雲景蒼茫已歲昏，欲驗方書治百藥，預調飛走獵平原。土人熏肉經春美，宮女藏鉤舊戲存，獨把凍醪驚節物，草芽微動見庭萱。

    ○題臘藥（尚書晏相公臘日投壺，輸詩七首，便以臘日所用物賦，先成四首上呈）

    頹顏早覺衰，乃藉藥扶持，及此季冬日，預修來歲宜。鼎成無犬見，蜜煉有蜂知，借問月中兔，長年何所為？

    ○臘酒（韋氏《月錄》云：臘日造，四月成）

    汲井轆轤鳴，寒泉碧甕盛，欲為三伏美，方俟十旬清。夢憶黃公舍，徒聞韋氏名，熟時梅杏小，獨飲效淵明。

    ○臘脯

    畋獵得封獸，割鮮為腵脩，易甘非愛日，不敗任經秋。可用資賓豆，何妨鄙薦鋋，考之新月錄，美脆勝庖牛。

    ○臘筍

    南山深竹養（去），下有鷓鴣鳴，破臘初挑箘（《呂氏春秋》曰：和之美竹，越之簵箘），誇新欲比瓊。薦盤香更美，案酒味偏清，馬援當時見，曾將禹貢評（伏波至荔浦，見冬筍，上言禹貢厥包橘柚，疑是謂也）。

    ○和挑菜（十二月十二日）

    中圃本膏壤，始覺氣候偏，出土蓼甲紅，近水芹芽鮮。挑以寶環刀，登之饌玉筵，僻遠尚含凍，安占春陽前。造物非有意，地勢使之然。

    ○和臘日

    獵鼓逄逄奏，寒冰曈曈消，正憐風日暖，不似雪霜朝。敢問祠黃石，休從擊皂雕，楚郊梅萼末，壟麥已多苗。

    ○啄木二首（十二月十二日，陪步後園所聞見）

    城頭啄枯楊，城下啄枯桑，朝啄不停咮，暮啄不充腸。寒風正洌洌，蠹穴蟲且僵，況茲園林迥，剝剝響何長。

    食蠹非嫌蠹，聲來古木高，誰將琵琶弄，寫入相思槽？

    ○語鴆（此以上三首補前投壺所輸七首）

    客語南方鴆，啄蛇掀巨石，遂令山中人，多竊禹步跡。誰云不可轉？鳥啄猶能擲。

    ○和淮陽燕秀才

    我官忝博士，曾昧通經術，前因辟書來，亦不習文律。循舊臨學宮，虎革被羊質，倚席未能講，占牘聊置日。樸鈍既若茲，愧彼啖棗栗，今者登俊賢，充詔冠庭實，邦伯乃宗公，惟帝舊良弼。置醴餞以行，行行季冬月，騏驥入羈駕，千里終不蹶。慚予延蔭人，安得結子襪，心雖羨名場，才命甘汩沒。祿仕二十年，屢遘龍榜揭，在昔見麻衣，於今盡超越。是以對杯觴，謹嚴微敢忽，寧唯畏後生，自恨疏節骨。肴羞羅食案，包核備時物，里婦或窺觀，戶下紅裙出。歸應願生男，生男付紙筆，乃信讀書榮。況即服縕旂，長歌食蘋詩，聲澹異鳴瑟。

    ○和石昌言求牡丹栽

    昔年藥欄下，已多香草名，更移花本去，聊助日邊榮。莫問西都品，存吾舊友評，會應包萼吐，可與魏姚並。帶土歸金穀，封根近玉京，謫仙方醉詠，不倚錦宮城（歐陽永叔有《花品》）。

    ○和十二月十七日雪窮冬

    窮冬勁臘已過半，曉雪先春何處來？豈是全資南畝麥？多應不分北枝梅。庭中未許野童掃，林上唯愁狂吹催，莫問兔園同賦客，相如居右最為才。

    ○建溪新茗

    南國溪陰暖，先春發茗芽，采從青竹籠，蒸自白雲家。粟粒烹甌起，龍文御餅加，過茲安得比，顧渚不須誇。

    ○送詹彥迪秘校之粵

    夙懷山水心，夢寐向東越，聞為會稽行，獨此羨明發。渡江信春潮，泊館食野蕨，平時異梁鴻，但泛鏡湖月。

    ○謝人惠茶

    山上已驚溪上雷，火前那及兩旗開，采牙幾日始能就，碾月一罌初寄來。以酪為奴名價重，將雲比腳味甘回，更勞誰致中颻水，況復顏生不解杯。

    ○和立春

    茲日何所喜，所喜物向榮，祭縷作翠柳，意先新陽生。塗金縷為勝，義不首時輕，增年已歎老，斗酒聊自傾。

    ○和謝仲弓廷評新理北園

    園吏乘冬和，荷鋤去宿莽，主人因其勤，築土截荒壤。移枯復窊缺，鏟徑就平廣，東北倚高城，巇險不可上。愛彼林木深，便為丘壑想，更待春風歸，日探花卉長。但願多置酒，應得時一往。

    ○和謝仲弓廷評栽竹

    移得溪邊翠，來為庭下陰，惜根存舊土，帶筍助新林。暗換蕭蕭葉，知虚寸寸心，東風莫摇撼，培壅未應深。

    ○和歳除日

    一年三萬六千刻，玉漏唯餘十二時，去日苦多誰會惜，殘陰全少頗能知。已驚顔貎徐徐改，不奈烏蟾冉冉馳，萬國明朝賀新歳，東風依舊入春旗。

    ○明井（在城東南）

    顯晦有難必，孰云幽不明。深井發寒泉，光若月色盈。陰陽信竒變，曷用究厥情。譬彼出炎火，投薪丹燄成。吾人勿驚異，但自汲缾罌。

    ○楊公懿得潁人惠糟鮊分餉幷遺楊叔恬

    頭尾接清淮，淮魚日登網，呉蒓芼羮美，楚糟増味爽。云誰得嘉貺，曽靡獨為享，乃知不忘義，分遺及吾黨。

    ○和張秘校得糟鮊

    食魚何必食河魴，自有詩人比興長，淮浦霜鱗更腴美，誰憐按酒敵庖羊。

    ○春雪

    臘前望盈尺，姦縮不忍乞，萬物及向榮，而反事凝凓。與雨暗争能，不念傷彼茁，雖然便消釋，終是乖氣律。新陽豈憚沮，暴栁未為屈，隨風勢更巧，著樹媚且密。誰將背時弃，乃欲逞果必，摧花自作花，旋積旋已失。上天施命令，冬春不相匹，生物與死物，其道安可壹。嗚呼此飛雪，何為在今日。

    ○和謝公儀學士正月十七日雨後復雪

    本祈春雨成春雪，應誤小桃先次開。西漢枚生誰復召，南朝何遜自多才。潑除燈火上元去，挫却勾萌六出來。前此解衣争貰酒，不知為瑞與為災。（先是七日祈雨，九日霈然至于今。）

    ○伐桑

    二月起蠶事，伐桑人阻飢，已傷持斧缺，不作負薪非。聊給終朝食，寧虞卒歳衣，月光無隔礙，直照破荆扉。

    ○夢登天壇

    夜夢登天壇，壇上兩仙人。來時乘白鳳，去時乘白麟。我問不我語，颯颯山中雨。

    ○寒食日過荆山

    山郵雖禁火，嶺樹自生煙，嗚咽同歸櫓，悲哀欲問天。泣親非泣玉，流淚劇流泉，春鮆横刀膾，何心更食鮮。

    ○濄口得雙鱖魚懷永叔

    春風午橋上，始迎歐陽公，我僕跪雙鱖，言得石瀨中。持歸奉慈媪，欣詠殊未工，是時四三友，推尚以為雄。于兹十九載，存没復西東，我今淮上去，沙嶼逢釣翁。因之獲二尾，其色與昔同，錢將青絲繩，羮芼春畦菘。公乎廣陵來，值我號蒼穹，何為號蒼穹，失怙哀無窮。烹煎不暇餉，泣血語孤衷，生平四海內，有始鮮能終。唯公一榮悴，不媿古人風。

    ○嵗寒亭

    種花邀青春，種柏要晏歳，乃知風露前，巳辨雪霜勢。時俗愛芳菲，不妨鳴鶗，他年都門歸，寧昧始終計。

    ○澄虚閣

    箘圃隔嚻氛，閑來衣練裙，檻邊生静意，水底見雲。斜照迴晴景，幽芳襲薄薰，主人多賦詠，不減沈休文。

    ○舟次泗上逢黄令因以詩送

    向曉入汴尾，隔河聞人聲。得聲不得貌，問識舊時名。泊舟忽來及，袖詩多賢英。言除丹徒宰，暫作七閩行。東南幾千里，日夕挂帆輕。渡江蒓巳老，未足助杯羮。最知便道出，先見縣人迎。

    ○依韻和許發運遊泗州草堂寺之什

    入寺豈縁齋，阮公方詠懷，心將超紫府，手欲拍洪厓。雲霧波初淨，塵埃鑑已揩，但能傾玉醑，不假列金釵。逺客歸空速，千檣密自挨，醒論時事正，醉載野巾喎。風俗通呉楚，清渾見汴淮，遥知香刹外，獨與賞心諧。

    ○依韻和許發運眞州東園新成

    疏鑿近東城，蕭森萬物榮，美花移舊本，黄鳥發新聲。曲閣池傍起，長橋栁外横，河渾逺波漲，雨急斷虹明。雲與危臺接，風當廣厦清，朱鬐自躍，翠柏種初生。香草猶能識，山苖未得名，南峰及西嶺，常共酒盃平。